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林下君子（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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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墨客都有浪漫的情怀，少许人还有强烈的反叛精神。
林燃谤木前铮铮一曲，激发了多少人胸中的愤慨。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是每个人都有悲喜，会被他人的情绪感染。林燃的作为，好像在平静的湖水中丢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绝。
他的事迹被添油加醋地传唱开，不过因为皇帝把人放了回来，林燃的一百种死法不攻自破，就连昏庸软弱的皇帝，也得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名声。
对此皇帝很满意，他也清楚这些年自己疏于对权力的掌控，执政上出了很多漏洞，不少人都怨声载道。但是他不想改，他已经兢兢业业了四十多年，临到老了，为什么不能好好歇歇，做自己想做的事？
林燃给他带来的名声，就是意外之喜，皇帝紧抓着这一点，不但没有遏制流言传播，还对他进行了褒奖，说他耿直忠诚，从容镇定，不惧生死心向正义。
孟澜星也受到了褒奖，爵位加升一等，虽然没有实权，但是领的俸禄变多了。林萱的籍贯也从良，准许她自由婚配。
那些给林燃写同人文的创作者听说之后，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皇帝懂个屁，被骂了还沾沾自喜。
林燃分明是在辱骂这个世道，辱骂他为君不仁，辱骂万恶的官场。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林燃，就连皇帝也不能。
创作热情更加高涨，通过突出林燃的遗世独立，来表明自己慧眼识珠，与此子虽不相识，但有共同的理想，惺惺相惜。
林燃的名气越来越大，京城风尚吹到各地，书籍文章也流向四海，即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小孩子，也听说过林君，知道林燃的琴弹得好，听他一曲，心胸开阔，荡尘涤心。
只可惜无缘亲耳聆听林君的绝世名曲。
他们为林燃的那一曲，取名为《雅望》。
孟澜星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外面谈论的真的是他哥？
原来他哥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他真是个俗人，整天和哥哥呆在一起，却半点都不清楚。和他这样的人相处，哥哥应该很寂寞吧？
孟澜星好像理解了林燃为什么不同意和他交往。
他们虽然自幼一起长大，性格南辕北辙，心里的想法也差的太多。哥哥能理解他，他却达不到哥哥的思想深度。他和哥哥没有灵魂上的共鸣，不配与哥哥相伴。
孟澜星心里想再多，面对林燃时，都是不露声色。
林燃病了，从皇宫回来之后就病了，起先是浑身无力，精神疲惫，后来起不了身，只能卧床休养。
陈大夫没有办法，皇帝派来的太医诊治过后，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原来身体就不好，经历了这么多，伤到了根本。从皇宫中出来，骤然放松心神，过去的旧伤全都爆发，他受不了太重的药性，只能温养滋补，拖一点时日。
孟澜星不敢告诉林燃真相，每天守在他的身边。
林燃心里有数，因为系统天天提醒他，名气值在节节攀高。等达到最高的时候，他也就该走了。
“哥饿了吗？你早上吃的太少，中午得多吃些，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让厨房去做。”孟澜星握着他的手，慢慢给他修理指甲。
林燃的手没有刚脱力时颤抖地那么严重了，但是好像伤到了神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抖动。孟澜星怕伤到他，握得稍微有些用力。
“我听到鸟叫了。”林燃看着窗外，“是不是快要春天了。”
孟澜星怔了一下，算算日子，“对，已经立春了，冬天过去了。不过外面还是有些冷，哥要是想出去看看，得多穿几件衣服。”
“嗯。”
孟澜星给他剪完指甲，扶他坐起来，穿好外衫，林萱带了饭菜过来，坐在一边，看孟澜星喂他用饭。
林萱还以为，一切磨难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两位哥哥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想到哥哥一病不起，眼见时日无多。她心中酸涩，不知道苍天为什么对兄长如此不公。
“萱儿，来。”林燃吃下半碗饭就饱了，对着孟澜星摇摇头，喊林萱过来。
“哥。”林萱脸上带笑。
他们没敢告诉林燃真相，只跟他说是在牢狱中患上了风寒，他身体太弱，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你来做林家家主怎么样？”林燃的声音很弱，却像一道惊雷，炸得林萱迟迟回不过神。
“倒也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只是我这样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倒不如交给你来做。你年轻，又有朝气，放手一搏，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我是女子，若是将来出嫁，那该怎么办？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家主。”林萱下意识地拒绝。
“怕什么？林家只有你我二人，你只要管好哥哥，就是尽了家主的职责了。”林燃温和地说，“出嫁也没关系，难道我还会为难妹妹？”
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怕自己走后，林萱被人欺负，想给她找一条后路。有林燃的名气，还有孟澜星在，林萱的朋友也不少，足够她过得很好。
林燃说：“就这么定下了。”
林萱感觉到兄长这是想历练自己，又觉得现在的林家，家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位置，便应下来了。
林燃让孟澜星多帮帮妹妹，交代完这个，想起身去外面走一走。
“很久没看到春天的景色了。”林燃感慨地说。
上一年春天，他还在大牢里。
“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哥你先等一会儿。”孟澜星手忙脚乱，喊了谷雨来，让他让人收拾一下院子，又去翻找合适的衣服，折腾了小半天，才把林燃请过去。
林燃坐在孟澜星准备好的矮榻上，院子里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藤萝架子上的风铃还在，鸟雀叽叽喳喳地飞在上方，发出清脆的声响。
树枝已经长出嫩芽，草地也不再是泥土的颜色。只是仍旧有些冷，阳光是浅浅的温和。
“公子，邢大人和李小侯爷他们来了。”
孟澜星看了一眼林燃，“带他们过来吧。”
林燃为了不牵连他们，跟这几个人绝交过。当初只有李浩成和徐泽在场，其他人连面都没见到，就失去了这个朋友，心里愤愤不平，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来得及过来找他。
后来知道素来爱面子的林燃，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弹琴，还说了一番言辞并不激烈，但是非常打动人心的话，都觉得林燃做的很不厚道。
他们也是那么想的啊！这人竟然一声不吭就干了，还不带他们一起玩！
林燃有了名声之后，文人们都借此标榜自己。林燃的这些朋友，却因为什么都没干，得了个庸俗的标签。
他们很郁闷，决定晾林燃几天，等他亲自登门道歉。
没想到等了许久，没等到林燃的道歉，还听说他病了。这些人放下小性子，也不怕被人编排了，约了个时间，一起来孟澜星府上探望他。
“怎么病得这么厉害？”李浩成一看到林燃就哭了，大步走过来，“上次见面还没这么瘦的，怎么就突然病了？”
林燃朝他笑了笑，又和后面几个朋友打招呼。
孟澜星看来的人不少，让谷雨多去搬几个凳子过来。
林萱想退下，被林燃喊住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
几个男性都有些不自然地跟林萱打招呼，视线不敢放在她身上。
林燃笑着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舍妹即将成为一家之主，想请几位多多关照。”
“什么一家之主？”李浩成好奇道。
林燃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尤其是陈休，看林燃的样子，充满了激动热切。
陈休不喜欢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以前的林燃一举一动都符合礼教的要求。陈休跟他关系并不亲近。没想到这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竟然会有一天，在大街上弹琴，潇洒从容地控诉自己的不满，还让自己的妹妹做家主。
哪怕是陈休都没有想到过，女人可以掌握权力。
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刻板顽固的人。林燃就算有礼貌，懂交际应酬，骨子里还是狂妄的。
他很欣赏林燃的狂妄，想和他详谈，但是林燃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说了几句话就精力不济，一行人只好告辞离去。
孟澜星替林燃送他们。
邢子兰忧心道：“林燃是什么病？我听说病了很久，怎么不见好？”
孟澜星神情一黯，“是弱症，没有办法下药，只能慢慢调理。几位兄长如果有机会，多来看看他吧，哥跟你们相处的时候很高兴。”
这几个人才是和林燃灵魂相交的朋友，他就是个局外人。
邢子兰等人答应下来，告辞离去。
随着林燃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劲。孟澜星惶恐不安，陪伴在林燃的身边，他搬到了林燃的屋里，夜晚躺在他身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睡颜。
林燃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要不要喝水？”孟澜星问。
“澜星。”
孟澜星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顿时又惊又喜，还有一种，即将失去他的惶恐不安，“哥？”
“天快亮了吗？”林燃问。
“大概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孟澜星说，“哥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喊陈大夫来吧。”
“不用了。”林燃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任务会在半夜里完成。他用名气值兑换了一点时间，简单和孟澜星告个别，就准备离开了。
系统感慨：【还好他就陪在你身边。】
要是像上个世界那样，一直等，等了很久人都没来，那林燃得多伤心啊。
林燃说：“给我倒杯水吧。”
孟澜星扶他坐起来，看到林燃突然精神变好，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哥哥休养的时间久，病情开始好转了。
他端了温水过来，送到林燃唇边，喂他喝下，然后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孟澜星把杯子放回去，爬上床，抱住了林燃。
“都过去了。”林燃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以后好好的。”
“哥陪我。”孟澜星说。
林燃没有说话。
孟澜星紧紧抱住他，“我就要你陪着，怎么样才能让你留下来？我是不是不该担任中卫长，投靠太子，打压诚王？我自己能解决一切，你就不会留下来帮我了？”
“我本来就帮不了你什么忙。”
林燃做的事情，主要还是为了任务，报仇在其次。他留在孟府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唯一帮到孟澜星的，就是靠着名气，让他获得了皇上的宠信，升了一级爵位。
“你帮得上的！”孟澜星说，“我根本不懂官场，也不懂为官之道，哥哥多教教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林燃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觉得还得留下几句话，免得这孩子想不开，他给孟澜星画了个大饼：“你要是表现的好，等我们再次相见，我就答应你。”
反正这个世界结束，他就换地方了，怎么可能再见面？也不算是食言。
孟澜星察觉到其中的告别之意，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他就知道，哥哥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一直没有宣之于口。
“帮我照顾好妹妹，好吗？”林燃柔声道。
“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孟澜星说，“我都听你的。”
林燃得到回复，这个世界不再有什么牵挂，和系统说了一声，离开这具身体。
略微颤抖的手安静下来，失去了所有的力道砸在孟澜星身上。孟澜星的头脑反应过来之前，眼睛里已经涌出泪水。
他扶着林燃躺好，慢慢俯身，在他嘴边落下一个吻。
林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孟澜星却知道，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也停止跳动。
“哥，你还没走远吧。”孟澜星说，“其实你也很想跟我亲近吧？我真是笨，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们的遗憾太多，你一定得记得自己的话，下次见面，你会答应和我相守，我要把没做的事，全都补上。”
“哥……”
孟澜星抱着林燃，感受到他体温的流逝。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奇怪的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或许是因为林燃留下的承诺，让孟澜星心中有一分希望。
他们还会再相见的。
只可惜，林燃熬过寒冬，却没能等到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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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人！是孟大人！”
骑在马上的孟澜星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百姓。
那个人说：“我曾有幸听林君弹奏《雅望》，他被带走前，有一句话，让听者转述给您，不知道有没有人同您提起过？”
孟澜星一愣：“什么话？”
“林君说，若有来生，定与您白头偕老。”
孟澜星想象中林燃讲出这句话的模样，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隔着时间与空间给他答复：“好。”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林下君子（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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