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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个故事 ...

  •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就着红灯微弱的光亮,看着铜镜中的脸庞,粉面桃腮,眼波清澈,纵然有些丰腴,也算得国色天香。

      裴书意坐在梳妆台前接受脑海中传过来的剧情,惊得将手中的绢花都扯坏了。
      盲婚哑嫁果然要不得,未婚夫妻互不相识,就被坏蛋钻了空子。

      老爹爹势力,老娘亲糊涂,未婚夫家贫,奸表兄不义,阿秀就妄送了性命,又是一个缢死的结局。

      古人早睡早起,现在月芽儿都露脸了,顾阿秀还是端坐在房中,那肯定是东厢赠银的那一晚了。

      裴书意打开首饰盒子,一边欣赏这些珠环钗簪一边等着孟氏来喊她去见那假公子。等会儿还有一场小宴,裴书意暂时就放过了桌子上的那些糕饼!

      果然,没过多久,孟氏就到房中来喊女儿去赴宴!
      裴书意故作矜持,低着头不言不语。
      孟氏就劝道:“好容易你爹爹不在家,咱们请了鲁公子过来,你不去见上一面,也太可惜了!”

      “娘,这与礼不合。”
      “有娘在,不要紧的。”
      “娘亲在何处摆宴?”
      “鲁公子是个读书人,自然是荷塘边的小花厅摆宴了,清静又雅致。”

      “那就见一见吧!”
      “这就对了!”

      孟氏见女儿被劝动了,就搭着丫鬟的手走在前头,裴书意也让丫鬟扶着下了绣阁。
      母女两个走了半刻钟才来到摆宴的小花厅。那假公子早已在此等候了,拘谨的站在一边。

      孟氏见了那假公子,就对裴书意招招手,说道:“我儿来与公子见上一礼,只行小礼便是。”

      那假公子听了这话连忙过来连作了两个揖,裴书意只得福了两福。
      若是真的阿秀在这里,见了礼就会回避的,可是裴书意还等着好吃的,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孟氏肩下的座儿上。

      假公子看到这端庄艳丽的美人,两只眼直了,视线就没离开过。
      裴书意看到他那猥琐的样儿,十分厌恶,只盼着上菜的快些儿来。

      没一会儿,饭菜就来了,孟氏命人摆了两桌,假公子上面一桌,她们母女两个打横一桌。

      吃饭事小,谈婚事才是正事。
      孟氏便对那公子说:“今日仓促请了公子过府,失礼了!只是为了周旋公子的婚事,不得已而行事,万望公子休怪。”

      假公子连声道“不敢”。
      孟氏又道:“我家老爷虽有悔亲之意,不过我这个女儿却是个坚贞的。公子不必多心,这自幼许下的亲事还是算数的。”

      假公子又是连声道谢。
      席间,那假公子十分局促,酒只吃了一杯就不肯再添,孟氏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裴书意只管吃喝,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那个假公子。

      过了一会儿,孟氏就吩咐人去收拾了东厢留公子过夜。
      那假公子还假意推辞,被孟氏劝下了,她说:“都是至亲,但住无妨。我们还有要紧事相商。”

      假公子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就跟着掌灯的丫鬟往东厢走了。
      接着孟氏就拉了女儿回房中,将一众仆人都赶了出去。

      她开了那大红的樟木箱,拿出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有银子八十两,金银饰品二十来件。
      将这些推到了女儿跟前,说道:“为娘平生积蓄都在这里了,你将这些交与公子手上,让他作了聘礼来提亲。”

      裴书意却又推了回去。
      “我儿莫羞,事有缓急。你亲手交与他,总能让他念你几分好,以后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到老,娘就心满意足了。这些东西你悄悄地放在袖中,不要让人看到,也要劝他小心收好,不能让人哄骗了去。”

      依照裴书意原先的想法,是想在假公子求欢的时候将他拿下。
      只是因为这小脚走路实在是受罪,那个污眼的假货不值得走上一趟,她决定对孟氏说过实情。

      “娘,不是女儿家怕羞,是事有蹊跷啊!依女儿看来,今夜来的鲁公子是个假的。”
      “何出此言?”
      “他对着娘是唯唯诺诺,对着女儿又是眼神肆意,不像个读书人。”

      “人穷志短,他陡然见了我家的富贵有些胆怯也是平常事。少年慕艾,我儿这般品貌,他心生爱慕也再所难免。你啊,不要多想了。我让管家婆陪着你一起去,到时候让她在外面帮你们守着,小夫妻也能说些体已话。”

      “我的娘啊!你可不要将人想得太好。鲁伯父为人清正,做官清廉,他教养的孩子纵然平庸也不会是这个浅薄样儿,一点读书人的气节都没有。再者,你看今夜来的这个人长得胖胖的,鲁家家贫,哪儿来的银钱让他吃的一身膘?”

      “儿啊,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拿不定主意了。倘若他真的是鲁公子,我们却将他绑了,又该怎么办?”

      “娘,倘若鲁公子真的是这个样子,那就依从了父亲。”
      “你父亲也只是想让他自愿退婚,可没有你这样得罪人的。”

      “那你让管家婆去试探他一下。”
      “试探什么?”
      “让管家婆告诉他,小姐一会儿就来,看他是怎样的神情。”

      “傻孩子,他能有什么神情?即便是个假的,也是会恭恭敬敬的行个礼的。”
      “鲁公子家中还有什么人?”

      “他幼年失恃,三年前你那伯父又病亡任上,家中哪有什么其他人?这也是为娘放心你嫁去的缘由,没有高堂舅姑为难你,一进门就可以当家作主。”

      “连个老仆都没有吗?”
      “今日我是派园公老欧去鲁家送信的,将他叫来一问便知。”孟氏便让人去喊老欧。

      老欧就在园中伺候,一会儿功夫便来了,裴书意让他将去鲁家后遇到何人,如何讲话都一一道来。

      听到老欧讲那鲁家只有一个烧火的老婆婆,鲁学曾一早就去城外的姑妈家借米了。
      裴书意当即对孟氏说:“娘,鲁公子都穷得要借米为生,怎么会是一个壮硕的汉子呢?”

      孟氏也迟疑了,不知该怎么办。

      裴书意直接吩咐老欧,让他去喊管家来。管家很快便来了,裴书意直接让他带上几个家丁去东厢将那鲁公子绑了,送到花厅。
      管家不解地看向夫人,裴书意只好解释道:“那是个假货,一会儿我们要审一审他。”

      管家听后就出去喊了五个家丁,拿了绳棍往东厢走。
      东厢里,那假公子并没有入睡,独坐在桌子,他早就猜到其中的蹊跷,想到即将到手的金银就兴奋不已。

      果然,一更后,他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他理了理衣裳,端正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管家推门而入,他还施礼问候,管家不与他啰嗦,直接让家丁将他手脚都绑了,堵了嘴,像抬猪一样将他抬去了花厅。

      花厅中,孟氏和裴书意严阵以待,一看人被绑来了,裴书意就喊孟氏去看假公子的手。那双手指节粗大,并没有长年握笔的茧,至此,孟氏终于信了女儿的话。

      假公子见到孟氏母女,挣扎剧烈,脸都憋红了。
      孟氏让管家拿下了堵嘴的布,假公子就开始破口大骂:“呸!你们这些嫌贫爱富的势利眼,不想做亲就直说,哄了我来,竟然是想加害我。我告诉你们,我家烧火的婆婆可是知道我要来你们家的。不想吃官司就快将我放了。”

      看着他那满脸狰狞,口水直喷的模样,孟氏一阵后怕,幸好阿秀发现了不对,要不然悔之晚矣。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名上门?”
      “什么冒名不冒名的,我就是鲁公子。”
      “鲁公子曾随鲁伯父在茂州任上过了六载,你说两句茂州话给我听听。”

      假公子就随便说了两句不知道哪里的方言。
      “你这话我听着不像茂州话。”

      “十里不同音,你听不懂有什么稀奇的?”
      裴书意见他死鸭子嘴硬,便说道:“鲁公子是读书人,诸葛丞相有一篇文章叫《出师表》,你背来听听。”

      “读书人读的是四书五经,哪里背得了其他。”
      “那你说说曾子写的什么书,都讲些什么?”
      “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我讲出来,你听得懂吗?”

      “算了,堵了嘴,关进柴房,明天送官,就说夜里进来偷盗,被守夜的家丁抓住的。”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诳了我来的。”

      “我们请的是鲁公子。你是鲁公子吗?”
      “我当然是鲁公子。”
      “你这话留着明天公堂上说吧!到时候将鲁公子的左邻右舍找来一看便知。”

      假公子听了这话,知道是再也抵赖不了,便老实交代了他是鲁公子的姑家表兄。不过他也只承认是想来骗一顿好饭吃吃,其它一概不认。

      看他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实在是把人气笑了,裴书意想到书中的阿秀把这泼皮当成了鲁公子,金银送给了他,身子也被他哄骗了,最后落得一个将咽喉付于罗帕的下场,实在是让人愤恨。

      孟氏见他是女婿家的亲戚,便要让人与他松绑,被裴书意拦住了。仍旧是捆着看守在柴房。

      孟氏不解,便问道:“我的儿,你既是要嫁与鲁家,怎好恶了他家亲戚?”

      “娘,你莫急,明日让管家驾车去乡下请了鲁公子并他姑妈一家,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这事儿说起来是他们家有愧!娘,你只管安睡,明日也该是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夜过去,老管家等城门一开就去车行雇了马车,带着一个家丁往北门十里外去接人了。
      城外姑妈家中,鲁公子一早就起了,左等右等不见表兄回来,姑妈也替侄子着急,儿子去东村有事,怎么去了一宿都没回来,还等他回来开箱借衣服。

      没办法了,姑妈就来了媳妇田氏房中,让她开箱拿衣服。
      田氏却说,外子的衣服都是自己收拾的,钥匙是随身带的,她这里也开不了箱。
      看着那崭新的好箱子,姑妈也舍不得砸坏了,就只能等着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个穿着绸袍的老翁下来了,他拱手问道:“此处可是梁尚宾的家?”

      姑妈听到是来找儿子的,想到他平日里不做正经事,担心儿子是不是在外面惹了是非,一时急得团团转。

      鲁公子自然要替姑妈分忧了,他便前去问道:“此处正是梁尚宾的家。不知老丈寻他何事?”

      管家看到这个一身补丁的少年便想到了借衣之事,便问道:“公子可是姓鲁?”
      “正是。”
      “我是城里顾佥事顾家的管家,我家夫人特派我来接公子和梁公子一家的。”

      鲁公子一听是顾家的人,想到自己衣衫褴褛,便说:“今日多有不便,可否改日再去。”
      管家笑道:“改不了。梁公子已经在我们府上了。”

      鲁公子听了这话,虽不知详情,却也劝了姑妈一道进了马车。
      马车进了顾家,姑侄二人就被领到了花厅,看到被捆在一边的梁尚宾,姑妈立即扑了过去,要替儿子松绑。

      鲁公子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体不体面了,径直问道:“夫人,为何将我表兄绑在这里?”

      “鲁公子,老身好意请你来,本是为了私赠你金银,玉成你与小女的婚事,不想你耽搁乡间,却让这泼皮冒名上门,是何道理?”

      鲁公子听了这话,顿时脸色红白之间转了几回,又是气恼,又是悔恨,还有几分羞愧。

      若是表兄得手,他的姻缘只怕就此断送。幸好夫人识破了他,只是有此恶戚,与顾家的亲事还能成吗?

      表兄如此混账,真是不想再管他,只是想到姑妈对自己的一片慈心,又不得不收拾残局。

      鲁公子躬身一拜,说道:“小婿不才,辜负了岳母一片美意。”
      “婚姻大事,公子都不以为重,不知是何等要事让公子未能前来?”

      “是小婿的错,只为家贫,怕失了礼数便想着借件体面的衣裳。”
      “鲁家清贫,我们也是知晓的,倘若计较又何必请公子前来呢?”

      “蒙岳母大人不弃,此恩生死不忘。”①
      “那依公子之见,此事当如何了结?”

      “姑母待我一向甚好,表兄乃梁家独子,还请岳母高抬贵手,放了他吧!一应惩戒小婿担了。”

      一旁的姑妈已经明白了整个事件,不由得在儿子身上一顿捶打,骂道:“你这个杀才,怎能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来?”嘴里头活畜生,狗杀才的骂个不停。

      孟氏因鲁公子有了交代,那边姑妈又是闹哄哄的便放他们出府了。
      裴书意就躲在屏风后面,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孟氏便转了进来问道:“阿秀,你是怎么想的?这门亲事还要不要了?”

      “娘,且不要先做结论。要看那鲁公子是如何行事。他若是一心读书,不问生计,只想着借贷过日,那就不用再考虑了。但凡他能找到一项清白的营生,这人还能嫁得的。”

      “你能想明白,娘是最开心的。这事就依你了。只是你爹爹那里该怎样劝说呢?我只怕他在外头又将你许了旁人。”

      “等爹爹收租回来,咱们家就请个戏班子来唱戏,就唱《荆钗记》!娘,你就告诉爹爹,说他的女儿不比钱玉莲差。”

      “你这个促狭的。”

      “娘,晌午了,咱们吃中饭去吧!”裴书意摸摸肚子,早上就只吃了一碗小馄饨,肚子早就饿了。再说阿秀的生死劫也过了,这算是她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了,就该细细的品一品。

      午饭过后就是午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醒来!

      裴书坐在绣架前,才动了两针就失了兴致,喊出毛毛虫,她要回去了,她怕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小脚,那就很可怕了!

      镜灵看到绿丝只剩下一点点没变灰,就劝道:“你再等等,过个三天,顾佥事就该回来了。你还要将他劝服了。他若坚持退婚,顾阿秀岂不是又要走上绝路了。”

      三日后,顾佥事果然回来了。孟氏给他一番接风洗尘后说道:“老爷,我想请个戏班子回来热闹热闹。”

      “不年不节,又没人过寿,请什么戏班子?”
      “是你女儿敬重钱玉莲的人品,想看《荆钗记》。”

      顾佥事听了这话,老脸一红,继而生怒:“婚姻大事,理该父母作主,有她什么事?”

      “老爷这话问得好笑,嫁出去过日子的是她,你说有她什么事?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老爷又何苦汲汲营营。只要女儿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嫁去鲁家过那穷困潦倒的日子就是过得好?”
      “鲁学曾我见过了,他仪表堂堂,进退有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见过了,阿秀也见过了?”
      “见过了。”
      顾佥事一听,气炸了,连忙问道:“可曾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听了这话,孟氏也怒了:“老爷真是将人想差了,我们是那样不知礼的人吗?”

      “既然不曾行差走错,又岂会怕人相问?”
      “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有些人妄读了那许多的圣贤书。”

      “你真是不可理喻。我还不是为了女儿好。”
      “她活着就是千好万好,你的好只怕要逼她走上绝路。”

      “无知妇人。”
      顾佥事甩袖而去,不想撞上一个丫鬟,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方染血的帕子,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来。

      顾佥事正要斥责她,不想那丫鬟却对着夫人哭了,她举着帕子说:“夫人,小姐她吐血了。”

      孟氏一看,这丫鬟确实是阿秀贴身的,急忙赶往绣阁,顾佥事也紧随其后。
      孟氏看到阿秀惨白的脸,扑上去抱住女儿,哭道:“都怪你爹爹不修功德,罔顾人伦,害了我儿啊!”

      顾佥事见了这番情景,只得叹气地道:“罢罢罢,且随你们了!”

      顾佥事走后,孟氏还是抱着女儿在哭,裴书意都被她勒得喘不过气儿来了,悄悄说道:“娘,你快放开我,那是厨房里找来的鸡血。”

      孟氏听了这才放心的放开了手,用手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说道:“下次记得和娘商量好,这次真的是吓坏人了。”

      裴书意连连点头保证,反正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书中原话!
    这章是《喻世明言》中陈御史巧勘金钗钿的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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