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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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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前沐浴过,头发还有些湿润,严随懒怠等待就上了床,身子半斜,任由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状散满枕头,他如同躺在黑色绸缎上,懒洋洋的催促楼聿上床。
楼聿简直不知该把眼睛往哪放:“我打地铺。”
“没多余的床单被子,打什么地铺?”严随好笑道,“你当了那么久侍卫,难道没跟兄弟们睡过通铺?有什么关系?”
楼聿:“……”
严随紧跟着又一句:“你放心,我睡觉很安分,不乱动。”
如此说,楼聿反倒不好拒绝,不然总显得心里有鬼。
他把自己慢慢挪到床边,准备躺在另一头,可严随很主动的把另一只枕头排到旁边,还拍了一拍:“晒过很香。”
楼聿麻木道:“哦。”
两人并排躺着。
严随又打了个哈欠,将跳上床要一起睡的白菜拨开,道:“你会做饭吗?”
“略懂,勉强。”楼聿笔直的躺着,像一具随时会直立起来的尸体,“明日我捞几条鱼。”
“好啊,我喜欢糖醋鱼。”
“嗯。”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这种床了。”
“为何?”
“爹娘在的时候,我就睡在这种床上,后来流浪,直到进宫,再也没睡过床,我当时想,若能让我每天睡床,我什么都愿意做——是不是很傻?”
“不是。”
“唉你话真少,这么不喜欢讲话么?”
“……”
“唔,该睡了……对了我不会做菜,不过会做面条包子,改,改天,你尝尝,嗯……”
耳畔的呼吸均匀起来,紧绷到发胀的背脊总算找到支撑,慢慢松弛下来。
这些年和人结伴出任务,条件如何艰难,哪怕打坐一宿,他也没跟人合宿过。
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即便是最好的兄弟也始终保持距离,他不习惯跟人靠太近,何况睡在一起。
这是第一次——根据目前状况,在这里生活期间,他恐怕都要和严随这样“同床共枕”。
严随要这样,他没拒绝
——也没那么想拒绝。
想到这,楼聿扭头,借窗外浅浅的月光看到旁边人的脸。
严随是真的累了,睡得极熟,昏暗中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做了某种美梦。
一股油然而生的满足充斥心头,楼聿轻轻闭眼。
他像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东西,内心深处激荡出某种隐秘的快乐,尽管稀少而脆弱,可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
严随有一副极好的皮囊,温和可信,因此,他说自己睡觉很安分的时候,楼聿是真的信了。
就是不知道夜里踢被、踹人还时不时说几句梦话的人是如何认为自己睡觉安分的……
次日早晨,严随睡醒,发现楼聿已经不见,厨房位置飘来阵阵香气,还伴随着白菜欢快的叫声。
他爬坐起身查看枕头和床单,又摸了摸另外半边,若有所思。
早餐是加热的馒头,条件所限,两人也都不是挑剔的人,倒也吃的不错。
饭毕,楼聿表示带白菜去散步,严随:“一起。”
山林的秋天清晨雾气蔼蔼,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滚在花草上,小溪倒映着才露小半个脑袋的朝阳,朝外反射着点点金光。
走过溪边,裤脚沾上雾水,透过布料渗上肌肤,有些淡淡的凉意。
白菜比谁都会随遇而安,即刻就狂奔起来。
它的世界很小,主人在哪,它就在哪;
可它的世界又很大,只要主人在,处处都是家。
严随意识到自己想什么,觉得好笑,蹲下来,从小溪里掬水洗手,边问:“睡眠如何?”
楼聿:“还好。”
“我好多天没完整睡觉,昨夜睡得很死吧?有没有妨碍你?”
楼聿嘴角微动:“没有。”
果然。
严随轻轻叹气。
楼聿功夫高强又一直关注他,立刻看过去。
严随:“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睡觉习惯不好,小时候常常掉下床,大了之后也改不掉。”
楼聿一愣。
严随思考着措辞。
他们相熟不久,直到这一刻也不能说完全熟悉,可从离宫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更早一点,从楼聿决定帮他隐瞒用风筝逃跑的事实开始,就注定了二人非同一般的联系。
“我真心感激你,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信任我。”
严随说的隐晦,但楼聿一下就懂了,心想,原来如此。
也没错,他们虽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又主动去救他,严随在宫中多年,心眼多如筛子,会疑心他也是正常。
只是——正常归正常,楼聿心头还是冒上一层无名火。
他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
严随:“什么?”
“以后你踹被,我就把你绑起来。”话没说完,人已经飘至数步之外,“谢谢你的信任。”
严随呆呆的看着人不见,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是想借此机会和楼聿开诚布公,让两人以后的相处有个坦荡的开端,楼聿也答的合乎情理,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嗯……
谢谢你的信任。
这话似乎……暗含失望。
再联系楼聿离开前看他的最后一眼,严随不知所措起来。
他在宫里见过许多人,大多喜欢“藏一半露一半”,为了不泄露底牌,也借此打探对方的心思,他在期间浮沉周旋,渐渐成了习惯。
他希望楼聿坦诚,可他用这种法子试探别人,又何谈坦诚?
简直贼喊捉贼,像个贻笑大方的傻子。
严随抹了把脸,打了声口哨,带着白菜赶回茅屋。
进门,发现楼聿坐在桌边,他抓了抓脑袋,很羞愧的说:“你想吃什么?”
楼聿看都不看他:“刚用过早膳。”
“……那就午膳想吃什么?”
“你不是不会做么?”
“我会做面食!”
“没面粉。”
“……”
严随一下傻了眼。
想他纵横这么多年,和太子政敌面对面相遇也未如此手足无措,这会面对忽然“刀枪不入”的楼聿,他第一次有了哭笑不得的酸楚。
谁让他做错事在先呢?
想了想,他轻咳一声,坐在楼聿对面,倒了两杯水,自己拿一杯,另一杯推到楼聿跟前。
楼聿看了一眼。
严随决定直接上:“这事是我不好,对不起。”
楼聿万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认错,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隔着桌子和他对视。
严随十分豁得出去:“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你坦诚,自己却不够坦诚,虽非我本意,到底是我错,你别气。”
楼聿敏锐的抓住重点:“何种方式坦诚?”
“别把话埋在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严随一脸严肃,“觉得对方做错也及时指出,在彼此熟悉了解的基础上做到信任。”
后半句意有所指,可楼聿还是没什么反应。
半晌后,见楼聿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严随暗暗叫苦,觉得自己也挺牛掰,这才出来几天就把人气成这样。
要不然直接哄一哄算了。
可他没经验,怎么下手呢?
正当他抓耳挠腮不得要领的关键时刻,楼聿忽然开口:“你昨天晚上……”
他赶忙摆出倾听的姿态。
“昨天,你是想试探,才让我一起……”楼聿自觉的没说最后一个字,“是么?”
严随莫名其妙:“不是啊。”
见楼聿面露疑惑,严随哭笑不得,解释道:“我没那么无聊,屋里就那么一张床,你不睡床上睡哪儿?天凉,睡地上着凉如何是好?”
“真的?”
“自然。”严随差点指天发誓,“早上起床我见你不在,才想到那样问你——是我法子欠妥,可昨夜我绝无那个意思。”
楼聿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但没多言,默默起身,似乎是打算出去。
严随:“又去哪?”
“到镇上买些东西,顺便打探情况。”
这一路上,严随按时服用软筋散解药,身体恢复了七八成,自保不成问题,而且这个地方实在隐蔽,应当无碍。
楼聿还是不放心:“小心些。”
严随知道这事雨过天晴了,笑着点头:“知道,你路上小心。”
楼聿离开后,严随弄了些吃的给白菜,自己到屋前晒太阳顺便翻楼聿准备的地图册。
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实在惬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可他们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固定在一处并不安全。
这一生大概就要如此漂泊了吧。
餐风饮露,随遇而安,应该很辛苦。
可他自由自在,还有人陪伴一起 ,似乎也没那么无趣。
严随觉得满足,起身慢慢转悠。
阳光稍稍移位,疯跑不止的白菜来了个急刹,四肢扭曲的扣在土里,背毛根根直立,先是低吼几下,随后猛然跃起,朝某个方向狂吠。
严随未及收敛笑意,就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他快速起身回到屋里,找到随身携带的弓箭,悄悄从窗户往外看。
若是齐渊派来的人,即刻拉弓射箭,骑马去找楼聿。
林子里冲出一个身影,跑的很急很快,但踉跄的厉害,近了一看,是个瘦小的男子,看年纪还很轻,他左手捂着右肩,边跑边回头看。
严随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瘦小男子跌跌撞撞的冲到茅草屋门前,一推,闪了进去。
可这里也不安全,那些人很快就会追过来,前后无路,一看就知道他藏在里头。
他已经跑不动,该如何是好?
他仿佛已经听见凌乱的马蹄声。
同时闻见某种熟悉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