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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忽听外面有人说:“林姑娘来了。”

      黛玉进来,一见宝玉便笑道:“哎哟,我来得不巧了。”宝钗道:“这话怎么说?”

      黛玉说:“今儿他来,明儿我来,如此错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不至于太冷清,也不至于太热闹。姐姐不明白这意思?”

      此时薛姨妈已经摆了几样精细茶果、自家糟的鹅掌鸭舌和上等的酒。

      宝玉要喝冷酒,宝钗说:“宝兄弟,亏你每日还看那么多书,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要热的吃下去,发散得就快,如果冷的吃下去,便凝结在身体内,以五脏去暖它,岂不因此受苦?”

      宝玉听这话有道理,便命人烫了酒再喝。

      黛玉在一旁嗑着瓜子儿.只是抿着嘴笑。碰巧雪雁走来给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含笑对她说:“谁叫你送来的?”

      雪雁回答:“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一定让我赶快送来。”

      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一面说:“也亏你倒听她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她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管用!”

      宝玉听了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只嘻嘻地笑。

      说话间,宝玉已喝了三杯酒,李嬷嬷上来阻拦他。宝玉不听,李嬷嬷对着黛玉说:“你倒劝劝,他还听些。”

      林黛玉冷笑道:“我犯不着劝他。往常老太太也给他酒喝,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喝一口,料想也不碍事。难道姨妈是外人,不应该在这里喝酒吗?”

      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

      宝钗也忍不住笑,在黛玉腮上拧了一下,道:“林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冬夜。凤姐睡梦中,仿佛看见秦可卿从外面走来。

      秦可卿对着凤姐说:“婶娘好睡!我今儿要去了,因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娘,故来与你相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凤姐恍惚着问道:“有何心愿?只管托我就是了。”

      秦氏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旦乐极生悲,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

      凤姐听了十分敬畏,忙问:“这话说得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忧?”

      秦氏冷笑道:“婶娘好痴也!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所能保的?但能于荣时打算衰时的世业,在祖莹附近多置些田地房舍,以备祭祀、供给之费,日后即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不过也是瞬息的繁华,万不可忘了那盛宴必散的俗语。”

      凤姐忙问:“有何喜事?”

      秦氏道:“天机不可泄露。”

      凤姐还想问,猛听二门传事云板连叩四下,正是丧音,将她惊醒。

      有下人大声报:“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凤姐吓出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忙穿上衣服往王夫人处去。

      且说贾珍为媳妇秦可卿问丧事大做道场:请了一百零八个僧人念经,超度亡灵。设坛于天香楼,请九十九个道士打醮。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有五十位高僧、五十位高道做法事。所选棺材板,是一千两银子都没处买的樯木,帮底有八寸厚,以手叩之,声如玉石。

      贾珍因尤氏犯旧病,不能料理丧事,心中着急。

      宝玉说:“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保管妥当。”

      贾珍按宝玉指点,来王夫人处恳请凤姐帮忙。

      王夫人道:“她一个小孩子家,未曾经过这样的事。”

      贾珍说:“从小弟妹就有决断,如今历练得越发老成了。我想除了她再无人可求了。婶娘不看侄儿的面上,只看死了的人的分上吧!”

      风姐素日最喜揽事,好卖弄才干,今见贾珍如此求她,心中早已允了:“大哥哥说得如此恳切,太太就依了吧。”

      贾珍见凤姐允了,忙取了宁府的对牌递给凤姐:“弟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去取,也不必问我。只别存心替我省钱,好看为上。”

      次日卯正二刻,凤姐过来了。

      宁国府中婆娘媳妇早已到齐。

      风姐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定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你们去。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律处治。”说罢,点了花名册,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来客往倒茶。这二十个也分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这四十个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这四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四人分赔。这四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分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这剩下的按房分开,某人守某处,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问这看守的赔补。来异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拿来回我。你要徇情,叫我查出来,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按宅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哪一行算账。不论大小事,都有一定的时刻,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二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自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我还是卯正二刻过来。大家辛苦这几日,事完了,你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一时间,各人都有了着落,虽然人来客往,也都安静有序。

      凤姐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

      五七正五日,凤姐知道今日客人不少,寅正便起来梳洗,喝了两口□□糖粳米粥,已是卯正二刻了。

      凤姐到会芳园登仙阁灵前哭祭后,人抱厦厅,按名查点,各项人数都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友的一人未到。

      凤姐即令传人来。

      凤姐冷笑道:“原来是你!你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

      那人说:“小的天天都来得早,只有今天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初次。”

      “明儿他也来迟了,后儿我也来迟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了,不如现开发了好。”凤姐放下脸来,“带出去,打二十大板!”

      风姐又掷下对牌说:“革去来舁家的一个月的钱粮。”

      出殡那日,天明吉时,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灵旗上大书“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宜人之灵柩”。送殡的有镇国、理国、齐国、治国、修国五公之孙,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不能来,这六家与荣、宁二公当时并称“京都八公”。另有南安郡王孙、西宁郡王孙等诸王孙公子。

      大小轿子车辆百余乘,加上前面的各色执事、陈设等,接连摆了有三四里长。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

      北静王这日换了素服,坐着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贾珍、贾赦、贾政三人忙迎上去,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王大驾下临。”

      “世交至谊,何出此言。”北静王又问贾政,“哪一位是衔玉而生者?早欲一见为快,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忙命宝玉前来。

      扎静王从轿内伸手搀住宝玉,见他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不由得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遂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递与宝玉,宝玉连忙接了谢过。

      宁府送殡的队伍一路出城奔铁槛寺而去。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修造,现为停灵专用。凤姐嫌在铁槛寺不方便,住到附近的馒头庵。

      相伴的老尼乘机说:“我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的示下。”

      凤姐问:“什么事?”

      老尼道:“阿弥陀佛!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金哥,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与长安守备公子两家都要娶她,就打起官司来。我想求太太和老爷说说,劝守备退一步。”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不管这些事。”

      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做主了。”

      凤姐说:“我也不等银子使。”

      老尼听了,半晌叹道:“我已答应张家求府里了。如今不管,倒像府里连这点手段也没有似的。”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你素日知道我的为人,任什么事,我要说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替他出这口气。”

      老尼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

      凤姐又说:“这三千两银子不过是打发小厮们作盘缠的,我一个钱也不要。”

      老尼忙答:“如此,奶奶明日就办了罢了。”

      凤姐说:“你瞧瞧我忙的,哪一处少得了我?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地了结。”

      “这事要搁别人,自然忙得不知怎么样。今是奶奶,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办的。”老尼一路奉承,风姐越发受用了。

      第二天,凤姐悄悄地将昨天老尼所托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急忙进城,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去。这百里之途,仅两日工夫,俱已办妥。

      谁知那张家女儿因不如意,一条汗巾寻了短见。守备之子闻知金哥自缢,也投河而死。

      这里凤姐却安然拿了银子三千两,王夫人等一点消息也不知。贾政生日那天,宁、荣二府的人都来庆贺。正热闹时,门吏来报:“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传旨。”

      夏老爷走进大厅,宣示口谕:“奉特旨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贾政连忙换了朝服进宫。足有两个时辰,赖大等三四个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咱们家大小姐被晋封为风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老爷速请老太太、太太们去谢恩。”

      皇上还降旨,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准许妃嫔回家省亲,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

      贾赦、贾政从此日夜不闲,察看地形,画出省亲殿宇图,齐集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拆了宁国府会芳园的墙垣阁楼,接入荣国府的东院。

      元妃省亲别院轰轰烈烈地开工了。

      贾府天天忙乱,直到十月才准备完毕。

      贾政上朝奏本。皇上下旨:明年正月十五日贵妃省亲。

      正月十五,这天五更光景,贾母等有爵位的一千人都按品级穿戴整齐,贾赦等男亲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女亲在荣国府大门外迎候。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位太监来报,说是元妃到天黑后才能来。

      晚上,外面响起马蹄声,十多个太监赶来,拍手传信:贵妃就要到了。

      不久,一对对龙锦凤旗、雉羽宫扇,又有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是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相继过来,随后是一队队手捧贵妃专用品的执事太监走来,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金顶金黄绣凤銮轿,缓缓而来。

      贾母等慌忙跪迎銮轿,进了大门,在东面的一座院落前停下,太监跪请元妃下轿更衣,抬轿入门。太监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元春下轿。

      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灯光相映,乐细声喧。

      元妃下轿,见两岸彩灯都是水晶玻璃的,树枝上扎满了绫罗绸缎做的花,船上有各种盆景灯。

      船人一石港,上有一灯匾,现出“蓼汀花溆”四字。元春说:…花溆’就好,何必‘蓼汀’。”太监报与贾政,立即撤下“蓼汀”二字。

      船到岸边,元春下船上轿,见前面石牌坊上写着“天仙宝境”,忙命人换上“省亲别墅”四字。

      一行人来到行官,献过三次茶,元春更衣,乘了省亲车驾,去贾母上房行家礼,贾母等忙跪下止住。

      元春泪流满面,一手搀着王夫人,一手搀着贾母,三人相对而泣,一时说不出话来。

      站在周围的人也都忍不住热泪滚滚。元春又传谕,请薛姨妈、宝钗来见,她原来的丫头们也来拜见。

      母女姐妹叙些久别情景、家务私事。

      贾政在帘外问安,元春在内答礼。贾政说:“园中所有亭台轩馆,都是宝玉题名,如有一二处可取的,请即赐名。”

      元春传宝玉来见。

      宝玉行了国礼。

      元春把他揽在怀里,抚摩着他的头,说:“比以前长高了好些……”一语未完,泪如雨下。

      尤氏、凤姐等来报:“请贵妃游幸。”

      元春起身,命宝玉领路,大家步至园内,游览了“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她称赞后说:“以后不可太奢华过分。”

      元春题园总名为“大观园”;又将“有凤来仪”赐名“潇湘馆”,“红香绿玉”为“怡红快绿”,赐名“怡红院”;“蘅芷清芬”赐名“蘅芜苑”;“杏帘在望”赐名“浣葛山庄”,等等。

      元春题完名后.还特地吩咐将这些地方分给姐妹居住。

      接着众姐妹又分别题诗作匾。元春题了一首七言绝句,让众姐妹也一人题一诗一匾。又命探春把刚才所有的诗用彩笺誊录。贾政等看了,称赞不已。

      女戏子在楼下等候,一个太监来拿戏单与十二人的花名册,一会儿点了《豪宴》、《乞巧》、《仙缘》、《离魂》四出戏。

      太监跪启:“赏赐物品备齐。”呈上单子。

      元春看了,命从贾母起,宁、荣二府的亲人依辈分赏赐各种物品,又赏了各人的奶娘、丫鬟及掌灯、厨役、优伶百戏与各项人役。

      大家谢了恩。

      太监说:“已到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元春热泪滚滚,依依不舍地告别亲人,上轿离去。
      爱情没有悬疑、浪漫元素,过于悲情,观众不是很喜欢,所以小二又节选了聊斋中的带有悬疑神话的剧情元素。
      考城隍

      宋公讳焘,邑庠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病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命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若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里,忽见公镂膺朱幩,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耳中人

      谭晋玄,邑诸生也。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行之数月,若有所得。一日,方趺坐,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睨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谭觉神魂俱失,复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颠疾,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

      尸变

      阳信某翁者,邑之蔡店人。村去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有车夫数人,往来负贩,辄寓其家。一日昏暮,四人偕来,望门投止,则翁家客宿邸满。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厦宇,更不敢有所择。”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纸衾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朦胧,忽闻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客大惧,恐将及己,潜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衾声。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客惧甚,不敢作声,阴以足踏诸客。而诸客绝无少动。顾念无计,不如着衣以窜。才起振衣,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复伏,缩首衾中。觉女复来,连续吹数数始去。少间,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得裤,遽就着之,白足奔出。尸亦起,似将逐客。比其离帏,而客已拔关出矣。尸驰从之。客且奔且号,村中人无有警者。欲叩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窜去。至东郊,瞥见兰若,闻木鱼声,乃急挝山门。道人讶其非常,又不即纳。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障。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尸益怒。然各浸倦矣。尸顿立。客汗促气逆,庇树间。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仆。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之死,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负入,终夜始苏。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时晨钟已尽,晓色迷蒙,道人觇树上,果见僵女,大骇。报邑宰,宰亲诣质验,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审谛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入木没甲。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遣役探翁家,则以尸亡客毙,纷纷正譁。役告之故,翁乃从往,舁尸归。客泣告宰曰:“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宰与之牒,赍送以归。

      喷水

      莱阳宋玉叔先生为部曹时,所僦第,甚荒落。一夜,二婢奉太夫人宿厅上,闻院内扑扑有声,如缝工之喷水者。太夫人促婢起,穴窗窥视,见一老妪,短身驼背,白发如帚,冠一髻,长二尺许;周院环走,疏急作鹓行,且喷水出不穷。婢愕返白。太夫人亦惊起,两婢扶窗下聚观之。妪忽逼窗,直喷棂内,窗纸破裂,三人俱仆,而家人不之知也。东曦既上,家人毕集,叩门不应,方骇。撬扉入,见一主二婢,骈死一室,一婢膈下犹温。扶灌之,移时而醒,乃述所见。先生至,哀愤欲死。细穷没处,掘深三尺余,渐露白发;又掘之,得一尸,如所见状,面肥肿如生。令击之,骨肉皆烂,皮内尽清水。王阮亭云:“玉叔襁褓失恃,此事属传闻之讹。”

      瞳人语

      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佻脱不持仪节。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见一小车,朱茀绣幰,青衣数辈,款段以从。内一婢,乘小驷,容光绝美。稍稍近觇之,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目炫神夺,瞻恋弗舍,或先或后,驰数里。忽闻女郎呼婢近车侧,曰:“为我垂帘下。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瞻!”婢乃下帘,怒顾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觑!”言已,掬辙土扬生。生眯目不可开。才一拭视,而车马已渺。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倩人启睑拨视,则睛上生小翳;经宿益剧,泪簌簌不得止;翳渐大,数日厚如钱;右睛起旋螺,百药无效。懊闷欲绝,颇思自忏悔。闻光明经能解厄,持一卷,浼人教诵。初犹烦躁,久渐自安。旦晚无事,惟趺坐捻珠。持之一年,万缘俱净。忽闻左目中小语如蝇,曰:“黑漆似,叵耐杀人!”右目中应曰:“可同小遨游,出此闷气。”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似有物出,离孔而去。久之乃返,复自鼻入眶中。又言曰:“许时不窥园亭,珍珠兰遽枯瘠死!”生素喜香兰,园中多种植,日常自灌溉,自失明,久置不问。忽闻此言,遽问妻:“兰花何使憔悴死?”妻诘其所自知。因告之故。妻趋验之,花果槁矣,大异之。静匿房中以俟之,见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营营然竟出门去。渐远,遂迷所在。俄,连臂归,飞上面,如蜂蚁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闻左言曰:“隧道迂,还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启门。”右应曰:“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试辟,得与而俱。”遂觉左眶内隐似抓裂。少顷,开视,豁见几物。喜告妻,妻审之,则脂膜破小窍,黑睛荧荧,才如劈椒。越一宿,幛尽消;细视,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两瞳仁合居一眶矣。生虽一目眇,而较之双目者,殊更了了。由是益自检束,乡中称盛德焉。

      异史氏曰:“乡有士人,偕二友于途,遥见少妇控驴出其前,戏而吟曰:‘有美人兮!’顾二友曰:‘驱之!’相与笑骋,俄追及,乃其子妇,心赧气丧,默不复语。友伪为不知也者,评骘殊亵。士人忸怩,吃吃而言曰:‘此长男妇也。’各隐笑而罢。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眯目失明,又鬼神之惨报矣。芙蓉城主,不知何神,岂菩萨现身耶?然小郎君生辟门户,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

      画壁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入,肃衣出迓,导与随喜。殿中塑志公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思;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偏袒绕视者甚众。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裾。回顾,则垂髫儿,冁然竟去。履即从之,过曲栏,入一小舍,朱次且不敢前。女回首,摇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未艾。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生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拿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曰:“全未?”答言:“已全。”使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鹗顾,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来语论者。朱局蹐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待女归,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檀越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侣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耎。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扣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人生,贫道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叹而无主。即起,历阶而出。

      山魈

      孙太白尝言,其曾祖肄业于南山柳沟寺。麦秋旋里,经旬始返。启斋门,则案上尘生,窗间丝满,命仆粪除,至晚始觉清爽可坐。乃拂榻陈卧具,扃扉就枕,月色已满窗矣。辗转移时,万簌俱寂。忽闻风声隆隆,山门忽然作响,窃谓寺僧失扃。注念间,风声渐近居庐,俄而房门辟矣。大疑之,思未定,声已入屋。又有靴声铿铿然,渐傍寝门。心始怖。俄而寝门辟矣。忽视之,一大鬼鞠躬塞入,突立榻前,殆与梁齐。面似老鸦皮色,目光睒闪,绕室四顾,张巨口如盆,齿疏疏长三寸许,舌动喉鸣,呵喇之声,响连四壁,公惧极。又念咫尺之地,势无所逃,不如因而刺之。乃阴抽枕下佩刀,遽拔而斫之,中腹,作石缶声。鬼大怒,伸巨爪攫公。公少缩。鬼攫得衾,捽之,忿忿而去。公随衾堕,伏地号呼。家人持火奔集,则门闭如故,排窗入,见公状,大骇。扶曳登床,始言其故。共验之,则衾夹于寝门之隙。启扉检照,见有爪痕如箕,五指着处皆穿。既明,不敢复留,负笈而归。后问僧人,无复他异。

      咬鬼

      沈麟生云:其友某翁者,夏月昼寝,朦胧间,见一女子搴帘入,以白布裹首,縗服麻裙,向内室去,疑邻妇访内人者;又转念,何遽以凶服入人家?正自皇惑,女子已出。细审之,年可三十余,颜色黄肿,眉目蹙蹙然,神情可畏。又逡巡不去,渐逼近榻。遂伪睡,以观其变。无何,女子摄衣登床,压腹上,觉如百钧重。心虽了了,而举其手,手如缚;举其足,足如痿也。急欲号救,而苦不能声。女子以喙嗅翁面,颧鼻眉额殆遍。觉喙冷如冰,气寒透骨。翁窘急中,思得计:待嗅至颐颊,当即因而啮之。未几,果及颐。翁乘势力龁其颧,齿没于肉。女负痛身离,且挣且啼。翁龁益力。但觉血液交颐,湿流枕畔。相持正苦,庭外忽闻夫人声,急呼有鬼,一缓颊而女子已飘忽遁去。夫人奔入,无所见,笑其魇梦之诬。翁述其异,且言有血证焉。相与检视,如屋漏之水,流浃枕席。伏而嗅之,腥臭异常。翁乃大吐。过数日,口中尚有余臭云。

      捉狐

      孙翁素有胆。一日,昼卧,仿佛有物登床,遂觉身摇摇如驾云雾。窃意无乃魇狐耶?微窥之,物如猫,黄毛而碧嘴,自足边来。蠕蠕伏行,如恐翁寤。逡巡附体:着足足痿,着股股软。甫及腹,翁骤起,按而捉之,握其项。物鸣急莫能脱。翁亟呼夫人,以带系其腰。乃执带之两端,笑曰:“闻汝善化,今注目在此,看作如何化法。”言次,物忽缩其腹,细如管,几脱去。翁乃大愕,急力缚之,则又鼓其腹,粗于碗,坚不可下;力稍懈,又缩之。翁恐其脱,命夫人急杀之。夫人张皇四顾,不知刀之所在。翁左顾示以处。比回首,则带在手如环然,物已渺矣。

      荞中怪

      长山安翁者,性喜操农功。秋间荞熟,刈堆陇畔。时近村有盗稼者,因命佃人,乘月辇运登场;俟其装载归,而自留逻守。遂枕戈露卧。目稍瞑,忽闻有人践荞根,咋咋作响。心疑暴客,急举首,则一大鬼,高丈余,赤发鬡须,去身已近。大怖,不遑他计,踊身暴起,狠刺之。鬼鸣如雷而逝。恐其复来,荷戈而归。迎佃人于途,告以所见,且戒勿往。众未深信。越日,曝麦于场,忽闻空际有声。翁骇曰:“鬼物来矣!”乃奔,众亦奔。移时复聚,翁命多设□□以俟之。异日,果复来,数矢齐发,物惧而遁。二三日竟不复来。麦既登仓,禾{艹黠}杂遝,翁命收积为垛,而亲登践实之,高至数尺。忽遥望骇曰:“鬼物至矣!”众急觅弓矢,物已奔翁。翁仆,龁其额而去。共登视,则去额骨如掌,昏不知人。负至家中,遂卒。后不复见。不知其为何怪也。

      宅妖

      长山李公,大司寇之侄也。宅多妖异。尝见厦有春凳,肉红色,甚修润。李以故无此物,近抚按之,随手而曲,殆如肉软,骇而却走。旋回视,则四足移动,渐入壁中。又见壁间倚白梃,洁泽修长。近扶之,腻然而倒,委蛇入壁,移时始没。康熙十七年,王生浚升设帐其家。日暮,灯火初张,生着履卧榻上。忽见小人,长三寸许,自外入,略一盘旋,即复去。少顷,荷二小凳来,设堂中,宛如小儿辈用梁{艹黠}心所制者。又顷之,二小人舁一棺入,长四寸许,停置凳上。安厝未已,一女子率厮婢数人来,率细小如前状。女子衰衣,麻练束腰际,布裹首;以袖掩口,嘤嘤而哭,声类巨蝇。生睥睨良久,毛森立,如霜被于体。因大呼,遽走,颠床下,摇战莫能起。馆中人闻声毕集,堂中人物杳然矣。

      王六郎

      许姓,家淄之北郭,业渔。每夜,携酒河上,饮且渔。饮则酹酒于地,祝云:“河中溺鬼得饮。”以为常。他人渔,迄无所获,而许独满筐。一夕,方独酌,有少年来,徘徊其侧。让之饮,慨与同酌。既而终夜不获一鱼,意颇失。少年起曰:“请于下流为君驱之。”遂飘然去。少间,复返,曰:“鱼大至矣。”果闻唼呷有声。举网而得数头,皆盈尺。喜极,申谢。欲归,赠以鱼,不受,曰:“屡叨佳酝,区区何足云报。如不弃,要当以为常耳。”许曰:“方共一夕,何言屡也?如肯永顾,诚所甚愿,但愧无以为情。”询其姓字,曰:“姓王,无字,相见可呼王六郎。”遂别。明日,许货鱼。益利,沾酒。晚至河干,少年已先在,遂与欢饮。饮数杯,辄为许驱鱼。如是半载,忽告许曰:“拜识清扬,情逾骨肉。然相别有日矣。”语甚凄楚。惊问之。欲言而止者再,乃曰:“情好如吾两人,言之或勿讶耶?今将别,无妨明告:我实鬼也。素嗜酒,沉醉溺死,数年于此矣。前君之获鱼,独胜于他人者,皆仆之暗驱,以报酹奠耳。

      明日业满,当有代者,将往投生。相聚只今夕,故不能无感。”许初闻甚骇;然亲狎既久,不复恐怖。因亦欷歔,酌而言曰:“六郎饮此,勿戚也。相见遽违,良足悲恻。然业满劫脱,正宜相贺,悲乃不伦。”遂与畅饮。因问:“代者何人?”曰:“兄于河畔视之,亭午,有女子渡河而溺者,是也。”听村鸡既唱,洒涕而别。明日,敬伺河边,以觇其异。果有妇人抱婴儿来,及河而堕。儿抛岸上,扬手掷足而啼。妇沉浮者屡矣,忽淋淋攀岸以出,藉地少息,抱儿径去。当妇溺时,意良不忍,思欲奔救;转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及妇自出,疑其言不验。抵暮,渔旧处,少年复至,曰:“今又聚首,且不言别矣。”问其故。曰:“女子已相代矣;仆怜其抱中儿,代弟一人,遂残二命,故舍之。更代不知何期。或吾两人之缘未尽耶?”许感叹曰:“此仁人之心,可以通上帝矣。”由此相聚如初。数日,又来告别。许疑其复有代者。曰:“非也。前一念恻隐,果达帝矣。

      今授为招远县邬镇土地,来日赴任。倘不忘故交,当一往探,勿惮修阻。”许贺曰:“君正直为神,甚慰人心。但人神路隔,即不惮修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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