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未歇》木夕鸟

13、第13章

　　而现在，这个英俊的男人又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说他们以前是朋友，说希望能像以前一样相处。
　　他又何曾不想回到以前呢？
　　何雨潇轻叹口气，缓缓道：“我是说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说完他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顺其自然吧。”
　　唐斐寰慢慢点了下头，何雨潇这样说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如今两人之间没有尴尬到见不了面就算挺好了，他还需要说什么呢。
　　两人又是沉默。
　　何雨潇无话可说，唐斐寰想说什么却想不出话题。
　　不过没过多久这在热闹的火锅店里显得有些奇怪的安静就被打破了，服务员推着餐车开始上菜了，上菜速度很快，没多久的功夫菜就陆续上齐了。
　　何雨潇喜欢吃火锅，是他提出的吃火锅，既然来了，起码在吃东西上他也不需要矫情做作，于是看菜都齐了，他也没客气，直接把各种新鲜的食材按照顺序一一下到锅里。
　　唐斐寰看着何雨潇的动作，不知怎么就想起他做的饭菜。
　　何雨潇自己调好了蘸料，见唐斐寰没动，不禁用略带疑问的目光看了看他。
　　唐斐寰微微皱着的眉头轻轻松了松，“我还是更相信你的手艺，能麻烦你帮我调一下吗？”
　　这种小事何雨潇倒是觉得无所谓，便问：“吃辣么？”
　　“中辣吧。”唐斐寰答道。
　　何雨潇帮唐斐寰调了一小碗，放到唐斐寰前面的桌子上。
　　锅里的食材煮好了，何雨潇夹了一筷子羊肉，蘸了蘸蘸料放入口中，味道还不错。冲着这味道倒是没白来，他不由想。
　　唐斐寰夹了几根青菜，火锅店这种地方给人的感觉总是到处热气腾腾散发着温暖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受这种气氛的影响，唐斐寰隔着朦朦蒸汽看着对面认真吃东西的何雨潇，就觉得这两天来胸口的烦躁郁闷不知不觉间消了几分。
　　何雨潇见唐斐寰不怎么吃，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不喜欢吃火锅？”
　　“还好吧，也算不上不喜欢。”唐斐寰道。
　　何雨潇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对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最深的记忆就是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火锅，后来……”说到这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后来我上学去了外地，就很久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了，所以我觉得我对火锅好像有种执念一般的感觉。”
　　何雨潇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唐斐寰没有看清，只见何雨潇好看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没准过段时间不忙了我就搞个火锅店试试，到时候如果你有时间就来帮忙试吃吧，如果不爱吃火锅的人也能喜欢的话，那就算成功了吧。”
　　唐斐寰看着眼前有着浅浅笑容的何雨潇，又想到昨天在电梯口疏离冷漠的何雨潇，心里有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而听到何雨潇说要开火锅店，他又不由想起刚刚还有个人说要合伙做餐饮。
　　“有工钱么？”唐斐寰问。
　　何雨潇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笑道：“都给你白吃了，还要工钱？”
　　唐斐寰也笑起来。
　　暗金色的铜锅里烧开的微红的汤底咕咚咕咚冒着粘稠的气泡，热气不断蒸腾着，那咕咚的声音和热腾腾的蒸汽好像柔和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冷漠尴尬的关系，就连唐斐寰一向冷冰冰的脸好像也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温和。
　　唐斐寰夹了一块牛肉，蘸了些何雨潇给他配的蘸料，送到嘴里嚼了几下，竟意外地觉得味道挺好。
　　他抬起头，目光落到何雨潇的脸上，越发觉得对方的眉眼跟那人如此相似，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人平常是不太爱笑的，就算对他笑也是有些收敛的清淡的笑容，眼睛里总像是藏着故事，而眼前这个跟他意外相识的人，眼角眉梢总是带着恣意潇洒而又温暖的弧度，一动一静之间蕴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生动，仿佛从来不为尘世所扰，从来没有烦心事。
　　何雨潇注意到唐斐寰的视线，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怎么，我脸上粘饭粒了吗？”
　　唐斐寰闻言浅浅地勾了勾嘴角，“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何雨潇挑了挑眉，目光中带着询问。
　　唐斐寰道：“过几天是我妈的生日，每年她生日我都是让李琦帮我买礼物，但每次都被她抱怨没有心意，今年实在不想再听她唠叨了，我觉得你的主意会比较多，所以想让你帮我想想送什么好。”
　　何雨潇心里跳了跳，他有点吃惊，也有点疑惑。他不明白，明明发生那件事之后的第二天逃避不想面对他的是唐斐寰，事后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不该见面，可是对方也一样一个月没有联系过他，而今天，唐斐寰不光主动找他吃饭，说希望能像以前一样相处，现在又说让他帮忙想礼物，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雨潇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好像平静的湖面被同时投入几个石子，激起的涟漪复杂交错，模糊难辨。他张了张口，“其实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我从来没给父母买过东西。”
　　“但你的点子肯定好过我的。”唐斐寰道。
　　何雨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想要拒绝，他直觉不能跟眼前这个男人“来往”得太多，可心底却总是有一小簇细细明亮的带着半分希冀的火苗，仿佛真的燃烧般的噼啪作响。
　　他既想保持距离，又渴望贴近。
　　良久，那一小簇细细的火焰终于粗壮起来，“好吧。”何雨潇吐出两个字。
　　唐斐寰闻言道了声“谢谢”。何雨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唐斐寰平时总爱绷着的脸上仿佛少了两分威严和淡漠。
　　“你有阿姨的照片吗？”何雨潇问道。
　　唐斐寰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翻了翻，他手机里大多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拍的一些文件资料或者工地照片，翻来翻去才好不容易找到几张柳嫣的照片，时间显示还是一年前的。
　　何雨潇接过唐斐寰递过去的手机，他看了看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人到中年也依然保养得很好，唐斐寰的外貌跟她很像，只是身为男人线条更为坚硬。
　　何雨潇看完把手机还给唐斐寰，“我想好了告诉你。”
　　唐斐寰点点头，“好。”
　　吃完饭，何雨潇和唐斐寰在火锅店门口分手，何雨潇看着唐斐寰已经出了餐厅大门的背影，淡淡的目光混合着眷恋和苦涩，事到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吧。
　　何雨潇拎着文件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他把西装脱下换了套舒服的浅色家居服，又去卫生间洗漱了下，然后把资料拿出来准备把下午剩下的那部分工作搞定。
　　快十一点的时候工作才总算完成的差不多了，何雨潇把做好的东西保存好，发到赵封云邮箱里，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备睡觉，而这时手机却响起来，他看也没看拿起手机便点了接通键。
　　“喂？”何雨潇道。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何雨潇奇怪地看了眼显示的号码，是个陌生号，何雨潇以为是骚扰电话，正准备挂断，结果电话里终于响起了声音。
　　“喂，是我。”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掩的苍老。
　　何雨潇一震。
　　“你打电话来干什么？”认识何雨潇的人一定想不到何雨潇居然也会有如此冰冷的语气，即使在发生那件事之后第二天面对唐斐寰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我……我只是看你好久没回来了。”
　　“回去？你是打电话来搞笑的吗？我都说过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何雨潇语气里充满冰冷的嘲讽。
　　“我其实……也不想打扰你，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没办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还不起就随便让人割手指或者割肾！想让我帮你？你真是找错人了！我跟你之间的账早已一笔勾销！”何雨潇狠厉道。
　　“那么多年……你花了我多少钱？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苍老的声音尖厉起来，刚刚隐隐的哀求顿时消失不见。
　　“你真要算账，咱们就算算到底谁给谁的多！”何雨潇冷笑一声，“不过你不敢，你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
　　“何雨潇！”苍老的声音几乎哆嗦起来，“你别忘了你还姓何！”
　　“一个姓而已，”何雨潇好笑道，“就算是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都可以六亲不认，更何况一个姓氏！”
　　“好……算你狠！你等着，你这样无情无义，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我活这么大，惋惜的事和想要珍惜的事都很多，唯独还没有什么后悔的！”说完，不管那边还要说什么，何雨潇直接挂断了电话。
　　疲惫刹那间爬满何雨潇的身体，他重重靠在沙发上。活了二十七年，若不是他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乐观洒脱，说难听就是没心没肺，换做其他人必定想忘不能忘，想躲躲不了，早就被那些“陈年往事”如同枷锁一样牢牢锁住，无法自拔，喘不过气来。
　　有人命如草芥，也有人出生便含着金钥匙。可若是一个人无法“自救”，那他注定会被这个世界抛弃，命运中的那些悲哀和刁难，你再怎么去纠结抱怨，终究没有说理的地方，就只能当做是生活的油盐酱醋，不论是酸是甜，笑一笑就让它过去。
　　然而人非草木，经年藏起的伤疤再度被揭起，又怎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