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机会 ...
-
冯柯燃自幼受父亲冯鑫教导,学习影视方面的东西。
他的父母在别人面前总是和和气气的,人后待自己就是严苛冷淡,除了教导以外几乎再无生活上的关怀。
从很早之前,他就觉得他们虚伪至极,于是就偏要走截然不同的路子,不仅要喜怒都形于色,还一意孤行的开始拍文艺片。
好在他确实有那么点才气,拍出来的东西也不差,这些年下来也不怎么需要再看父母的脸色行事。
不过……他依旧讨厌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
这一点恨屋及乌的厌烦在他看到虞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又“故态复萌”。
冯柯燃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和虞瑛对视一眼,透出些明晃晃的恶劣来;她一转头,又对上方灵均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千万得忍住。
虞瑛惨遭无妄之灾,并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但是,请问这位大爷抽的哪门子疯?
但虞瑛不敢问,她只能清了清嗓子,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朗诵自己的剪辑思路,语气毫无波澜,宛如被设定好的机器人。
冯柯燃没打算听,他在剧组一向独断专行,习惯什么东西都由自己拿主意,剪辑思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当然早就想好了。
他交给虞瑛这么个工作,本来就只是为了那个让他不爽的“笑脸”而整她。
不知情的虞瑛稿子才念到一半,再也承受不住冯柯燃写满“我要搞事了”的眼神,声音逐渐变低,而后当机立断把稿子塞到他手里。
冯柯燃以及其他人都是一懵:这是什么意思?
虞瑛浓密的睫羽扇了扇,像是振翅的蝶,那双浓墨般清寂的眼睛被遮住。
她的气质都软了些许,似乎从冬天过渡到了春天,是不自觉的柔和。
她开口:“看来是我太不招人喜欢了,冯导看着我竟然连我说剪片子的事儿都听不进去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麻烦冯导纡尊降贵自己看了。”
稍微放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还将错处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这话别人听不出什么,但方灵均敏锐的感觉到虞瑛的心情不算太好,大概是被冯柯燃那副态度惹恼了。
虞瑛: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不听的话就别让我念啊,这么长的稿子念下来可累人了!
副导演等人则肃然起敬,仿佛在看一位视死如归的战士。
虞瑛被看得发虚,但她一向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别的神色,只能强行看着冯柯燃不说话。
冯柯燃不知怎的也察觉到一丝心虚。
但他在嘴硬脸臭这方面一向很有造诣,跟着强行回应:“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自己不好看,还非要在我面前念,只能怪你自己。”
众人:“……”
冯柯燃这番话不能说是睁眼说瞎话,也算得上是胡编乱扯,不仅没人信,他幼稚中二的形象估计也能深入人心了。
一般人可能也就给这少爷个台阶下了。
但虞瑛不是一般人,她在情绪感知这方面不算敏感,在弯弯绕绕的人际交往中更是一张白纸,又对自己在乎的事情犹为斤斤计较。
于是她轻呵,真诚地劝他:“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挂号了,挂眼科,别记错了。”
估计冯柯燃顺顺利利二十几年,也没被人这么怼过,当场恼羞成怒。
方灵均正要劝。
虞瑛已然轻轻巧巧的跳过这个话题,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行了,闹得差不多了我就要开始剪片子了。”
说到剪片子,冯柯燃的态度立时就变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严肃起来。
方灵均见没自己的事儿了,也就推门离开。
冯柯燃看起来不靠谱,但在做电影这事儿上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几人讨论一番,确切地说是虞瑛等人听着他说了很久,完全没办法插话进去,只能附和地点头表示赞同。
时间匆匆过去,冯柯燃敲定了剪辑方案,那方案其实没什么问题,能做出相当不错的效果。
放在以前虞瑛会欣然接受,甚至对于导演能帮她解决很多问题感到十分欣慰,但这部《时间海》对她来说有些不同,所以她考虑得比以前都多。
冯柯燃的剪辑逻辑太天马行空,关于生命的存在与去来的思考,本就容易被搞得晦涩难懂,但晦涩难懂的片子太多了,再重复老路有什么意思?
只是冯柯燃看上去兴奋得过头,完全容不下别人的意见,她就算去说了,估计他也听不进去。
虞瑛只能先忍下来,打算之后再找个时机去找他反映一下意见。
接下来一连数日,冯柯燃风雨无阻的到她工作室报到,兴奋的情绪居然一直未曾消减。
虞瑛倒也能理解他的情绪。
一部片子的完成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慢慢的成长起来,但是她与冯柯燃想法重合的地方几乎已经要剪完了,她却还没机会让他去想想现有剪辑逻辑中一些存在的问题。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周末,虞瑛接到了大学导师的邀请,希望她能去家里做客。
这位导师姓宋,教剧作,对她有知遇之恩,只是可惜后来她放弃了保研的名额,直接去做了剪辑的工作。
那时候宋老师还颇为遗憾的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担心负担不起,她可以资助她继续读书搞科研。
但虞瑛这个人又有些奇怪的骨气,再加上那几年收养她的亲戚出了事儿,她要报恩,也实在不愿意麻烦别人,宁愿自己打工补贴学费、也宁愿放弃梦寐以求的保研名额,一头撞进了社会。
那通邀请电话最后,宋老师神秘的说,要给她介绍个人,对她事业或许有帮助。
然后她就在宋老师家里见到了冯柯燃。
两人面面相觑:“……”
宋老师温柔通透,看两人尴尬的样子便知道他们认识,便笑着问话,虞瑛便解释说是现在有个电影项目在合作。
宋老师便又拉着冯柯燃让他好好照料自己的‘关门弟子’,也别太固执,电影上的事儿得听听她的意见。
从未见过冯柯燃耐心的模样,虞瑛看着倒是好笑。
宋老师独居几十年,冯柯燃是他的外甥,小时候经常被送到她身边,受她照顾。
对冯柯燃来说宋老师是代替了妈妈的角色,后来声名鹊起,宋老师反倒不怎么见他了。
吃饭的时候,宋老师问虞瑛,问她还有没有在写东西。
虞瑛摇头,倒是写,但是工作太忙,她写得也不多。
这么几年过去,宋老师对于她没有继续读研的事儿仍然遗憾,只是照顾她心情,只说了几句便没有再提。
反倒是虞瑛不觉得有什么,还开玩笑说自己现在经济独立了,过得很好。
后来宋老师送他们出门,又念叨了好几遍让他们好好相处,才让冯柯燃开车和虞瑛一起去公司。
大概是宋老师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他难得正正经经的问:“你原来是搞剧作的?”
“现在也搞。”虞瑛坐在后座上,闭上眼休息。
冯柯燃哦了一声:“小姨说你只喜欢创作,那你现在怎么在搞剪辑?”
虞瑛没再说话,他回头看一眼,以为她睡着了,便也放她一码。
但她哪里又睡得着,他车开得快,风声呼呼作响,刮得她脸隐隐作疼,只是冯柯燃的问题她也着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装睡。
她闭着眼往旁边蹭,偏过头枕在窗玻璃上,神色安宁。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说:“当现实折过来,严丝合缝地贴在我们长期的梦想上时,它盖住了梦想,与它混为一体,如同两个同样的图形重叠起来合二为一一样。”
她清楚自己的梦想是创作,但梦想与生活之间靠的太近,连她都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做选择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在冯柯燃的世界里大概是有梦想就要直接去做的,她的生活境况不一样,却又与他有着同样的执拗,想着用各种拐弯抹角的方法帮自己殊途同归。
她们没办法理解对方,这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宋老师想把他们凑在一起,则是个有点离谱的事情。
冯柯燃也不执着于这个问题,把她塞进工作室,继续忙他的片子。
虞瑛想着宋老师的态度,干脆利落的问他:“我有些想法,你要听吗?”
冯柯燃:“?”
他其实不太想听,张嘴就打算拒绝:“我——”
但想到宋老师的话,他又闭上了嘴,神色几度变换,最后相当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虞瑛瞧着他妥协,也舒了口气。
先别管他能听进去几分,至少没有直接否定她的意见,已经算是质的进步了。
冯柯燃听她说着,眉锁得越来越紧,换个人大概已经恨不得跟他写上一封三千字检讨书反省自己的问题。
但虞瑛有恃无恐,坚持说完自己的意见。
“虞瑛,你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虞瑛:“不要把你瞎的锅随便往我脑袋上扣。”
“……”冯柯燃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姨的爱徒斤斤计较:“你知道我的片子到底在说什么吗?就敢胡言乱语。”
虞瑛嗤笑:“就你这片子,我觉得能看懂那才是我的问题。”
冯柯燃忍无可忍:“行啊,你说你看懂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