《十年》李克用程敬思

34、第五年（10）

　　六一儿童节，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都市悬疑类电视剧《此夏经年》在天津开拍。
　　编剧小胖见周絮第一句话是“温客行不会又来‘客串’吧？”
　　周絮数了数编剧所剩无几的头发丝，故作高深道：“谁知道呢。”
　　小胖伸出肉手捂着心口，一副深受打击的悲惨模样。“地球好可怕，我要回火星找妈妈。”
　　周絮也摸了摸心口，一年没见，编剧得了失心疯？
　　八卦小能手曹蔚宁道出内情，小胖单恋一枝花，姑娘说喜欢温客行那款的。
　　周絮了然，改天得跟老温打声招呼，见了小胖绕着走。
　　一回头，“陪太子读书”的正主毕星明凑到近前打招呼“周老师好。”18岁的新星，拍完戏正好去艺校表演系报道，艺考成绩全国第三。
　　周絮客客气气的说了声“毕老师好”。人家姥爷是与秦之礼齐名的国宝级导演毕长风。老先生动过两次大手术，想趁着人未走茶未凉赶紧把外孙培养成才，短短三年，毕星明已经主演过七八部片子，粉丝数近千万。
　　开机仪式之后，来天津一日游的成岭郑重警告师父：“有言在先，既然已经拜师，大师兄必须是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阿。
　　周絮有心逗弄徒弟，拿手拢音，贴着成岭的耳朵说：“成，我再收17个，加上你凑个十八罗汉。”
　　“不行，十八罗汉是十八罗汉，我得单算！”不得不说，成岭的脑回路总是那么的……清奇。
　　周絮拿剧本砸成岭的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1万米跑了吗？《出师表》用小楷抄10遍！”
　　旁边的高小怜抿着嘴笑。这戏没有成岭，却有她。期末考试一结束，她就进组，演周絮异父异母的妹妹。
　　“师父，抄《前出师表》还是《后出师表》？”
　　周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抄！”
　　砸头的一幕成功登上热搜，粉丝数30万的张大明星主动认领视频，昭告天下“师父说了，我是大师兄。”
　　数百条回复令人哭笑不得，楼歪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缺师娘吗？
　　成岭悲从心生，这个暑假他得跟“师娘”混！

　　五月，周子舒带成岭回乡给师父扫墓，正式收他为徒。
　　正赶上师娘过寿，师兄弟们热闹了一场。
　　喝高了的周子舒大半夜骚扰人在福冈吹海风的温客行，对着屏幕笑着笑着便哭了。
　　认下成岭，他在这世间便多了一份牵挂和责任。
　　外人眼中的周絮堪称温柔，可真正的周子舒是个最清冷不过的主儿，入行十年，竟无一个信得过的。
　　哪一日老妈和师娘不在了，他就去当个随风飘的柳絮，随死即埋。横竖师兄有乌先生照看，不必他再挂心。
　　可遇到了老温和成岭，他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
　　心上人落下神仙泪，隔着屏幕的温客行跟着心疼。若不曾遇到他，周子舒会不会……
　　“我不管你是甄衍还是温客行，这辈子必须陪着我，不许跑，”周子舒的脸色微红，仿佛抹了一层上好的胭脂，手里比划着：“敢食言而肥，我就砍了你！”
　　美则美，凶也是真凶。
　　网上咋评论来着，周絮一个人能演杨过与小龙女两口子。
　　老温是喜极而泣，原来他家阿絮对他也是用情极深。“幸得君心似我心。”
　　“听你念诗我头疼，”阿絮头一歪，睡着了。

　　咖啡的味道飘满整个工作间，千巧深吸一口香气，只抿了小半口。
　　晚上10点，无论如何不敢多喝。
　　工作室依旧维持4个人的编制，各管一摊，温客行只答应添小工，但身边的人还是这四位姑奶奶。旁人，他信不过。
　　楼下有动静，千巧走到窗边，原是谢迟回来了。
　　谢帅哥凭借一档配音类综艺节目圈粉无数，听说手头已经有男主戏邀约。
　　谢迟抬头，招手打了声招呼，进化妆室。
　　不大会儿，谢迟的助理小陈敲门板，“千巧姐，我来送夜宵，迟哥请客。”
　　“多谢了，”千巧走到门前接过餐盒，“能歇两天吗？”
　　看谢迟的妆容造型比较规整，约莫是公益活动。
　　“明天喘口气，后天去长沙，”小陈探了探头，“温老板啥时候回来阿，我想合影……”
　　孩子进公司半年，只远远见了偶像一面。
　　千巧很是同情：“梦想总是要有的。”
　　小陈哭着走的。
　　夜宵是清粥小菜，有千巧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她念书不多，很早就出来打工了。人间冷暖便尝一遍，近几年最喜摆弄厨艺，也曾期盼与心爱之人共进烛光晚餐，可惜，到头来是场孽缘。于家老太太说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千巧笑得格外放肆“下了阴曹，我一定不喝孟婆汤，下一世也要记得你于家干过的好事”。
　　咚咚咚，有人扣打门板。
　　是谢迟，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夜宵？”

　　周絮暗地里叹气连连，这会儿终于明白张玉森为啥找他了，合着是相中他的“亲和力”——会带孩子。
　　拜托，孩子跟孩子也是不一样的，成岭那般资质的能有几个。
　　毕星明的天赋与演技撑不起那千万粉丝的期待，老导演深知自家娃的的真实水平，才早早安排转型，希望用好的制作班底来磨外孙的演技。
　　痛苦的却是周絮，毕星明的重要戏份都与他有关，对手反应不到位，他也难受。
　　开拍之后没几天，周絮心生一计，六点起床，拽着毕少爷晨跑，隔三差五扎进居民区的铺子吃早饭。这孩子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又在英国贵族学校熏陶过三年，与国内市井老百姓相距太远，而他扮演的“刘微微”是地地道道的城市平民。
　　“絮哥，我是不是演得特别差？”毕小帅哥缩着肩膀，低头盯脚面。放在帅哥美女如云的影视圈里，毕星明这款的毫无优势，现在还能吃年龄的红利，可总有更年轻更靓丽的新人入行，如果演技跟不上，那千万粉丝爬墙比谁都快。
　　晚上这场戏，他演得平平无奇，谈不上不好，也跟好完全不沾边。
　　“走罢，陪我吃点夜宵。”周絮心累，当老妈子的感觉忒糟糕。
　　回到房间，周絮去煮面，小曹有事，他只能亲自下厨。
　　“絮哥，我来吧，”太子爷瞧了片刻，主动请缨，“我会做饭的，真的。”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算了，不重要。
　　周絮就坡下驴，回客厅刷论坛。
　　《凤鸣龙吟》马上开播，网上已是风雨欲来风满楼，撕逼大战箭在弦上。
　　女主的对家撕女主，林静的粉丝撕周絮的同时捧起了温客行，但老温的粉丝显然不领情。
　　工作室通过后援会约束粉丝行为，将宣传重点放在“重伤不下火线”。老温的后援会层层传达，温大善人爱岗敬业，救场是看在好兄弟份上，与女主没有半毛钱关系。
　　制片方心中有亏，对周絮不敢太过要求，这宣传的重担就落在温客行身上。老温带着成岭与主创人员亲切互动，端水大师名副其实。了解内情的成岭整场都在憋笑，“师娘”恰饭忒不易了。
　　现场连线时，主持人问周絮最想念哪位同事，正主故作为难状，成岭掐着腰主动发声“师父，你敢不想我，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战术性喝水的温客行心道，好孩子，有前途。

　　千巧的性子恬淡，话不多，很是安静。
　　谢迟拣剧组的趣事来讲，间或询问包括罗姐在内的同事们可好。
　　千巧扣下竹筷，轻声说“罗姐一切都好。”
　　谢迟问了许多人，而她只回答了罗姐的近况。
　　会议室内一时寂静。
　　透过打开的房门，千巧遥遥望见墙上的时钟，22点46分。“罗姐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如果可以，请放她一马，谢谢了。”
　　“你心里判了我的死刑，对吗？”谢迟笑了笑，神情却是受伤的。
　　千巧盯着谢迟的眼睛，认真道：“温客行是个好老板，在可预见的将来，我没有辞职的打算；罗姐是位好房东，在可预见的将来，我也没有换房子的打算。我不知道你要作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两位是我想保护的人。”还有周絮。
　　这个想法有些荒唐，但千巧就是这样的人，她不曾得到幸福，却盼着身边人各个美满。
　　谢迟向前倾身：“你的命这么苦，不怨吗？”他想问很久了。
　　“我想待在有光的地方，晒太阳。”
　　完美的面具即将崩塌，谢迟腾得起身便走。
　　“谢迟，”千巧开口，“我念书少，却笃信一个道理。人性固然有贪欲挣扎，又何尝没有信节高义呢一味的偏执误的只会是自己。”
　　“贪欲挣扎……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是我活该。”谢迟苦笑两声，抬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