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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的大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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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略有些走神,耳畔还回响着嬴政那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是真的”,可他终究没有去尝试的勇气。
原来一个人面对自己也会退缩,他的心并不那么容易走近,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我不想同任何人做朋友。”
嬴政原本看着他,目光温和些许,道:“我知道。”
赵政不明所以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嬴政了解他体谅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举目四望想找点什么转开话题,却冷不防被嬴政牵起手,朝水阁外走去。
赵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嬴政带他到了马厩,牵出一匹毛色光泽的黑马,将他往上一丢。
赵政立刻抓住缰绳不让自己掉下去,对嬴政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很是冒火:“做什么?”
嬴政翻身上马,一手将他揽在身前,一手驾驭缰绳,一踢马肚,“骑马,还用问?”
话刚落,马儿已经冲出府院大门,纵入长街,在道路上疾驰。
“你疯了!”赵政夺他的缰绳,“当街纵马若是撞伤行人按律当斩!”
“大秦男儿人人都是马背上的好手,陛下担心什么?”嬴政手上一偏,避过匆忙乱躲的行人,调转马头朝着城外奔去,“整日在宫里你也觉得烦闷不是吗?”
“胡言乱语!你停下!”
“不停。”
“你就不怕有刺客!”
嬴政却没回答,将他揽住,不嫌事大似的,道了一声“抓紧些”,便用力一踢马肚,任马儿狂奔向远处的无边原野。
夏日的咸阳城外抬头就能看见葱绿秦岭横在天上,地上野草野花绵延不绝。
赵政许久没有亲自骑马,还是这样一匹烈性的马,呼吸都屏住了。
风声,还是风声。
风声之中还有马蹄声,和身后的呼吸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马儿跑累了,终于停住。
赵政始终绷紧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你这个疯子。”
嬴政微微一笑,“你不也是吗?”
说完不等赵政回击,便一扬马头,调转方向,“走,带你去见个人。”
马蹄哒哒,不疾不徐地走下缓坡,视线开朗之后,便见一道山谷。
有几道灰色烟雾从深林中飘出,赵政敏锐地观察了四周地形,道:“驻守咸阳城外的王畿重军。若我记得没错,这支军队现在是昌平君和仲父共同统领。朕继位后五国伐秦,仲父就是带着他们在函谷关开关迎敌,不战而胜。”
嬴政不置可否,驾马而下,不多时便到了军营之外。
守营的甲兵横槊挡住入口,大声道:“来者何人?”
嬴政手掌松开垂下一块军令牌,“来见王翦将军。”
甲兵上前接过令牌,往来核对,令牌送到王翦面前时,王翦当即站起,大步走出营帐,看见营门外站着的白衣公卿,王翦并不意外。
“信文君。”王翦行礼,“那日信文君救下贲儿,翦还不曾登门拜谢,失礼了。”
嬴政一只手扶住他,“免礼了将军。”
旋即将赵政推了下。
王翦这才注意到嬴政身旁站着的孩子,风神桀骜,贵气逼人,双目有神,正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见到很久不见的故人一般。
王翦心下微疑,“这位是……”
“赵政。”赵政郑重行了一礼,不等王翦反应过来,便上前一步,握住王翦的手,“朕……好久不见大将军了。”
王翦有些懵:“殿下……?”
他自然知道最近回国的大公子,名字是叫政的,而且传言性情不定雷厉风行,但是他还不曾见过,怎么一上来就握上手了呢?
赵政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见到年轻时的王翦,虽然年少时王翦就在护卫在他左右,但他儿时的记忆已经记得不清楚了,此刻见到,除了真情流露的怀念,还有几分惊讶。
他的大将军,年轻时也是沉着俊朗,讨人喜欢。
王翦被赵政握着手,多少有些赧然,想挣开又不敢,不挣开,又被这么多人看着。
“臣也……”王翦想了想赵政刚才说的话,什么好久不见,他就没见过长公子啊,长公子怕不是认错人了,但也只得硬生生道:“臣也许久不见殿下。”
赵政甚是欣慰,握着王翦的手紧了又紧,仿佛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嬴政瞅了二人一眼,没眼看,手放到唇边,咳咳清了清嗓子。
谁知赵政还盯着王翦看,王翦也不得不看他,没人理会他这声善意的提醒。
嬴政脸色不妙,都没人管他了是吧?
他黑着脸道:“我看军中升起炊烟,好像正是用膳的时候,来得不巧,殿下,回宫吧。”
赵政一扬手,“不,就在这里,朕要跟大将军和将士们一起用膳。”
嬴政:“……”
王翦如梦初醒,“殿下还未用膳?军中膳食比不上宫里,臣让人再好好准备一下。”
说罢就要起身,赵政忙拉住他的佩剑,“不必麻烦,将军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王翦忙俯身按住佩剑,“剑是凶器,殿下小心被伤到。”
说完,又有些动容,“殿□□恤我等,翦不胜感激。请殿下随我入营。”
赵政跟上王翦,十岁的身量毕竟还小,步子迈不大,王翦走在前头又粗心,没注意他跟不上,他几乎是小跑着跟王翦。
这会儿什么嬴政都忘了,眼里只有王翦,跟着他,仿佛就回到了曾经的时光,王翦带领秦军东出函谷,剑锋所指无往不利。
王翦听见身后的急促的脚步声才发现自己走快了,不由停下来,回头却见一只大手捞起赵政,把人单手夹在胳膊底下。
赵政:“放我下来!”
嬴政黑着脸,“劳烦带路,大将军。”
王翦:“……啊,是。”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最后那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且,殿下与信文君,关系好像有点奇怪啊。
到了营帐,伙食已经提前准备好。赵政坐在上首,王翦和嬴政分列左右。
王翦最先敬酒,“殿下年幼不宜饮酒,臣让人安排了桃汁,臣敬殿下和信文君。前几日王贲贪玩失足落水,是信文君的门客救了他,翦感激不尽。”
赵政看向嬴政,眼睛一瞪。
你敢对王贲下手?!
嬴政会意,却当没看见,对王翦道:“将军客气,早听说令郎熟读兵书,勇武过人,我的人就算没有出手,想来令郎也能自救。”
王翦谦虚道:“他就是调皮,不知道天高地厚——信文君今日前来,可是大王有什么吩咐?”
赵政喝着桃汁,心下暗想:能有什么吩咐,无非故意过来提醒提醒你,你和你儿子欠他一个人情罢了!
大将军当年伐楚为了让他安心,还特意要了很多奖赏以示没有二心,可谓是老狐狸了,现在倒还有点憨厚的可爱。
嬴政却早有预料,面不改色道:“是有吩咐。”
王翦挺直身体,洗耳恭听的模样。
嬴政看向赵政,赵政也有所察觉,两个人视线相撞,赵政微微一皱眉。
嬴政缓缓道:“大王要我带公子来见将军,将军明白其中深意吗?”
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王翦不是傻子,一听便懂,“臣明白。”
“好。”嬴政举酒,“朕也敬大将军了。”
温酒入喉,烧起一片灼热。
却不知为何,嬴政和赵政对视一眼,都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倘若……倘若当年扶苏也能像王翦一样明白,便好了。
临别时,赵政同王翦告别,取下身上玉佩送给他。
王翦受宠若惊,接过玉佩,见赵政要上马离去,忙道:“殿下且住。”
赵政转身,脾气格外的好,“大将军还有事吗?”
王翦解下腰间佩剑,单膝跪到赵政面前,“这把剑跟随臣十年了,是臣心爱之物。殿下对臣信任之情臣无以为报,此剑虽陋,却是臣拳拳之心,请殿下收下。”
“好。”赵政拿过剑,“日后平荡六国,愿将军此心不改。”
王翦猛然抬头看向赵政,似是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殿下说什么……六国?”
赵政笑道:“大将军不信么?有朝一日,秦国会东出函谷,破灭六国,天下为一。”
王翦愣在原地许久,才终于回味过来,拱手道:“臣,相信!”
*
从军营出来,赵政心情很好,嬴政见状,把缰绳塞他手里。
赵政扫视过去:“嗯?”
嬴政双手放在身后:“哎,累了。”
“呵。”赵政冷哼一声,倒是没生气,却免不了算账:“王贲落水,是你做的吧?”
嬴政叹息,“好累。”
“……”
赵政还是忍不住提醒:“王翦心思缜密,王贲无故落水他不可能不追查到底,你最好是别让他查到你头上。”
话刚说完,嬴政那双手直直地搭在他肩上,压得赵政往下一沉。
“……”
嬴政漫不经心地:“他只会查到昌平头上。朕做事还能让人查出来吗?”
赵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推了下肩上的手臂,“下去!”
嬴政被他推开了,又搭回去,“就不。”
“……”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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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他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