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方告白》唐堇书

18、018

　　电话打过去时，严煦正在食堂，刚打好饭和宋朝阳讨论一起案件的定性。

　　起初，他看到是陌生来电，不动声色就掐掉了，然而，电话却坚持不懈地再次响了起来。

　　宋朝阳揶揄道：“该不会是你爸又给你找的什么相亲对象吧？”

　　严煦瞪了他一眼，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严煦，不好意思，是我……”

　　严煦略一愣：“唐星？”

　　唐星正在组织言语，不知怎么启齿表述自己现在的情况，却听到那头严煦紧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唐星看了一下身边路标：“南桥路商业街。”她顿了顿，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情况：“我原本是来这边的食享花园买饭的……”

　　电话那头传来严煦不容置喙的声音：“在那儿等我，我现在就过来。”

　　宋朝阳还在位置上等着严煦，却见他接完电话后急匆匆地从椅背上拿起外套往外走，临走前留下一句：“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帮我把这些饭菜打包带回办公室，案子我下午再和你详细说。”

　　当严煦赶到食享花园时，唐星正耷拉个脑袋坐在一旁的等位椅上，手中摆弄着好几张号码牌。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重新取了好几次的号。

　　甫一抬头，正看见严煦穿着一件浅灰色风衣，迈着两条长腿向她走来。

　　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还没走出一步，严煦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搭住她的手臂：“脚怎么了？”

　　唐星不在意地说：“刚跑太快，抽筋了。”

　　正说着话，餐厅外的叫号喇叭里响了起来。

　　“C36号，请点餐。C36号，请点餐。”

　　严煦眼尖地看到唐星手中的号码牌，径直接了过来：“我去吧，你想点什么？”

　　“一份海鲜什锦烩饭外带，谢谢。”唐星愈发局促。

　　一刻钟后，服务生把打包好的海鲜烩饭送了过来。

　　唐星又连声道了好几声谢谢，严煦替她拎着打包袋，搀扶一瘸一拐的她坐上副驾驶：“送你回公司吗？”

　　“不，去至想科技。”

　　听到这名字，严煦停顿了一下，随后驱车出发。

　　“怎么跑这么远来买饭？”路上，严煦状似不经意地问。

　　唐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有个公司的客户，口味比较特殊……”她看向严煦，“这地方离你院里也不近，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来了。”

　　前方红灯，严煦缓缓踩了刹车，侧目望向唐星：“你用的陌生号码，我想，八成是手机出状况了。”

　　唐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把弄丢手机的过程和他说了一遍。

　　严煦思索道：“你还记得那辆网约车的车牌号码吗？或是行驶证上驾驶员的名字。”

　　唐星摇头。

　　严煦一手把住方向盘，另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你先打一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看看是不是畅通的状态？”

　　唐星接过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画着许多雨伞的水彩壁纸。

　　她下意识就想到严煦的微信头像，头像里的那个女孩也撑着一把伞。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拨通了吗？”

　　“哦，还没。”

　　唐星回过神来，连着打了两个电话，回复她的都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她垮着脸道，“八成被人捡走了。”

　　“你先回公司，下班后我找交通电台的朋友问问，看有没有人捡到你的手机。如果找不回来，就报警吧。”

　　唐星点点头。

　　快到至想科技大楼时，唐星远远看到江翊站在公司楼下。她不知道，江翊的再次出现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她不希望严煦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她轻轻地扯了一下严煦的衣服：“前面的公交站放我下来就行。”

　　严煦闻言在路边停了车。

　　唐星一手拎着打包袋，另一手用力地向他挥了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严煦驱车离开时，在唐星转身的瞬间，敏锐地捕捉到她紧绷的肢体中压抑的情绪。

　　他疑惑地往车窗外瞥了一眼，正与江翊投来的打量目光撞了个正着。

　　视线仿佛穿越时光，勾起了脑海中一段非常相似的久远记忆。

　　那是高一的时候，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逃了体育课，躲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做题。

　　忽然大门“哐”地一下被打开，他看见唐星兴冲冲地推着一个男生进了图书馆。

　　那会儿的唐星并不像现在这样谨小慎微，大大咧咧，开朗地像个小太阳。

　　看见他，唐星压低了声音，连连说了好几声“不好意思”，把男生拽到了最角落的一张书桌前，从书包里搬出了一堆辅导书。

　　之后的时间，她都在低头做题。

　　严煦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清晰地看到，她对面的那个男生，棕色的瞳仁始终注视着她的方向。

　　他们离得很远，他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后来，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做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下课铃响了。

　　他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起身的时候，发现唐星枕着桌子睡着了，他停顿了一会儿，看见那个男生凑近她的身边，极轻地伸手碰触了一下她的头发。

　　***

　　思绪回到现在，严煦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垂下眼睫，驱车离开。

　　另一边，唐星将打包袋往江翊手上一塞，转身便往外走。

　　“唐星！”江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迫得她停下。

　　她很用力地将手挣开，手腕处一片红痕，声音却比寒冰更冷：“如果你非要跟我过不去，大不了我辞职走人。”

　　“呵……”江翊低笑了一声，“刚刚送你过来的，是男朋友？你就不怕，我把你以前那些事告诉他？”

　　唐星顿时涨红了眼，她从未这样凶恶地盯着一个人。

　　江翊的目光颤动了一下，似是被她的眼神灼到。

　　“逗你的。”江翊很快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目光复杂地划过手里的海鲜烩饭，“不过，看来你已经忘了，我海鲜过敏，这饭你留着自己吃吧，稿件相关的素材，我会发到你的邮箱。”

　　唐星气得想将炒饭扔进垃圾桶。

　　松手的前一刻，她突然想起，这份饭还是严煦大老远地赶过来替她付的钱，又不舍地把饭收了回来。

　　她坐在无人的楼梯间，撕开炒饭包装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将生冷的烩饭送进嘴里。

　　冰凉的触感从喉咙延伸到胃里。

　　她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

　　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转角，一道人影，面上神色晦暗。

　　***

　　下午5点，临近下班，红云集团的办公区忙成一片。

　　前台的小姑娘面对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应接不暇，一个不慎，手中的笔掉落到了地上。

　　她扶着电话，艰难地俯身去捡，始终够不到。正这时，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将笔拾起来轻轻放到了她跟前的台面上。

　　女孩下意识抬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身材颀长，穿着浅灰色风衣，时尚简约，五官线条流畅，黑眸深邃明亮，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女孩在男人沉静的目光中愣了两秒，冷不丁电话那头传来暴怒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向那头的人反复道歉，并在对方的一系列粗口中记下对方信息，最后悻悻地挂断电话。

　　面向男人，女孩重新拾起职业的微笑：“您好，请问您是……”

　　“秀江检察院，严煦。”

　　严煦温声说：“我找唐星记者。”

　　“请稍等，我登记一下。”

　　在访客记录表上工整地写下了严煦的名字，女孩儿冲他指了个方向：“电梯前面右拐，记者部在十六楼。”

　　严煦微微颔首道了声谢，转身从前台退开，径直往电梯方向去了。

　　刚到十六楼，经过拐角时，他隐隐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他刚想说声抱歉，抬眸一看，跟前这位，可不就是他要找的人。

　　只见她一手抱着材料一手捂着额头，秀眉都蹙到了一块儿，却在抬头见到他的一瞬旋即舒展开来，带了两分意外。

　　“严煦，你怎么来了？”

　　严煦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熊外壳的手机递了过去：“怕你急用，就送过来了。”

　　“你居然找回来了？！”唐星惊讶地捧起手机看了又看，果然是自己丢的那个。

　　“太感谢了！”她由衷笑起来。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中最让她开心的一件事了。

　　“你这么早下班了吗？”她问道。

　　严煦不动声色将手臂背到身后：“下午正好有点事，请了半天假。”

　　唐星看了一下手表：“我还有篇稿子要改一下，大概半小时，等会儿一块吃晚饭吧？我请客。”

　　严煦点了点头：“好。”

　　唐星和严煦道别后，回到办公室。

　　乔漾很快发现了端倪：“你现在看起来……阴转多云了？”

　　唐星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显示屏，嘴角压不住笑意：“生活总要继续啊，一会儿下班……去吃好吃的。”

　　乔漾别有意味地往走廊看了一眼，淡漠道：“是秀色可餐吧。”

　　“说什么呢……”唐星笑着推搡了她一下。

　　两人正打闹间，有人敲了敲唐星的桌子，抬头一看，却是郭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