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李克用程敬思

17、第四年（8）

　　一间没有床的卧室，厚重的窗帘将房间与外界彻底隔离。
　　南墙上挂着一幅青崖山四季图。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便是全部陈设。
　　周絮打电话，向七爷求援。“师兄会不会受影响？”
　　美人师兄的呼吸声听得真着，“有了心上人便忘了自家兄弟，周子舒，你找打。”
　　“事关成岭和老温，我既掺和进来就不能置身事外。师兄要打要罚都是应当的，莫要影响师兄的前程就好。”
　　老温一把攥住阿絮的腕子，刚要开口，阿絮摇了摇头。
　　电话里传来师兄的笑声：“你们两口子可是金疙瘩，我的平安银庄还指望着你俩挣钱呐。回头记得写张欠条，1000万人民币整。”
　　“明白。”
　　“不是你，是你旁边那位。”
　　老温对着手机应和：“七爷，我来写。”
　　“子舒眼光平平，这次倒是没瞎。”
　　“阿絮心肠好，眼光更好。”
　　两个幼稚鬼，周絮有些头疼。
　　“行了，地址发给我，等消息。还有，都低调些，在家安心看剧本，下个月必须进组。”
　　“师兄，谢了。”
　　“忘记我满片场追着你打的时候了吗？谢什么谢，这话就是见外，以后不准，听到没有！”七爷难得发了脾气。
　　“知道了。”
　　“赵敬有个绰号“赵玄德”，自己品吧。大凡跟他有关的片子，不接。”
　　“知道。”

　　挂了电话，周絮暗自喘了口大气。
　　“七爷为何要追着你打？”老温的关注点很是奇特，这会儿倒扯起了闲篇。
　　提及黑历史，周絮有点子尴尬。“那时候年轻脾气倔，不肯找师兄帮忙，直到……直到在片场被他逮个正着，满院子追着我打，又拧着耳朵一路拽到导演跟前，说‘对不住，自家弟弟是个蠢的，您多关照’。”
　　那段画面一经上网便引起热论，只是路人关注点都在小七爷的盛世美颜，少有几人注意挨打的周子舒。
　　老温羡慕。上艺校之后便是他一人的厮杀，遇到的同行，并无敢信的。
　　阿絮见他出神，许是猜到了什么，一圈捶上他的肩窝：“我问你，当年的事，又查到了什么？”
　　“容炫发疯因他听到传言，夫人与剧组的人不干不净。”
　　“他再疯癫也不至于贸然大开杀戒，就没有旁的缘由？而且为何会在医院行凶？”
　　“父亲在外科，母亲在内科，分处同一层的南北两端，出事是在内科。容夫人当日不值班，她去做什么，不知道。”
　　“那位老法医怎么说的？”
　　“容炫拍的是刑侦片，他扮演嗜血如命的疯子。老法医的医生儿子在剧组当顾问，他回忆说容炫明显对血红色过敏，自始至终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脾气越发急躁。剧组一直在赶工，高崇是制片人，答应的投资不到位，他拿自己的钱填窟窿。片子胎死腹中，赵敬和张玉森救急，高崇方能回黄转绿，但最为亲近的张玉森自此跟他们有交情无交集，反倒是赵敬一路飞黄腾达。”
　　“老温，听我说，”阿絮双手用力按住他肩膀，“你的介入让他们之间本已存在的嫌隙迅速扩大，但蝴蝶效应不可测，成岭和高小怜在危险之中，你自己是否处于危险亦不可知。现在起，不要做任何动作，一切听师兄安排。”
　　温客行双拳紧握，“终究是漏算了。”
　　若自己被人盯上，只怕阿絮的安全也是不保的。他漏算了蝴蝶效应，若成岭遭难，自己终究良心难安。“晚些时候，我去跟成岭讲清楚前因后果。”
　　“我既已知情，就不能置身事外，一起面对。”
　　“好。”老温定了定心神，大步走到南墙前，拖着四季图的底部向上一抬，露出后面的白板墙。
　　周絮望之，惊异不已。
　　“这是我最后的秘密。”
　　照片、人名、注释写满了整面白板，凹槽内放的是厚厚一沓文字资料。
　　“为了查真相，我选择报考艺校，我费尽心机接近那帮人，想着只要查到当年的真凶，就……”
　　“就做什么？”阿絮问得心惊肉跳。
　　“那是A计划，也是认识阿絮之前唯一的计划。我存了几笔钱，这房子虽老旧，却是学区房，留给阿湘当嫁妆再合适不过，房本上也是她的名字，”温客行深情说着，“可是认识了阿絮便舍不得了，从前以为自己是鬼，遇到日光便会灰飞烟灭，是阿絮给了我一条回人间的路，我想活了。”
　　阿絮扭过头，擦了擦眼角。
　　该死的温客行，惯会说些让他动心的话。
　　“费了那么多心思进《燕后归》剧组，就为了认识我？”
　　老温尬笑着：“都知道了。”
　　“你猜？”阿絮侧首，眼角挑起，俏皮得很。
　　“本以为能时时碰到，不曾想只有那一场对手戏。”老温既遗憾也不遗憾，唯一的对手戏却成为经典之作，少有人知的糊咖从此有了名姓。
　　“你阿……”微微的叹息声。
　　彼时都是小演员，周絮尚有经纪公司为依靠，温客行单打独斗要挤进去，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咚咚咚，有人扣门。
　　周絮给老温打了个手势，过去开门。
　　成岭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偷瞄着：“师父，没想打扰你们……小怜姐该给高伯伯打电话了。”
　　“胡想什么呢，”周絮揉着笨徒弟的头发，“这个周末住你师大爷那，功课做了吗？每天坚持跑3000米，不许偷懒。”
　　老温凑了过来：“还有，得学会做饭，要不，讨不到媳妇儿。”
　　意有所指，臭不要脸。
　　正是情窦初开的岁数，高小怜低着头，佯装看手机。
　　成岭仰头便问：“温叔讨到媳妇儿了？”
　　周絮微微垂首，眯着漂亮的眼睛，“和蔼可亲”道：“成岭，3000米太短了，5000米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