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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亓官 ...

  •   次日清晨,天光放晴,地面已经干地差不多,只从颜色上,还能看出昨天下过淅淅沥沥的雨水。
      华薇让立春把车窗帘子卷起,心情颇好地看着外面风景。

      从西郊到京城约莫个把时辰的路,官道旁边是大片大片农田,这个时节,田地里有许多农人在辛勤劳作。
      马车徐徐往前行去,湿润的空气铺面而来打在她莹润小脸上。惹的她闭了眼深吸一口气,
      真是令人身心舒畅。

      然后就听到了一片吵闹声。

      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禀告,前面有点纠纷,路被拦住了,要稍微等一会。
      立春立夏还没开口,便听外面有一清澈男声恳求:
      “这位大哥,小弟与家母就靠着一口水田糊口,是万万不能给出去的,还望大哥帮忙和钱老爷说一说,那笔钱,小弟过两日一定给他送过去。”

      哟,是地主抢田吗?华薇挑眉,有些恶趣味探出头去看戏。

      只见路边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挥舞着一纸文书,凶巴巴道:“谁跟你称兄道弟!赶紧让老子下去量地,量好了把卖地的契书一签,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长开双手死死拦在路边的老妇人满面愁容,只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能量…不能量…策儿还要读书,这块地若没有了,我的策儿怎么办!”
      那老妇人身前站着个十八九岁男子,此刻正一言不发,只倔强的护着母亲,担心这蛮人逞凶。

      大概是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两个人,钱还不起,地契不签,连地都不让他量。大汉苦恼的抓了抓头,瓮声瓮气道:
      “要老子说,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读什么狗屁书,亓官策你就算是秀才也不能不还钱啊!”

      名为亓官策的书生面色涨得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当初父亲突然染病,为了看病一家子省吃俭用,最后没法只能去借了钱老爷的钱。
      谁曾想钱花了,人却没看好。
      家里如今已经山穷水尽,根本不能负担他读书了,真的还要坚持下去吗?

      短短几个瞬息,他却想了许多许多,转身对母亲劝道:“母亲,让他量吧,儿子不念书了。就算寻个酒肆当个账房,也可以好好孝敬您的。”
      那妇人头却摇得更凶了:“不…策儿你不能,你功课那么好…你爹说了,你一定要读书,读书才能有出路!”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滑过她经年日晒风吹满是沟壑的脸。不禁另闻者令人唏嘘。

      “真的太可怜了。”马车里,立夏听着外面的争执轻轻嘀咕。
      立春拉了拉她袖子,示意她别说了,小姐都还在呢,哪里轮得到她们置喙。

      华薇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那汉子又没说错。咱们不能因为弱者落泪,就认定是强者欺凌。人家只是如约来收钱,并未做错了什么。”
      两个小丫鬟闻言俱都一凛,把她的话在心里重复一遍。点头应是。
      立夏心里其实明白,小姐说的没错,可她就是觉得那个老妇人好可怜。而且以前遇见这种事情,小姐都会和她一样同情弱者的——

      “立春你下去,问问那书生欠了多少,我替他还了。”清丽的少女目光依旧放在窗外,菱唇微勾,语带调皮:“本小姐今日心情好。”
      得,小姐还是那脾性,立春哭笑不得,领命而去。立夏目光一下子变得闪闪亮的,看她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崇拜都快要溢出来了。
      某人突然感觉有点牙酸。啧,原来救人水火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亓官策呆呆听完立春的话,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母亲拉住,扯到了那辆马车跟前。
      “砰!”也不顾路上泥土,妇人直接跪了下去,连带着也把儿子拉了下去。不住的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亓官策看着心中苦涩,也低下头道:“多谢恩人相助。策感激不尽…”
      除了谢,他们母子也拿不出其他了…

      立春刚给完大汉银子,就看到那两母子跪倒在马车前,赶车的小哥正在努力拉二人起来,她唬了一跳,赶紧回到车前,就听到马车里传来小姐清清泠泠的嗓音。
      “不必如此,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条条大道通…京城,切勿妄自菲薄才好。”

      亓官策听到帮自己的是位年纪不大的贵女,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听她话音,应是个极洒脱的人,当下也不扭捏。再次道谢后便拉起母亲站到一边,给马车让路。
      当车轮缓缓经过眼前,突然一阵清风拂过。青年鬼使神差抬起头,看着车窗上湖蓝色纱帘被风温柔的挽起,须臾又落下。
      只片刻,他也看清楚了那张皎洁如月光的脸。

      是她啊——青年慢慢抬起手按住了心口,仿佛这样可以压制住它疯狂地跳动。
      是那个前几天,买了他海棠团扇的少女啊。

      *

      春末的傍晚凉风依然料峭,京城官道边的青草上还沾着昨日的雨,盈盈鲜嫩。
      “驾!”有玄衣男子驾着一匹骏马疾驰而过,远道而来的马蹄惊起了草丛里的蝈蝈,窸窸窣窣一会又复于平静。
      半个时辰后,四皇子府,云开快步迈进正院敲了敲寝室门,轻声道:“主子,仪少爷到了,在书房等您。”

      不一会儿,寝室门打开,刚沐浴完毕地四殿下披着一身氤氲走出来,瞥了云开一眼,好似随口问了句:“他还好吗?”
      云开默,主子真是关心则乱,一家子死绝得只剩自己一个,能好吗?
      可这话他不能这么回,只能低头轻声答:“属下稍稍打量了一眼,除了神情疲倦,看起来还好。”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妥,齐衡钺直接往书房而去。
      二十二岁的青年胡子拉碴,草草竖起的发髻上还挂着片枯叶子,这显然是张赶路太急,没休息好写满疲惫的脸。
      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七年前名满京都的第一公子,傅仪。

      “齐四,安儿说你找我?”青年自顾自坐下喝了一大口茶,舔舔干裂的嘴唇。笑:
      “怎么,当初死拦着不让我回京,如今敢放我回来了?”

      “啪!”一口喝完水,青年用力把碗往地上一砸,瓷片立刻炸开。“你不怕我杀了你的好太子哥哥了?”
      男子摔完瓷盏,死死盯着齐衡钺的眼睛,期待他的答案。
      弑兄吧,报仇吧,谋逆吧,只要他敢,他就豁出这条命去帮他。

      “我当初阻兄长回来,也只是怕你冲动之下做了蠢事,若你出了事,我要如何向舅舅舅母交代?”
      缓缓放慢语速,四殿下叹息道:
      “舅舅一家前脚处斩,我母妃后脚重病而亡,这其中,我们都知道有蹊跷。”
      “可当初回京之时,傅家之罪已然铁证如山,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推翻的?我只能把兄长拦在晋阳,只要你不回京,父皇就不会‘想起来’清算。”

      男子——傅仪想起三年前的事情,眼中戾气更甚:
      “那你现在又叫我回来做什么?看你兄友弟恭,孝子贤孙?”

      齐衡钺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看着傅仪冷脸。沉吟道:“白飞白被我差遣去太子面前卖好,悦心阁现在算是打上了太子的标签,所以我想将昭明楼交给你。”
      这次傅仪没有再讲难听的话,也没有发脾气,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虽然离开京城七年有余,但关于京城的事情安儿都会给他写信,他其实知道齐衡钺一步一步走来有多不容易。
      无任何根基的少年独自回京在皇帝面前装聋作哑暗自蓄力。
      而昭明楼,是齐四手里最大的底牌!

      “你不怕我不按你的计划来?”
      昭明楼是京城权贵最喜欢去的地方,真要弄死个皇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四殿下面不改色:“若简简单单的血债血偿这么容易,兄长和我又何必等这么些年。”

      虽然是他阻着表哥不让回来,但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安表姐,仪表哥和他,都是同一个师傅教导出来的。
      真的一定要回来,谁又能拦得住呢?
      不过就是表哥顾念着傅家祖训,以国为先,以民为先。
      那人稳坐东宫,储君之位关系国家社稷,一个弄不好,朝堂动荡,人心惶惶,苦的还不是他大齐子民么?

      “算了算了,昭明楼我接下了。老子现在要睡觉,京城到晋阳快马跑了十三天。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傅仪看着自始至终冷静解释的人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刺收了起来。
      其实变得何止是他呢,当初那个爱笑的孩子,如今不也变得波澜不惊,死气沉沉。

      “兄长回京,表姐还不知道罢?”
      正准备去休息的人推门的手顿了顿,没接话。三年来,李蓉安的信一封接一封,从街头新鲜小吃讲到朝堂新政,事无巨细的把京城讲给他听,他封封不落地看,却一次都没回过。

      “要不——”

      “我们的事你少插手!”青年冷哼一声,嘲笑道:“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整日板着个脸早晚媳妇都娶不着。”
      扳回一城,傅仪推开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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