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折》问西来意

14、拔刀一战

　　金瓯仙城，温、李、赵、白四大世家争权夺势。如今仍旧是姓温的坐在仙主之位上，手中握有仙城属城的赐赏与回收的权柄。可是温显纵然想要削去另外三大族的势力，也不敢真正用仙主的权势行事。他没有这个魄力，更承担不起三族可能带来的动荡和危机。

　　所以他要借助玉垒仙城的力量。

　　他将女儿温寄愁当作交易的筹码送到了玉垒仙城。

　　是他温显有求于沈家。

　　温寄愁早就毁了温显放在她身上的玉符，要联系金瓯仙城，只能以“仙主夫人”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传信。只是以她的“好父亲”的性格，真会全心全意帮助沈家？这念头只在温寄愁心中盘桓片刻，便被她压了下去。

　　不管金瓯仙城会如何，沈竹桐定然不会将筹码压在旁人的身上。

　　谢家递送了告罪书，彻底放弃了谢春风，仿佛也认下了属城被仙府回收的事情，可事实上谢家在属城经营的势力没有任何变动，仍旧是留在那边，各类资源往瑶光城中输送，仿佛并没有改变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家的真正心思，一旦属城真正被剥夺，便意味着谢家彻底衰落，谢遗怎么肯不做抗争？

　　“玉垒仙城的大阵乃是玉垒地境中等级最高也是最难攻克的大阵，想要打穿玉垒，首先得祭炼道器。此是星元灵图，乃祖师所传，可以破开玉垒大阵。”谢遗的跟前坐着一个蓝色道袍的道人，他右手一扬拂尘，搭在了左手腕上，眸中闪烁着精光。

　　此人是玉成宗宗主罗玉成，是谢遗目前能够拉拢的势力之一。玉成宗的势力不如谢族，以宗门立基业，这一代的宗主野心膨胀，并不愿再屈居玉垒仙城之下，而是妄图与其平起平坐。

　　谢遗打量着罗玉成，那道器的祭炼手法并不简单，以玉成宗的积淀恐怕无法拥有此等道器。不过到了这时候，没必要再去追究东西到底是从哪一处来的了。“那就多谢罗宗主了。”谢遗起身打了个稽首，又笑道，“罗宗主，祭炼此道器需要什么宝材，尽管提出，我等自当倾力相助。”

　　在仙域大族、宗门祭炼道器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为了使得宗门道统能够传继下去，他们时时刻刻不想着增强自己的实力。而谢遗和罗玉成便是怀着这样的成算，只不过谢族如今处于风尖浪口，这事情只能放在玉成宗来办。

　　“玉成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竹桐有些意外，她抚了抚腕上的舍利子，唇角勾起了一抹轻快的笑意。

　　沈乙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问道：“要去么？”

　　沈竹桐嗤笑了一声，她的眼中藏住了那抹凶戾的光，她慢悠悠道：“除了杀人，你还知道什么？”

　　沈乙：“……”他还不是跟着少主学的？原先他也是个大好青年，最喜欢讲道理，才不会动不动就想杀人。
　　“去明光院。”
　　正沉思间，沈乙忽地听到了“明光院”这三个字，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有人要倒霉了，自从那位来到仙府之后，他们这群人不再被少主折腾，反倒是明光院的那位——也不知哪一处吸引人。

　　温寄愁不在明光院。

　　她在城中酒肆中喝酒，她倚靠着栏杆，那双灰蒙蒙的眼与玉垒仙城的天色相接，几乎连成一个色调。绵绵的雨丝织成了薄雾，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这座城仿佛只有连绵的阴雨，不见那辉煌的大日。

　　垂落在眼前的衣摆红得像血、黑得如墨，温寄愁的视线一寸寸往上剔，最后定定地落在那张妖冶而炫目的面容上，刀光在她的眉眼烫起了凄艳与惨戾的色泽，仿佛能够听到无数怨魂在她的身后痛苦哀嚎。

　　她不是天上仙，而是人间鬼。

　　“看够了么？”沈竹桐戏谑的话语劈开了温寄愁的凝视，温寄愁一怔，片刻后紧抿着唇，垂落的发丝盖住了眼中的一抹光。

　　“玉台露。”沈竹桐夺走了温寄愁的酒，她一挽袖子，在温寄愁的身侧坐下，“这酒产自玉台镇，玉台接天露，我们去看一看。”她的语调中兴致勃勃，伸手抓住了温寄愁的手腕，仿佛要跃入那烟雨中。

　　温寄愁饮着玉台露，却不想知道是何处酿造这酒。她睨了沈竹桐一眼，算是见识到了她的喜怒无常。如果可以，她不想与之有丝毫的牵扯。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她冷淡道：“谢家恐怕在行着针对玉垒仙城的计划，你却要去看酿酒？”

　　沈竹桐勾唇，她定定地望着温寄愁，轻飘飘道：“不是有金瓯仙城？”

　　温寄愁陡然升起了一抹恼怒，她冷冷地望着沈竹桐，那锐意劈开了灰蒙蒙的天色，直斩沈竹桐的身。而沈竹桐只是笑，她深邃的眼中倒映着温寄愁的影，那一抹雪白逐渐融入了灰翳中，只剩下一双过去的，在银面具下冰冷的满剩杀机的眼。

　　“你没有选择。”沈竹桐偏头，声音不轻不重，铿锵有致，仿佛刀刃敲击在玉碗上。

　　温寄愁厌恶地望了沈竹桐一眼，不难听出她话语中的胁迫。她最是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处境，可偏偏是她自己的选择。在老道人去后，她一个人不是很好吗？无父无母又怎么样？可偏偏被那一点对亲情的渴望给摇动，她回到了金瓯仙城，成为了温家的小姐，变得一点儿都不像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沈竹桐冷笑了一声。

　　温寄愁收回视线，她平静道：“温家那边尚未回信。”

　　“这事情不用你管。”沈竹桐的语气多了几分浮躁和不耐，她的视线紧盯着温寄愁如玉一般的脖颈，仿佛在掂量扭断这纤柔需要多少气力。她始终身陷在狂躁和不安中，很难找到一丝清明。“仙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跟我走就好。”沈竹桐又道。

　　温寄愁则是一转身掠入了烟雨中，她的声音穿透了雨帘。

　　——拔刀！

　　沈竹桐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她的眼中绽放着兴奋的亮芒。两人的身影在上空交错，流转的剑气与刀气掌控得极好，没有一丝流泻到底下的城池。刀光薄而快，卷出一条血色的红线，而剑刃上则是炸出一道黑红色的流光。挑、刺、劈、削……一招一式间，从刀光剑影中流泻的是狂与暴戾。

　　直到那柄斩下无数头颅的刀轻巧地压在了温寄愁的脖颈，刀气外泄，压出了一条窄红色的血线，只需要再一拨，那颗大好的头颅便能被轻而易举地削下。沈竹桐嗅到了一抹血腥气，她浑身血液似是沸腾起来，叫嚣着斩下刀下头颅。

　　她阴沉着脸收刀。

　　“可以跟我走了吗？”她挑眉讥笑。

　　蒙蒙雾霭中，是纯粹的剑术与刀术之间的对决。
　　温寄愁动了动手指，长剑化作流光没入了眉心，她不知道沈竹桐的境界到底如何，但是在这抛却了灵力和境界威压的单纯比拼上，她看到了自己缺漏和破绽，她不如沈竹桐。

　　“我跟你去。”她出声应道，是她自己技不如人。

　　沈竹桐的视线下移，她的动作贸然而又迅疾，在温寄愁反应过来的时候，舌尖已经勾上了一抹血腥味。

　　温寄愁先是愕然，继而面上笼着一层薄怒和红晕。舌尖滑过脖颈的触感仍旧在肌肤上残余。“沈竹桐，你——”后面的半截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不是因爱意而生出的轻薄，这只是沈竹桐对鲜血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