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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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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裴斐突想起一事,从腰间卸下那只通透纯净的绿翡,“六郎淘气,每日在庭院里乱窜,不知何时从你屋里拿了这块绿翡系在我腰带上。服侍我的丫鬟也蠢笨,竟也未发觉,今日物归原主,望怀瑾勿要见怪。”
裴韫哼笑,“挂在二哥腰上,足半月了才发现么。”
裴斐面露窘色,“我这月忙碌,日日忙着案子。想来不过是块玉,也就未有放在心上。”
裴韫不置可否。
庆俞忙从他手上接过。
心中却暗道不好。
听郎君的语气知他已然不快,只可惜了这块好玉,想必他以后不会再带了。
“怪我怪我。”见他面色不虞,裴斐主动拦下罪责,“回去我定和六郎好好说说。还有……皇上已将我升为刑部侍郎,以后我们兄弟二人可一起共事了。”
“共事恐难矣。”裴韫的喉间溢出一声笑,“刑、户、吏三部皆由我管辖,且投递书信都是经旁人之手再交付于我,平日恐连兄长的面都见不到。”
裴斐升官之喜顷刻间荡然无存,面上仍做出一笑来,“怀瑾说的是。”
裴韫垂下长睫,凝望着案上芙蓉。
烦。
可却又放不下。
厅堂内的变戏法正于高潮出。一人站在舞台中央瞬息间变化着脸谱,嘴中随着脸谱的变化喷出一团团赤色的火焰。
侯佳音看得热血沸腾,率先鼓起掌来,“好!”
裴韫的脸冷了又冷。
他的屈指,一下又一下极其不耐地叩在案几。
终于,在满堂的喝彩中,这场闹剧也才接近尾声。
来贺寿的人再一次向裴老夫人道喜,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她的脸沉了下来,“怀瑾,你同我来一下。”
裴韫不甚在意,大步上前搀扶住老太太。
然他转身时,转头往她那处意味深长地一瞥。
侯佳音顿时毛骨悚然。
应当……与她没干系罢?
只不过她的心思仅在裴韫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侯佳音伸手推了绿俏,“你快去……”
“奴婢这就去!”
裴斐正跨步往外走去,忽见一丫鬟拦在自己面前。
他掸了掸衣袖,“何事?”
厅堂人不多,也不过就一两个小厮在收拾桌案上的残羹冷炙。
也不知绿俏同说裴斐说了些什么,他侧身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侯佳音心里一跳,抿唇躲开他的视线。
……
镐国公府的主院里,裴韫沉默地跪立于裴老夫人面前。
“你是怎么想的?”裴老夫人怒目而视,“你对莺莺举止轻佻且不论,晚宴上那样多的皇宫贵族,你竟还频频失态。”
“孙儿有错,望祖母责罚。”
“你是当朝的右相,镐国公府的门面,无论做什么,应当沉稳收敛,不可失了分寸。”
“我把你养到大,你什么脾性我再清楚不过,莫不是单这一面,你便有意于她?”
裴韫认了下来,“是。”
裴老夫人一怔,身边的明珠更是惊诧不已。
“你……”裴老夫人说不出话来,半晌叹道,“你与莺莺不合适。”
她这孙儿,看似温温润润,实则桀骜不驯。而莺莺性娇蛮,应寻个稳重自持的男子。
“我与她合不合适,不是旁人说了算的。”裴韫叩首,“孙儿有意求娶,望祖母成全。”
今晚她居主位,场下的动静一清二楚的入了她的眼,“你就那么笃定莺莺心悦你……我瞧着她倒是对二郎更喜欢些,夜宴时……”
裴老太太戛然而止。
她面前的男子,倏地抬起阴沉的脸,眼中迸裂出冷气。
不过片刻,他又垂下眼,“二郎君就坐孙儿旁边,她许是看着我的,是祖母看岔眼了。”
“……”裴老太太无言以对。
不过说到底,她到底是疼爱裴韫些,毕竟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孙儿,“你今年二十有二,也当娶妻,莺莺这孩子我也喜欢得紧……”
裴韫猛地抬头。
眼底绽开的是欣喜、激动、振奋。
裴老夫人被他前后反差吓了一跳,“……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祖母出面的,尽管来和祖母说。能否娶莺莺,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语罢拂拂手,“你且下去吧,今日招待客人,我也疲乏。”
裴韫应下,转身往外走去。
“奴婢进府时也曾听嬷嬷说起过四爷事,听说为了娶四夫人,在您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明珠宽慰道,“可见三郎君也可与侯小娘子成一段佳话。”
“像他父亲可不是什么好事。”裴老夫人喃喃,“我瞧他这副样子,倒像是中了邪了……”
明珠缄默。
庆俞已在门外侯着,见裴韫出来,神秘兮兮地凑上前,“郎君,奴才帮您盯着呢。”
“侯小娘子在后院园里。”
隐匿在夜里的人影一寂,后掀了掀唇角,“知道了。”
……
庆俞觉得自己就是一株不识好歹在冬天里的长出的春苗,而且还在狂风的呼啸下抖如糠筛。
他偷偷抬眼瞄了眼身侧的三郎君,又朝对岸的侯小娘子看了一看。
情况很不妙。
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流窜至四肢,庆俞活络着身躯,忽觉袖口一轻。
啊,是二郎君归还给自家郎君的绿翡落到草坪。
他兀自讪笑一声,欲弯腰捡起,不料身边的男子快他一步,一抹幽绿落入了他的手。
这块通透的绿翡,在庆俞体温的熨帖下还留有一丝余温,只是在这水天一月中又泛着丝丝的冷气。
只是下一刻,那绿翡被裴韫往前一掷,“噗通”一声落了水,激起一阵水浪。
湖面上的波纹徐徐跌宕开,在银色的月辉下浮现出稀碎的闪。
这动静不小。
裴韫环胸,重新倚靠在身边的古树上,看着对岸的她投来气愤的目光。
侯佳音也不知哪里得罪到裴韫了。
哪哪都有他。
哪哪都跟自己不对付。
先前绿俏问了裴斐,他称自己尚有事务,让自己在湖边等会儿。
这里可真冷啊,她绕着湖走了三圈,前脚好不容易盼到裴斐,后脚又来了个裴韫。
真晦气!
侯佳音揉揉冻红的鼻子,有点怯又带着羞的仰面望着裴斐,“郎君还记得我罢?”
裴斐一怔,旋即带上一笑,“自然是记得的。”
裴斐心中莫名,然他性圆滑。面前站着个举世无双的美娇娘,用这样我见犹怜的强调,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凝望着自己,自然不能说不记得了。
“这样久了,你风寒好了罢?”
声音听着未有那样沙哑含糊了。
“前几日便好了。”
“那就好。”侯佳音探头在他腰侧看了看,“郎君腰上带着的绿翡哪里去了?”
绿翡?
裴斐大概摸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来时路上弄丢了。”
“噢……”侯佳音低下脑袋,“没想到这样巧,能在镐国公府遇见,那日还是要多谢二郎君在书肆出手相救。”
裴斐往对岸看了一眼,对上一道森然的视线,“举手之劳罢了。”
言多必失。
他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他御女无数,再清楚不过,即便自己少言寡语,单是用温柔化水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含情的少女,她便能乖乖咬上钩。
果然如此。
侯佳音双颊沾上绯色,“不知……不知二郎明日是否空闲,这样好的天气,放纸鸢再合适不过。”
“小娘子可是在邀请二郎同去?”
“我……我……”侯佳音羞怯,澄澈的眸子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裴斐大抵理解为什么铁石心肠的裴韫会陷进去了。
“明日我来接小娘子。”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尚有事务,便先走了?”
裴斐确实有事务,不过是“家事”。赴宴前他已答应了自己的妾今晚要到她那处过夜的。
侯佳音还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
绿俏扯扯侯佳音的衣袖,“小娘子,回神啦。”
“嗯。”
绿俏见她神色平淡,“可是身体不适?”
侯佳音摇摇头,“我无碍。”
“方才二郎君都伸手摸您的头啦,小娘子羞涩,都做不出反应来。”绿俏笑道。
那并非羞涩,而是如芒在背,是被人紧紧凝视着的紧迫与压力,这样冷凝的一道视线,叫她不知所措。
而且……
侯佳音的眉是似蹙非蹙的疑惑。
今夜与二郎君再聚,却找不到当日书肆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她的脸微微涨红,些许懊恼的跺跺脚。
到底是为什么啊……
侯佳音偏头,朝着对岸看去。
偌大的湖上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对岸男子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唇掀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转身没入浓郁的夜色。
哼,应当又是他的原因!
侯佳音把一切古怪都怪罪在裴韫的身上。
所以她都没有和裴家二郎好好说几句话。
侯佳音气愤不已,忍不住提脚往岸边的一块巨石上踹去。
“啊——!”
侯佳音跌落在草坪上。
“小娘子!”绿俏见她狼狈地捂住脚,忙上前查看情况,“还好罢?!”
绿俏脱下鞋袜,见白嫩嫩的一只玉足已红肿一片。
侯佳音欲哭无泪,地上钻出的春草也扎得自己屁股疼。
“小娘子还站的起来吗?”
她扯着绿俏的袖子,娇娇气气地嚷着,“疼……”
靴子踩踏于嫩草上的窸窣声响于身后传来。
主仆二人身影具是一凝,僵硬着脸往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