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豆芽砧板

4、第 4 章

　　大步的眼睛猛地睁开，一只属于精灵的光滑的手紧紧盖在他脸上，掩住了他的嘴。他感到心跳飞快，挣扎着摆脱睡眠带来的迷惑感，试图找回作为战士的自卫本能。

　　“别出声，”精灵小声对他说，“有危险。”

　　精灵感到人类稍微放松了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意识，知道可以放开他了，才把注意力从人类好奇的脸上移开，转向洞外那几个发出呜呜声音的奥克斯。

　　不一会儿，大步也听见了它们笨重的脚步声逐渐由远处逼近，当它们来到小山洞入口处的时，已经变成了响亮的奔跑。

　　粗大的腿现在就堵在洞口了，两个战士绷紧了身体。

　　太近了。大步想着，手指握紧他那把忠诚的剑，等待迫在眉睫的冲突。他一点都不喜欢目前的处境：一个受伤的精灵和一个累得要命的人类，对一大帮嗜血如命的奥克斯……

　　他看了精灵一眼，猜想着他此刻的心情，不过精灵看起来跟他的族类面对危险的情形没什么两样，面无表情，冷静而坚定。

　　洞口那个奥克斯弯下腰来查看山洞，莱戈拉斯一把从侧面抓住它的头，用一柄白色的长刀捅穿了它的脖子。那家伙连叫唤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尸体还来不及倒在地上，精灵就已经把它拖进山洞藏了起来，这一来，本来就不大的地方被占据了不少。

　　“是个侦察兵。”大步小声说着，把它沉重的双脚拖进来藏好。莱戈拉斯则飞快用雪把血迹掩盖掉。接着他们又静悄悄等着不动。

　　又一双脚出现在相同的位置。脚的主人正在不停嗅着鼻子，死去奥克斯的血腥味非常浓。

　　就像先前那个奥克斯一样，它也停下来窥探山洞，莱戈拉斯和阿拉贡也做了跟刚才同样的事情。这下小山洞里有两个成人加上两具奥克斯尸体，实在挤得不像话。

　　“现在怎么办？”大步嘟囔了一声，嘲弄地看着精灵，“总不能把一整队奥克斯都搬进来吧？”

　　“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莱戈拉斯不服气。

　　“我不能被两具尸体逼到墙角去。”大步说。

　　“那你想出去打，好啊。”莱戈拉斯说。

　　移开死尸，人类和精灵从掩藏的地点走出去，准备公开战斗。才不过喘了一口气，就有一支箭射了过来，他们侧身避过。

　　莱戈拉斯弯弓一箭，朝着攻击的方向直射，它的对手垂死惊叫，重重跌到在地上，不过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胜利，接下来他们开始面对林中蜂拥而出的敌人了。

　　几乎是立刻，战斗就变成了近身之战。莱戈拉斯收回弓，取出了那对白色的双刀。人类与他背对背，他可以听见他挥剑的声音。他们几乎每一召杀死一个对手，一时没死的也吓得后退，也许是因为太阳就快要升起了，奥克斯急于找掩护，不敢恋战。结果战斗没有持续很久，人类和精灵就发现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人类冷静地收起剑，小心审视四周，精灵却忙着捡回他那些用过的箭支。

　　“你很节俭。”大步一边评论，一边跟着精灵掩护他。

　　“所以我每一箭都要射中。”莱戈拉斯说着，从一个奥克斯眼睛里拔出箭来。

　　“果然好箭法。”

　　莱戈拉斯瞥了一眼人类，也为他精湛技艺点头，“你也很不错，用起剑来毫不含糊。”

　　“这年头谁不是啊。”大步说。

　　两人回到山洞口，并没有再进洞去，只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大步觉得，精灵这是在跟他的山洞道别，就好像跟老朋友说再见一样。

　　“反正我总是要走的。”他轻轻说，转过身去，举步离开，“再说我从来就不喜欢山洞。”

　　——[b]只除了这一个。[/b]这才是无言的结尾吧。大步没有多说什么，就好像还有许多问题他还没有问，许多话还没有说一样，这次他也选择沉默。

　　***

　　他们继续走，精灵看起来完全没有前一晚受伤的迹象，大步都要怀疑自己晚上目睹的那一幕是不是在做梦了……

　　说起做梦……精灵在他睡着时还完全醒着，等他醒来时又已经清醒，莫非根本没有休息？相反的，人类自己睡得很香，也许因为太累了，也许因为感觉在精灵的保护下很安全，更也许两种原因都有。不论如何，此刻阳光正竭力透过冬日厚厚的云层普照大地，虽然万物看来依旧灰蒙蒙的，睡眠已经让人类有心情迎接新的一天。

　　“你休息得好吗？”大步问。

　　“很不错，”精灵回答，“虽然我可以肯定你休息得比我更好，你的呼噜声响彻了整个夜晚。”

　　“你撒谎！”大步笑了起来。

　　精灵的双眼闪闪的，装出非常诚恳地样子，可惜对那个大笑着的人类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撒谎的本领非常非常糟糕。”大步评价道，猛摇头。

　　“正相反，”莱戈拉斯回答，忽然转用一种认真的口气，仿佛想起了不太令人愉快回忆“人们曾经认为我很精于此道。”

　　大步很快察觉了精灵情绪的变化，也同样认真了起来，“撒谎跟隐藏自己的感情是两码事情，莱杉德罗。你精通的是后者而非前者。”

　　莱戈拉斯皱起了眉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吗？大步，你看来很会察言观色。”

　　“这个嘛，”大步思索着，“我是在精灵中长大的，对自己种族相对的局限很了解。因此我习惯了不停思考。我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决不会比兄弟们差到哪里去。”

　　“这倒是。”莱戈拉斯赞同。

　　“除了我以外，你还见过别的人类吗？”大步问。

　　“见过几个，”莱戈拉斯回答，“算不上认识，只不过是遇见过。怎么了？”

　　“就是好奇，”大步说，“在幽暗密林吗？”

　　“不，”莱戈拉斯回答，“我们的大部分国土是封闭起来高度保护的。不鼓励外来旅人和通商往来。但是我曾经在跟我哥哥和朋友去外地时见过，在布里和伊姆拉崔。”

　　大步眼睛一亮，“你说伊姆拉崔？”

　　“是的，”莱戈拉斯回答，“我为父亲送信去给他们的领主。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肯定在你出生之前。”

　　“那么，你跟埃尔隆德大人的子女是朋友吗？”大步好奇地问，毕竟他是在伊姆拉崔长大的，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莱杉德罗的名字。

　　“谈不上，”莱戈拉斯回答得有些闪烁其辞，接着又改口说：“从前是吧。”

　　大步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正准备开口问，精灵却忽然皱着眉头说“风越来越大了。我现在还真有点后悔离开了山洞，马上会有一场暴风雪。”

　　“看来我们要加快脚步，我的朋友。”大步说。

　　“我知道，”莱戈拉斯说着，脱下外衣。“你能跟得上吗？人类。”

　　“你用不着为了顾忌我而放慢速度。”大步语气轻松，奇怪精灵干吗要脱衣服。

　　“我是认真的，”莱戈拉斯说，“我今天早晨就注意到你的脸很烫。”

　　“这跟我的速度有什么关系？”大步算是默认了精灵的话。

　　“你是不是病了？”莱戈拉斯问，一点都不注意应该用委婉的语气。“我听说人类有时会生病。”

　　“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大步说，“我走了好长的路，”他皱眉，“而且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你的脸就因为这发烫？”莱戈拉斯提醒。

　　“你又没见过几个人类。”大步说归说，心里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感到虚弱，还老是无法集中精神。

　　莱戈拉斯看着他，踌躇了一下，把衣服递给他。“拿着。”

　　大步摇头，“我自己有外套，谢谢你。”

　　“我不需要它，”莱戈拉斯坚持，“我们精灵不怕冷。”

　　“我没事。”大步固执地说，开始觉得难堪了。“真的，你不需要这么做。”

　　“听着，”莱戈拉斯语气转淡，试图用人类能接受的理由，而不是好心肠的劝告来说服他，否则会让人类感觉自己被小看了，“我宁愿让你现在帮我‘背’这件衣服，而不愿意最后由我来‘背’一个有气无力的重人类。”

　　大步皱眉，接过衣服，有点恼怒，“真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是当他穿上衣服，感觉的确舒服多了，因此也就不再抗议。

　　挤出一句迟到的“谢谢你。”人类又一次尴尬难堪，这次是因为一开始的固执和不识好歹。

　　“不客气。”莱戈拉斯说着走开，他能够理解人类的难堪，因此希望能使之缓和。凡是战士，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掩饰——他本来的确想要让人类保留骄傲的权利，就算再严重，发烧充其量也就是不适，又不会因此丧命；可是现在的境况严峻，他们加快步伐也未必能逃脱风暴的袭击，他可不想人类由于固执丢了性命。

　　他们继续跋涉，大步感到那件外衣散发着风与树的气息，很奇妙地在周围浓重的严冬气氛之下，把他包裹在一片小小的清新绿林之中。

　　“这衣服有你的味道。”大步评论道。

　　“你这是在抱怨？”精灵还真有点生气了。

　　“我又没说不好闻。”大步澄清，“就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

　　“是吗？”莱戈拉斯担忧地盯着人类。

　　“别这么看着我。”人类叹气。

　　莱戈拉斯照做了，把眼睛盯着地面看。虽然他说他会加快速度快点去找Istari, 事实上他反而因为担心同伴而减慢了速度。可是，这马上被看出来了，人类于是决定走在前面让傲慢精灵看看他的本事。莱戈拉斯无奈地摇头，知道想要说服固执的人类是不可能的，只好也加快了步伐。

　　可是忽然间，人类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再度放慢速度，渐渐退到精灵身后去。精灵不明所以，就保持跟他并排走，以防万一他有什么不适。

　　莱戈拉斯不知道，大步这是想起了精灵的伤势。就像精灵为了他的病情担忧一样，他也在为精灵担忧。

　　整整一两个钟头，他们谁都不说话，无声地继续这场奇怪的游戏，直到大步忍不住为这荒唐境况笑出声来。

　　“你真是莫名其妙。”莱戈拉斯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

　　“才不是呢，”大步说，“我比你有逻辑多了。”

　　“也许我们应该休息一下。”精灵建议。

　　“是啊，也许。”大步眨眼，“对我有好处，对你的脚踝也有好处。”

　　莱戈拉斯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终于明白了人类的所作所为。

　　“嗯，就像你说的，你用不着为了顾忌我而放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