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道.不回》妩茶媚绿

2、阴差阳错

　　几个月前，郝丁丁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西装来到轮机所人事处报道，人事专员宫班，面带微笑的为郝丁丁办理了入职手续。
　　宫班长得白白净净，留着齐耳短发，忽闪着两个核桃似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两片粉红色的小嘴唇，再加上迷人的微笑，不论哪个男人看了都得春心荡漾一会。
　　郝丁丁还没欣赏够，就被来领人的非野生动物科的鲍良科长带走了。从人事处出来，鲍良看着郝丁丁的样子发起愁来，怎么办呢，虽说来轮回的都是精神体，但是也都是有意识的啊，这个人要是放到窗口，真是有碍观瞻。
　　于是，鲍良带着郝丁丁先到了轮回处处长蔡朱的办公室，想争取一下，争取不接收他。
　　蔡处长低着头使劲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心里埋怨道，“这是个什么玩意，这几年招聘进来的不说都是俊男美女吧，也都看起来端庄周正。这，这是个什么人！”
　　蔡处长吸吸鼻子，抬起头，挤出一点笑容说道“那什么，郝丁丁，是吧？咱们这个地方呢，不像别的工作单位那么自由，我们呢，也希望给这些个轮回的人呢，一个崭新的面貌啊，是吧……”
　　郝丁丁赶紧点点头，咧开嘴一笑说“放心吧，我肯定崭新！”
　　蔡处长一看这个典型的流氓笑容，心脏一紧，又头疼起来。郝丁丁看到蔡处长眉头一聚，以为是领导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次保证“领导放心！我肯定做到崭崭新新的！”
　　蔡朱勉强笑着说“好，好，这个精神头很对！这样吧，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们商量一下你的岗位问题。”
　　郝丁丁笑嘻嘻的说，“好好，我出去等。”
　　“蔡处长，您看到了，这个人不适合我们科，您看能不能……”鲍良看到郝丁丁带上了门，心急的说。
　　“人不可貌相啊。鲍科长，你先带回去安排一下，说不定很适合呢，从御保监调过来的南辞戎，在你那不是干得好好的么？”蔡朱保持着微笑说。
　　“蔡处长，轮机所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那个南辞戎是因为被打才调过来的，他顶个血葫芦似的脑袋满院子走，最后逼得他们领导辞退了打他的人。有这么一个狠人，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本来每个窗口配备两个轮回管，两个提卡官，可是他所在的一号窗口天天只有他一个人，别的人要么请假不上班，要么就去对面的二号窗口挤着办公。我这刚把二号窗口扩建了，把一号窗口的人安排到二号窗口去，他的提卡官又不干了，也要调岗，现在正在家休病假呢，我正为这事发愁呢……这又来个郝丁丁，我、我怎么弄？”鲍良吐槽着。
　　蔡朱笑着指了指门说“这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鲍良恍然大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鲍良带着郝丁丁快速的往楼外走去。鲍良在前面打头阵，低着头急匆匆的赶路，怕被人认出来，郝丁丁紧紧的跟着，生怕被落下。
　　两人出了大楼，前后脚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走吧。”鲍良无力的说。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郝丁丁，车身轻抖了一下，起步了。
　　车开了一刻钟的时间，最后拐进一个像动物园的地方，一群一群透明的动物灵体，在大亭子里迟缓而又有序的挪动着。
　　穿过这个动物园，车停在了一栋大楼前，整栋楼又宽又高，但是只有三层。最顶层似乎没有墙壁，一群鸟类灵体围着三楼绕圈飞，看不清从哪飞进楼，也看不清在哪排队，只是圈减少到一定程度就会逐渐增多。
　　一楼二楼则是正常的外观，只是一楼正门非常高大，各种形形色色的大小不一的动物都在向里行进，而工作人员都是从楼两侧的小门刷卡进入。鲍良领着郝丁丁从左侧小门进入后，就看见南辞戎抱着刚从编纂局非野生动物门类分部领回来的一箱子批量轮回卡，直挺挺的走过去。鲍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南官！”
　　“嗯。”
　　“自己去取卡，辛苦了！”
　　“没关系。”
　　“南官啊，你看！”南辞戎顺着鲍良的手看去，只见郝丁丁裂开嘴叉呲牙一笑，南辞戎心颤一下，“这是什么玩意。”
　　就这样，郝丁丁成为了南辞戎的提卡官，而原来的提卡官也乐呵呵的收拾东西走人了。
　　郝丁丁进入了一号窗口之后，开始慢慢熟悉着工作，南辞戎也不想多说话，只给他一本制度要求和一张写着工作流程的纸，便不再看他，因为他看着郝丁丁也觉得自己心脏受不了，就好像看着一个贼一样。
　　而郝丁丁也不知道南辞戎到底满不满意自己，每当南辞戎用鹰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郝丁丁也觉得心里发毛，总觉得南辞戎在瞄准。于是两个人除了工作之外互相不沟通，互相防着。
　　鲍良如释重负，终于安排好了一号窗口的人员，没有人再会无缘无故的翘班，也没有人再找借口请假了。南辞戎没有表情，就不会被郝丁丁吓得脑袋疼、心脏疼、屁股疼，而郝丁丁没心没肺也不会招惹南辞戎。他哪里知道，南辞戎虽然没有表情，但是该疼的还是是会跟普通人一样疼的；郝丁丁没心没肺的背后是胡思乱想的真诚。
　　就这样，一号窗口的问题不再是轮回处的热门话题，两个人也不再是众人眼中的异类，南辞戎和郝丁丁就像普通人一样悄无声息的生活着。
　　今天早上……
　　南辞戎拎着一个黑色的老头包，迈进挂着《非野生动物门类》牌匾的大楼，大楼门口排着一队猪羊牛马，听见有人来了都回头瞄了一眼。
　　“南官！南官！”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叫着。
　　南辞戎身体一紧，循着声音望去，在一头老黄牛灵体的另一侧探出一个小脑袋，没错，是郝丁丁。
　　郝丁丁喊得南辞戎浑身不自在，但是已经对上了眼，也不好假装没听到，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黄牛身边，隔着黄牛问道，“什么事。”
　　“有件事，你得帮我！”郝丁丁神秘的说。
　　南辞戎本不想与郝丁丁有任何瓜葛，但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请求自己帮助，倒是有点好奇，“什么事？”
　　南辞戎抱着老头包蹲在黄牛灵体的身侧，听着郝丁丁开始叭叭。
　　“宫班，你知道吧？”
　　“……”
　　“就是我每天下班去等的那个女孩！”
　　“哦。”
　　“本来我的诚意已经快要打动她的真心，就在这个节骨眼她竟然调动了岗位，我问了好多人，没人知道她调去哪。”
　　南辞戎已经听不下去了，打断了郝丁丁的话“不知道。”说完起身就要走。
　　郝丁丁连忙拉住南辞戎的包，说“我找到她了！就刚才……”
　　原来，郝丁丁早上去编纂分部取轮回卡，在分部大厅里遇到了宫班，他怎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赶忙上前套近乎，宫班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排斥自己，这可让郝丁丁的心花猛地怒放了起来。
　　寒暄过后，郝丁丁看着宫班一脸的愁容，关切的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哥说！哥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话音刚落，宫班便红了眼圈，紧接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的发亮的小石牌，那是普星轮回卡，上面写着“姓名：欧峰”！
　　“这啥玩意？！”郝丁丁没见过这种轮回卡。
　　“这是普星人的轮回卡。”
　　“啊……人类轮回卡是这样的啊！”
　　“我从人事处调到了编纂局，在人类轮回分部负责筛选轮回卡，嗯……就是把我负责的几扇石墙里的到寿命的轮回卡提出来，然后通知驱魂使者去提灵体，再把轮回卡分发给各个提卡官。但是，我筛卡的时候，拿错了一张卡，”说着，宫班又哽咽了，“到了审卡的时候才发现我提错了欧峰的卡，但是驱魂使者已经按照错误的名单去提他的灵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
　　“啊？”这回郝丁丁听得云里雾里，虽然都在一个机构上班，但是因为涉及繁杂的操作流程和严格的机密制度，这个人类轮回是机密等级最高的，郝丁丁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再加上理解能力有限，只是听了个大概。
　　“在轮回官那里没有欧峰的慧星本命卡，如果他的灵体被提回来，是没有办□□回的！”宫班边擦眼泪边说。
　　“送回去呗！”郝丁丁抓了抓脑袋瓜，说。
　　“不行，”宫班低下了头，“已经提出来的普星轮回卡是送不回去的，”她缓缓抬起头盯着郝丁丁的眼睛问“你说，人死能复生吗？”
　　郝丁丁摇摇头，他听懂了，一个不该死的人却死了。从宫班的表情看，这应该是一件挺严重的事。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着皱起了眉头。
　　“那你来这，是想怎么办？”
　　宫班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等我舅舅，让我舅舅想办法。”
　　宫班的舅舅——班常广，是编纂分部的一个撰部主管，主要负责动物的轮回编辑分配，手下管着几个人。他唯一的妹妹就是班常航，班常航结婚后生下独生女——宫班。因为班常广年轻时工作卖力，常常好多天不出办公室，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自己年龄大了，也没有心情寻找第二春，便一直将妹妹的独生女当亲生女儿宠着。因此，宫班闯下了祸，当舅舅的虽说生气，但也在积极的想办法。
　　老头儿看着手里写着“欧峰”的轮回卡，扶着铮亮的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傻孩子，你怎么能把人类的轮回卡带到这个地界来？”
　　宫班不解的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你以为轮回卡是可以随便带着来回跑的吗？”老头儿语气温柔却略带责备的说道，“傻孩子啊，每个轮回卡都是与地界有感应的，为什么轮机所要建在这里？都是有原因的啊！这是人类的轮回卡，它到了咱们脚下的地界，就默认为同意轮回成慧星的动物了！你想把它再带回人类轮回处？那的地界不认了啊！”老头儿皱着眉头，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宫班眼圈又红了，郝丁丁忙问“那怎么办？”
　　老头儿白了郝丁丁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又半分怜爱半分责备的对宫班说，“按理说，上岗之前，必须要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就是因为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要不是为了让你躲瘟神，怎么会匆忙的给你在非培训期调换岗位？！”
　　郝丁丁一听“瘟神”两个字，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他表现出来的不是常人的尴尬、抱歉，而是一脸的正义凛然，一副背负使命的嘴脸，他双手握住满脸泪痕的宫班的肩膀，说“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负责！”
　　“啊？！”宫班有点不知所措。
　　郝丁丁又转头看向已经被他气的快要长出头发的老头儿，字正腔圆的说，“舅舅！您放心！您不是说这个人只能投胎成动物吗？包我身上了！我跟着的是牲畜轮回窗口的南辞戎，让这个欧峰轮回成牲畜，不就行了！您说呢？舅？”
　　老头儿被郝丁丁一声声的“舅”气的手指头直抽抽，但是，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回不去了，那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
　　“让我帮忙。”南辞戎木然的问道。
　　“嗯！”郝丁丁语气坚定的回答。
　　“怎么帮。”
　　“很简单，咱们一起去人类轮回处，在灵体从聚灵车下来之后进入轮回大厦之前，把这个叫欧峰的灵体，绑过来！”
　　“……”
　　“然后，带回来混在咱们这的牲畜里，批量轮回！”
　　“……”
　　“你放心，我早就观察过了，没有人来查动物灵体数量，人类轮回处那你也不用担心，因为这个人不应该死，在轮回官那里自然就不会有慧星本命卡。”
　　“嗯……”南辞戎意味深长的回应着，果然，尖嘴猴腮没安好心，这几个月没少观察。
　　听见南辞戎嗯了一声，郝丁丁以为他同意了，便得意的说，“怎么样？简单吧！”然后，他向南辞戎凑了凑，神秘的说道“不过有一个节点，咱们必须注意，就是不能让欧峰的灵体进入轮回大厦的地界，否则，灵体就带不走了。”
　　“谁教你的。”南辞戎听了郝丁丁的一番话，觉得这个大傻子不会想得这么周密，肯定有人指点。
　　“那你就别管了，你就说这个主意是不是滴水不漏！”郝丁丁得意的搓着手，贱笑道。
　　“她呢。”
　　“谁？”郝丁丁一愣，反应过来“啊，宫班啊！我让她回家了，这事不适合女孩子干。”
　　“轮回卡。”
　　“在我这呢！”郝丁丁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发亮的石牌。
　　南辞戎心说，这个大傻逼！自己把烫手的山芋接过来还想拉上我自焚吗？！他二话没说，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只是没想到蹲的时间太长，站起来的一刹那，腿像针扎一样麻得不行，只好拄着膝盖慢慢缓着。
　　郝丁丁蹲着一步一步挪过来，挪到南辞戎脸下，仰着头问“啥时候动手？”
　　“我”
　　“啊？”
　　“操”
　　“什么玩儿？”
　　“你”
　　“我？”
　　“妈”
　　“谁？”郝丁丁惊讶的仰望着面无表情的南辞戎，“你？！”
　　南辞戎赶紧用手抹索着腿，想快点离开这个傻逼的视线。
　　只见郝丁丁一咬牙一使劲，下定决心的说道，“只要你帮忙，我妈那边，我帮你约！”
　　南辞戎顿了一下，停住了手，青绿色的血管把太阳穴都拱起来了，鹰眼紧盯着郝丁丁，眼白逐渐泛红，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
　　“滚——”
　　南辞戎拒绝了郝丁丁，一瘸一拐的往办公室走去。
　　郝丁丁大胆的向南辞戎提出这个无理的请求，也是觉得自己有着陪伴他这么长时间的“特殊地位”可以让南辞戎“义无反顾”。可没成想，人家“义无反顾”的拒绝了，还说了脏话。
　　这回，郝丁丁犯难了，他没想过南辞戎会拒绝，“能帮忙为啥不帮呢？”
　　他不甘心的追过去，跟在南辞戎身后继续劝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呃，虽然他是动物吧，但是生命是平等的，否则时间长了灵体受损怎么办？万一化掉了怎么办？”
　　南辞戎瘸着腿，生着气，躲着动物灵体，甩着郝丁丁，挪到大门前，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推。
　　“唰……”沉重的大门轻巧的漂移开，把腿脚不太灵活的南辞戎扯进了屋。
　　南辞戎没想到门变得悄无声息的灵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他，“砰”的一声，直接双膝跪地，上身随着铁门来了个不远不近的滑行，最后以上半身斜挂在门上，下半身工整的跪在门口，并全身发抖的形象停止。
　　郝丁丁连忙过去扶南辞戎，说“诶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早上刚把合叶上了油呢！”
　　南辞戎本来就气的直抽筋，被郝丁丁一碰，更是要爆炸，手一挥老头包直接把郝丁丁打翻，自己扶着门边站起来，俩瘸俩拐的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扫着自己的裤腿。
　　门口的灵体没见过这阵势，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都冒着鼻涕泡看着躺在地上的郝丁丁。
　　郝丁丁无奈的摆摆手，让它们进来，自己也懒得起身了，旁边就是桌子，便直接从桌底钻过去。没想到，这一钻，钻出了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