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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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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还没走近主屋,小姐就吵嚷着闻到了梅菜扣肉的味道。她雀跃的说:“今天干娘怕是做了好几道拿手好菜,我闻着就闻到了不少。”
不离说:“小心路滑。”
说着,小姐就真的被着雪地滑了一下,险些飞出去,不离拉着她,稳住她的身体。
小姐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幸好有不离在。”
凤家的大小姐可摔不得,要是摔了一下,明儿这老天都不敢下雪。
不离不放心,手放在她腰后头揽着她的身体。
凤家小姐从十四岁起就没长过个子,据那老神医说是先天底气不足,能活下来就已经耗光了她的全部力气,哪里还有多余力够她长个子。
小姐依旧是孩童摸样,明明在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已经当上了母亲,而她却比别人小了许多。
当初比小姐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的不离却用几年时间出落的绝美动人。
小姐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凤天城的人都只知道凤家有此女,天之骄女,却甚少有人识得她的真容。
在外头的都是府里的大姑娘不离。外人碎嘴,说不离这个丫头都能长的那么美,那凤家大小姐不就是是仙女下凡。
所以,不曾出过家门的凤宝宝被冠上了天下第一的称号。
“不离,你又好看了。”小姐突然说道。没有妒忌的成分,简简单单就像指着窗外的一朵花说,今天那朵花比昨儿看到的好看多了。
“那只是外相。”不离不觉得自己漂亮了,她甚至不敢看那张脸。
“但是赏了我的心悦了我的目。”小姐笑着说。
两人走进门,几位夫人都已经坐在主位上,桌子上的碗筷都未动过一下,几位年轻貌美身材妖娆的夫人或是斜靠或是端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屋子里满是香味。
胭脂水粉发油熏香混成的女人香始终充斥着这个屋子。
不离掸掉凤宝宝肩膀上以及发间的雪,凤宝宝手轻抚着怀里温顺的雪貂,红润的脸蛋被白色裘皮披风包裹着,显得更是可爱。她先对屋子里的各位夫人露出甜甜的笑,说:“三娘四娘五娘,宝宝来晚了,向你们赔罪。”
在场的女人都收起不耐烦的表情,一个变脸,马上转为热乎的神情,迎上去,五娘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起身扭腰转身,在别的夫人还没做完前面的动作前,就已经握住了凤宝宝的手,说:“我们怎么舍得怪你呢,看把你的手冻的。都冷了。”她用双手合十要去暖凤宝宝的手,凤宝宝转向不离那里,说:“不离,我们还是快点入席,别让几位姨娘等久了。”
不离点头,两人双双入席。
而站在那里被冷落的五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转身时候,又是笑盈盈对人的。
“不离丫头啊,你那边的生意做的怎么样了?”二娘在已经皈依佛门,除了每天念经,已经不再走出她的房门,没了她做主,三娘就是这几个女人里面最大的,她端起主母的架子,问不离。
在凤家,能叫不离丫头的人,大约是没有了。
三娘这一个架势摆出来,四娘五娘都在心底冷笑。不就是个称霸的猴子,还端着金碗把自己当太后了。
不离放下筷子,端正神色,说:“回三夫人的话,一切顺利。”
“哦,那就好。”不离的话是把她当主母看待了,彻底的满足了她的心,她放缓了神色,说:“那金少爷还是每天留恋青楼夜夜不归么?”
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压了下来。
空气沉沉,谁都没有说话。
唯一的声音来自坐在最中间的凤宝宝,她低头吃着碗里的菜,吃相喜人,好似吃的是人间美味。
不离的神色未动分毫,似乎不把那话放在心头,听见她说:“相公只是年少风流,但是还是懂分寸的。”
三娘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点头应了一声,随便糊弄过去了。
一顿饭吃的无比压抑,唯一不受影响的大约也就是小姐了。
吃完了这顿饭,凤宝宝先行带着不离告辞。
走出那个香的窒息的屋子,外头的冷风从走廊那段吹过来,吹进鼻子里,凤宝宝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不离忙问:“小姐,你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紧?”说着,温暖的手就盖在她的额头,不离的脸近在咫尺,眼睫毛眨动,就能碰到她。
凤宝宝眨了好几下眼睛,说:“不离,不过是个喷嚏罢了。”
不离量了她的体温,和一般无异,又把了她的脉搏,没有冷气进身体,才放下心。
“小姐的身体不若常人。”
凤宝宝嘴角微动,她把脸转向一边,走廊外面的空地上的雪都被扫到了一起,青石板鹅卵石相间的路露了初来,还怕人滑倒,那里撒了盐粒。
几个下人的小孩子在那里抹黑堆雪人,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围着两个雪球左右拍打,将它压实。
等雪球出来以后,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把小的雪球堆在大的雪球上,而后他们欢呼雀跃着说成功了。
这时候下人开饭的时间到了,他们的娘亲高声叫他们回去吃饭。
虽然没有把雪人完全堆完,他们还是依旧依依不舍,但是娘亲的催促声是一声比一声来的急促,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
人走了,这里的笑声还在回荡。
雪地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浮着一层冷白,没了人的声音以后更是冷清。
雪地上留着几行脚印,那些贪玩的孩子来了又走了。
留下一个不完整的雪人。
凤宝宝走下阶梯,往那里走去。
不离忙跟上去。
凤宝宝在雪球前蹲下,不管裙摆落地,沾了不干净的雪。
她把手里的雪貂放在一边,雪貂自己蹭蹭的跳下去,在不远处蹲着,没有走远。
凤宝宝伸出手,轻轻的拍了那个雪球,一股冷意从温暖的手心泛起。
她把手缩回来,不离忙伸手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我也想玩雪。”凤宝宝转头对不离说。
不离的指尖按在她的手腕内侧,许久后,问:“最近有在吃我给你开的药么?”
说起那个苦到不行的药,凤宝宝的脸皱成一团,好像现在嘴里就是苦味,说:“有吃。”
“小姐,真的么?”不离神态认真,让凤宝宝没法撒谎下去。
她低低的道:“吃了大半了。”
不离叹了一口气。想也知道,她定是怕苦,倒在窗外了。
她也许不会知道,这些药来的多么来之不易。
“只能玩一会儿。”不离说。
凤宝宝把手从不离的袖子里伸出来,开始去做未完成的雪人。
“还是不离好,不离来了就肯听我的,他们是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我又不是瓷娃娃,走一步路都要人捧着。”凤宝宝抱怨着,手却没有停下来,转眼,雪人的脸蛋出来了。
等把雪球拍结实了,也弄出基本摸样来了,小姐的手已经冻得发红。
不离将她的手塞回自己的袖子里,从袖口塞进去,就像是塞了一块冰进去一样。
凤宝宝吸了一口冷气,说:“冷。不离,你看看我的手还在不在。”
不离在这个时候抽出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手掌从她的领口进去,贴在她的脖子上。
那里热乎乎的,除了冰冷再无知觉的手一下子感觉到了温暖,凤宝宝笑了。
她贴近不离,说:“不离,香香的。”
不离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盖住清澈如春水的眼,眼神透过睫毛而变得模糊。
等手暖了,凤宝宝又跑向雪人,蹲在面前,从自己挂在腰上的锦囊里掏出两颗硕大的珠子,塞在雪人的眼睛里,就当是雪人的眼珠子,再跑回来,用指端在不离的嘴唇上抹了一下,指端上是鲜艳的胭脂,再跑回去将不离的胭脂抹在雪人的嘴巴上。
于是,一个雪人就出来了。
两人走后,那尊有着胭脂做的嘴唇,有着价值连城的明珠做的眼睛的雪人静静的站在庭院里,不言不语。
小姐在下午睡过午觉,一睡就到晚膳时候,到了要睡的时间,却是睁着眼睛不肯睡。
不离要去吹灯,却被她拦住,“不离,你给我讲故事,成么?”
“故事白日也能讲,而小姐身体浸了风寒,还是早早就寝的好。”不离看凤宝宝的嘴唇已经略带紫气,怕是她身体里的寒气被引出来,如同今晚歇息的不够充分,明日肯定要有一场病。
别人病的起,不过就是歇息两天几幅药的事情。
而小姐却没有这个底子去病。
凤宝宝看不离虽然是没去吹灯,但是她的表情却是一副绝对不会妥协的样子,放弃了,躲进被窝里,背对着不离。
不离进了被子,躺下不过片刻时间,凤宝宝的脑袋钻了过来,靠在不离耳边,说:“不离,你上回讲那个故事讲到哪里了?”
“上回?是指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么?”不离问。
“不是,这是上上回的,是那白娘子和青娘子来到人间那段。”
“故事说道那日,西湖边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季,柳条垂落,和风习习……”
不离的声音像远远传来的风声,她的声音传进凤宝宝的耳朵里,在她的梦里造了一个绿色的世界。
说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已经没有出声了,没有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也不再翻来覆去的纠结。
等她睡了。不离还没有睡,她的眼睛张着,望着头顶的纱帐。
雾白色的纱帐上是疏密有致的花纹,简单的纹路组合在一起就是有规律的图案。
一团团的花铺在头顶,细看久了,看出了无数个花样来。
不知不觉就看着那花纹出神,眼睛猛的闭上,眼前一阵白光。
小姐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就去收集,书里写的都是些大道理,小姐不爱听,她就去听那些下人怎么讲的。
下人的故事最多,从古到今,男的女的,神仙妖怪,能讲上三天三夜。
而不离将这些故事讲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