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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进京都 ...


  •   其实要杀兰青,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从晏初察觉到几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开始,他就知道今日兰青必是要死的。

      兰青的言辞过于锋利不饶人了些,像极了那些明知就死却无能为力之人。这样的人,晏初打小就见了不少,只是刚开始时还奇怪,怎么司昭如看着成竹在胸,偏兰青一人明知就死。

      直到要绕路而行。

      如何更好更快的清理门户,是在朝中各位达官贵人们要终身修习的学问,将最后的一切都推给山匪,实则是最基础最入门的做法。

      但此刻,晏初还是尽职尽责的配合着司昭如的渣烂演技,做出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来,“什么?兰青姐姐怎么了?”

      司昭如接过车夫手中的令牌,仔细拭去上头的血迹,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反倒是心白皱了皱眉,“殿下素来最喜兰青焚香的,这可如何与殿下交代?”

      “先赶路要紧。”

      司昭如将令牌收在怀中,“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京都去。只是……”他又转目看向晏初,眼里的恳切与诚挚倒不再是表演“兰青之死”时的敷衍与潦草了,司昭如亲手递了一颗果子过来,“未到京都,先行贿赂,相信九思兄弟必然是会在殿下面前替我与心白陈情的,还是要免了我们无辜受罚才是。”

      -

      这辆车一共走了两个月。

      出发时,正值青州大雨连绵,山路崎岖,而赶到京都这天,秋高气爽,鸿雁南飞。

      是个难得的好兆头。

      晏初跟心白与司昭如道过谢,跳下车来,站在高坡上远远儿看了城门楼一样。

      青砖高砌,城门巍峨,王气恢弘。

      一别六年。

      隔了六年的时光打磨,一切都已陌生了,可偏这陌生之中又透出了一股熟稔,潜藏在记忆中那已残缺了影子又浮现了出来,好像大致又与眼前此刻的一切都重叠了。

      一别六年,一如往昔。

      晏初定神,目送着司昭如和心白的马车进了明德门,守城门的兵卒们无一不是毕恭毕敬的模样。接着,他背好自己的书娄,朝着坡下的角门走了过去。

      这处有一方茶棚,天气不错,茶棚里三三两两的坐满了人,大多都是持着各州考试合格证明等待入京审查、从而去参加京考的学生。

      他找了个空地方坐下,要了一壶粗茶,还没喝过两口,便有个穿着月白衫子的人在他身边坐下了。

      “来考试的?”

      语气有些出乎意料的直率,但并不叫人反感。

      晏初点了点头。

      那人自顾倒了半碗茶,抿了一口,又往紧闭着的角门处看了一眼,感慨道,“且等着吧,如今角门一天只开两趟,咱们没赶上早起商贩进城那一遭儿,就只得等后晌的了。虽说是秋天,可这天气也太热了些……”

      正说着,他要的茶也被小二端上了桌,于是他将晏初的茶碗取来,撇去其中的粗茶,倒上自己要来的碧螺春,推到晏初面前笑道,“你尝尝这个,果然还是京都的茶水好些,便连这城外茶棚,都比我们冀州的滋味更浓些呢。”

      晏初点头,又道了一声谢。

      “谢什么,都是来考试的,既坐在了一起便是有缘。”他朝着晏初一拱手,“我是冀州人,叫陈闲,字柏友,今年十八了,你呢?”

      “我叫晏初。”

      晏初忙朝陈闲拱手回礼,“字九思,青州人,今年十三。”

      “十三?”

      晏初?陈闲诧异这个姓氏,但他还是问起了年龄道,“十三便已过了州考?”

      接着又上下打量了晏初一番,面上笑意愈发浓了起来,“果然,我大楚乃是人才辈出之兴盛气象,少年英雄,古人诚不欺我!只是……”

      陈闲笑意微敛,“你竟姓晏么?”

      于是晏初又将浅草寺与智清师父的话说了一遍,陈闲这才又绽起笑来。接着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他话很多,知识也足够渊博,说是两人闲谈,其实大部分时候晏初都只能够充当一个听众的角色,间或低头抿一口茶碗里的碧螺春。

      这茶并不好,有些涩,里头似还有隔夜的茶汤混着。

      也难怪,毕竟是支在城门外角门旁的茶摊,量大即可,谈什么味道。

      可是,陈闲这样打扮的人不该喝不出来,他尚能为着周全自己的面子赞一声好茶,晏初便也跟着赞了几句这茶果然不错。

      未时初刻,角门开了。

      人流有些拥挤,陈闲微微张开些臂弯,将晏初护住。坐着时没觉得两人相差多少,但站起来,陈闲足比晏初高出了一头还多,只需要微张臂弯,就能将晏初整个人都罩在其中。

      “广招天下英才,却紧闭角门,一天只开两次,说到底也不是大国做派。”

      陈闲略一低头,“倘若一日我可为京兆尹,必要大开城门,不以这什么狗屁宵禁来阻各地有志之士,京都有万民来朝才是大国气象,你说,是也不是?”

      一线光束随着人潮流转,最后落在了陈闲的眼睛上。

      晏初扯出一个无声的笑来。

      少年的志气总是远大,未经挫折与磨砺的眼睛闪闪发光,自以为一双肩膀担得起天下所有期望与寄托。

      就像当年的祁王一样。

      进了角门,核验过考试合格证明后,晏初便随着陈闲一路进了启春门。

      启春,真是个好名字。

      前来考试的外地学子照例是要住在东南角的广轩客栈去的,过了启春门,再走一条状元街,便是云集了天下英才的广轩客栈。

      晏初与陈闲还是脚步慢了些,待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广轩客栈只留了两间大通铺出来。

      一间是完全空着的,还有一处,已躺了两个人在上头。

      晏初反应迟滞了片刻,向来爱热闹的陈闲已揽着他走向了那间有人的大通铺了。

      “原先还担心会把我隔在雅间中呢。”人还未进屋,陈闲已笑道,“还是大通铺好,能与诸位兄弟抵足夜谈,真是快活!”

      “那可不?”

      说着话,已有人顺手将陈闲的行李接了过去,放在了自己身边的铺位上,“你睡这儿,扶缨脚臭得很,夜谈恐你没这兴致,还是咱俩来,这儿离他远一点。”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被砸了过来,随之过来的还有一句毫不客气的高声回击,“这里脚最臭的可不就是你吗?你瞧瞧这统共几个铺位,怎么都不挨着你睡?”

      隔了四五个铺位的就是他口中的扶缨了,现在,他正满脸正气的自我介绍着,“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叫孟定坤,字扶缨,这枕头是砸他的,我俩恩怨原与你无关。”

      晏初有些尴尬,他们三个人似是熟稔得很,差不多的年纪,不过片刻就闹成了一团。他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找个空铺位先把自己的行李安顿下来。只是总这么默默的也不像回事,他想学着陈闲一样,大大方方的和这两人打声招呼,可还未曾张开嘴,便又听拉着陈闲那人嬉笑道,“别听扶缨乱嚼舌头,这间总共就我俩,没人挨着我,自然也没人挨着他。我陈小爷可不是个爱诓骗别个的人,小兄弟你要信我才是。”

      “你姓陈?”

      陈闲却惊笑道,“我也姓陈,叫陈闲,字柏友,今年十八,你呢?”

      那人本已躺下了,听得这话,又一翻身起来,抚掌笑道,“可巧了不是?天下陈姓本是一家,合盖你睡这儿,我叫陈立平,字伯松,今年也十八了,祖辈是冀州的,自父亲搬来京都后,就在京都安了家。”

      两人聊得火热,晏初却被撇在一旁,尴尬得很。

      他几次张开嘴,却又合住。

      明明是想打个招呼的,可是却好像怎么都找不到开口说话的契机,一句“你们好”也像是坠了千斤的坠子般,沉甸甸的压在嗓子里。

      想隐形。

      想自己去住那间没有人的大通铺。

      陈闲笑完了,这才想起来一直没说过话的晏初,于是拉着晏初往前了几步,炫耀般的向两人介绍道,“你们看看,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少年才俊呢,今年才十三,却已过了定州的州考。叫晏初,字九思,是青州人,也是你我诸位的榜样。”

      “晏初?”

      孟定坤看了他一眼,似若有所思般皱了皱眉,接着起身往前几步,一把将晏初拉到了自己身边,伸手拍着身边的空铺位道,“别听陈伯松放屁,我脚真不臭的,你看睡那边再熏着了,七日后便是考试,万不可再休息不好。”

      七天。

      不长也不短的日子,陈立平和陈闲总是一道相约着去大堂里温书,孟定坤却懒散些,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晏初也不想去大堂里热闹,两人便这么凑在了一起。孟定坤是京兆尹孟桓家的公子,性子却出乎意料的并不骄纵,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本该是公子哥儿的人,脾气是一等一的本分敦厚,背后也不爱议论,只是自顾自的睡觉吃饭练功温书,但唯独看向自己的眼神奇怪些。

      他知道,必然还是姓“晏”的缘故。

      京都官场上的,大约对于当年冯英与祁王的事情都格外好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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