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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醉卧烟波(十五) ...

  •   通往江陵的道上,一名男子骑着一匹黄马缓速前行,但忽地,他的身子整个由马上腾飞而起,继而掉入一旁柔软草丛间。

      「打劫啊!有人打劫啊!」

      望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马竟被一名陌生人飞速骑走,男子不住大喊着,然后在举目四顾、求助无门时,蓦地发现,自己怀中多了一片金灿灿的金叶子,而路旁,有一匹累得不住喘息的无主马。

      「打个屁劫,爷可是给了钱的!」一身玄墨色衣衫的白玉堂喃喃轻啐一声后,继续策马狂奔,而这,已是他这二日来「买」的第六匹马了。

      双唇,又一次嘬着无声音哨,但天空上,依旧没有他一直等待的那个白色影踪,这个事实着实令白玉堂诧异。

      因为知晓展昭在乎那名女子,因此他由布阵那日起,便暗自放飞了自己的海东青盯梢,尽管当夜他就被四哥蒋平点了穴、绑上了船,无暇顾及牠的去向,但他依然深信,靠着他与牠多年来的训练与默契,找着那名女子绝非难事,可如今看来,他恐怕小瞧对手了。

      白玉堂此刻前进的方向是淮南西路,因为虽未特意打听,但他一路上也听闻了那附近,这几日爆发了好几起恶战,多波江湖恶枭轮番上阵突袭,而遭突袭的那方,是由江陵向北出发的展昭及其手下暗卫。

      官、恶相斗,一般江湖人士自不想蹚这场浑水,更有不少人等着看展昭笑话,但据说,这个笑话至今无人看成。

      「想看他的笑话?也不先掂掂自己分量……」白玉堂冷哼一声,继续策马前方,但忽地,他目光一闪,急速勒马。

      因为远方蓝空上,有一个白点由远至近而来,速度,有些慢,飞行轨迹,像醉了酒般的古怪滑稽。

      「小白!」心底一惊,白玉堂急速策马向海东青方向冲去,然后在最接近牠的正下方,跳下马,朝天伸出双手呼喊着,而嗓音,有些微颤。

      白色海东青在听到他的呼喊声后,浑身是血地垂直坠降至白玉堂伸出的颤抖双手间,身上满布的创口,明显是经过训练的攻击型海东青造成的创口。

      「小白……」

      望着躺在自己手心中的白色海东青,尽管气弱游丝,却依然抽搐着身子,努力将颈项朝西北方向扬伸,白玉堂的虎目,瞬间涌出一股再抑制不住的雾光,而嗓音,与抚在「小白」头上的手一般,那样温柔,「小白,我明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你的工作……完成了。」

      彷佛听懂了白玉堂的话,这头伴了白玉堂十二年,由兄长白锦堂赠与的跟宠,安心地永远睡去了,因为牠终究撑到了最后,见到了牠最爱的主人一面,并且成功完成了牠最后一个使命。

      这笔帐,他一定会讨回来,一定!

      极力隐忍着眼中热泪,白玉堂在「小白」的头上轻吻了一下,咬住牙根,取出火油折子,将牠全身化为烈熖后,再不回头地策马朝西北方向狂奔。

      一路上,映入白玉堂眼帘的,仿若人间炼狱,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首,曝尸于荒烟漫草间,虽从未看过展昭如此大开杀戒,但他相信,若非不得以,他绝不会下手如此狠绝。

      而他更可以想象,被如此多敌人如海潮般涌至突袭的展昭,恐怕早已兵疲马乏、伤痕累累。

      一想及那袭青衫上的血渍,白玉堂恨不得能生出一双飞翅,直抵他身旁,但就在身下马儿筋疲力竭,他欲再度换马时,突然发现远方一个山洼处,出现了几道奇异闪光,似是兵器遭艳阳照射而发出的刃光。

      直接弃马,白玉堂借周边树丛隐去身形,悄悄朝闪光处移动,待能听及人声时,立刻飞至树梢枝叉间伏下,一方聆听,一方辨析对方身分。

      「短短二日,就被突袭了八回,竟还看不出疲态,看样子我们得再等上几波,才能捡到便宜。」

      「疲不疲我是不知道,但那身伤也够那个姓展的瞧了。」

      「那小矮子还没找着?」

      「哪那么好找,虽说半点武功也没有,可人家会法术啊!」

      「哪只会法术,我听说当初他之所以逃,是看出护送他上路的那群人,面上全有横死之相,而果真,没两日,那群人便全给人灭了,一个不剩!」

      「那小子倒底什么来历,为什么姓展的这么急着要找人,而上面又这么大费周章地阻他找人?」

      「谁晓得,就知道人是九月初二由江陵城带出的,急匆匆出城时,还穿得像个娘们儿似的,后才换回的男装。」

      「是啊,原本上面预计在九月初八前将他送至襄城,哪知半路让他逃了去。」

      「那傻小子,乖乖到襄城去不就得了,逃有什么用,这下好,『襄王令』既出,再逃,也没几日可活了。」

      九月初二?江陵?小子?半点武功没有?法术?看相?穿得像个娘们儿?襄城?

      当这几个词一起涌入白玉堂脑中时,他剎时恍然大悟了。

      该死,原来展昭保护的那人不是女子,更不是公主,而是「皇子」!

      并且还不仅仅是皇子,更是神策秀士!

      好一个展昭,竟连这样重要的事都瞒他!

      而那头蠢猫,恐怕直到现在,都还不知晓自己保护了半天的人,就是神策秀士!

      但他自己何尝不是?若不是恰巧听闻,不也一样陷入了思考误区,将展昭对当朝「唯一」皇子的监护,错认成了对钟情女子的守护……

      尽管现今,白玉堂已恍恍明了展昭连他都隐瞒,并且蒋干急着带他离去的所有前因后果,但他依旧不谅解他的作法。

      但谅解不谅解并非此刻要务,因此白玉堂随手甩了几颗小火弹,将边山整个炸裂,把那群人直接给埋了后,挑了一匹马继续往西北方向赶路,直赶了半天路程,才终于看到了主战场。

      就见漫天飞血之中,约莫有四、五百名呼声震天的江湖恶枭,将仅余十人十骑的展昭等人团团围住;各式各样的兵刃、暗器,在衣衫被血汗濡浸得几乎都看不清原色的展昭四周来回飞舞,而他手中的巨阙,更已被血染成了深褚色……

      心急如焚地赶至只离半里路时,他又瞧见斜方半山腰处,突然射出了一排飞箭,警觉的展昭虽立即由马上跃起,在空中挥动巨阙为身旁暗卫削去飞箭,但一把霸玉飞刺,就那样直挺挺刺入他后腰间。

      望着这样的情景,白玉堂彻底怒了!

      他飞身冲入战场,一路挥舞着画影,飞踏人头,直抵对面半山腰,将那群埋伏的弓箭手全部清空,又沿着战场四周巡了一遍,将所有隐在暗处的人马炸了个干净后,由外围开始向展昭方向杀去,想为他们杀出一条可供撤退的血路。

      但毕竟势单力孤,再加上由后方涌至的敌人愈来愈多,白玉堂几乎杀红了眼,杀得眼前除了血,再无其他,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震天大喝,「东九二,三奇,护!」

      那是展昭的嗓音,原来他……知道他来了。

      「东九二」,是现在神策秀士的所在位置,「三奇」指得是有三名懂奇门遁甲者正待取其狗命,而他,要自己去把那条狗命留下。

      明知现在展昭的处境有多糟,但深知那条狗命更重要,因此白玉堂只得牙一咬,飞身向「东九二」而去,但刚出战场五里,突然,远处有一匹白马疯狂奔向他,而那匹白马,是逐风!

      「老五,马给你,你快走,这儿有四哥顶着!」由逐风身上跃下,蒋平不住催促着白玉堂上马。

      「四哥,千万小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遇到蒋平,虽立即上马向前奔去,但白玉堂还是不住回头喊道。

      「不只四哥,你往那儿瞧瞧!」远远地,蒋平指着另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有欧阳春,有神机子,有哑丐,还有峨眉师姐们……

      「四哥,我走了!」望着那群人,白玉堂迎风笑了,笑得虎目带泪,再不回头的走了。

      「知道,老五,自己当心!」

      @@@@@@@@@@@@@@@@@@@@@@@@

      其实,当那几声爆炸声响起之际,展昭便知晓白玉堂到了,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那样利索的将暗处埋伏铲除殆尽,并且完全不要命的站在他们一方挥剑厮杀。

      但这个战场并不是他的战场,毕竟除了他,没有人对付得了襄阳手下那三名懂奇门遁甲的爪牙;章天伦的生死,系于他一身。

      彻底的失策与该死!

      直至那三名襄阳爪牙到来,才领悟到朱天伦就是神策秀士的他,终究还是陷白玉堂于水火之间,并且这回,还是他亲手将他送入险境!

      如今,他只能期盼他安平,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在蒋干、欧阳春等人的驰援到来,欧阳春「快去白五弟那儿」那声喝斥声下,展昭咬牙骑着染墨突围而出,心急火燎地向白玉堂所在之处直冲而去。

      但白玉堂此刻的际遇,并没有比之前的展昭好上多少。

      若真是斗法,白玉堂反倒不怕,就算对方有三奇,他也不放在眼里;只可惜,章天伦窝囊、孬种的程度,远远大过他的想象,若不是非得保全这废物,他真想痛打他十个耳刮,再留他自生自灭。

      「白玉堂,为了一名蠢货,何苦来哉?」

      习奇门遁甲者当面对决,自然秤得出对方几斤几两,面对着明明机敏过人、术法高绝,但此刻却一身狼狈的白玉堂,襄阳王手下不住讥讽着。

      「爷愿意,你们管得着么?」尽管身中四箭,眼眸更如同被浓雾蒙住似的,白玉堂依然冷傲如昔,稳稳地挡在一个土丘口前,动也不动一下。

      他不能动,否则土丘中的章天伦绝无半点生机。

      但动也不动一下的,不仅白玉堂,还有在土丘深处瑟瑟发抖着的章天伦。

      自打江陵府衙离去后,章天伦原以为自己将会是襄阳王的座上宾,但他旋及发现不对头,不对头在接应、引领之人,全面露横死之气。

      虽相命之人无法卜出自己吉凶,但就算章天伦江湖历练再浅薄,也明白何谓卸磨杀驴。

      靠着一身奇门之法,章天伦四处仓惶逃窜,但最终,还是被三名同属奇门的襄阳王手下追至,令他只得一咬牙,躲在自己布下的隐阵中,死都不出,然后彻底被那三人以阵困死——

      就算白玉堂到来后,曾应用了斗转星移法,为他辟出一条存在过一刻钟的生路。

      展昭并不清楚奇门遁甲究竟如何斗法,但当赶至那片风沙之中,望着那几道高九尺、并还来回移动的沙墙,以及身着玄墨衣衫的白玉堂一身浴血、发丝纷飞的模样,他立即发现有些不对劲——

      白玉堂的眼眸,似乎出了某种状况。

      他虽睁着眼,手擎画影,但当由沙墙突生的四道沙箭猛地射向他时,他却仅是侧耳聆听,在箭至身前五尺时,方才挥剑,并且,还漏了两箭。

      虽展昭立即发出袖箭,但他的袖箭,却对那沙箭毫无作用,就只能在心痛胆颤中,眼睁睁望着那两道沙箭,射向白玉堂的左臂与右腿。

      如展昭所料,白玉堂确实是看不见了,依然是章天伦造的孽。

      因他竟在白玉堂与人斗法时,悄悄布了一个毒龙阵,虽白玉堂发现了,但仍慢了一步,让几滴毒血溅入眼中。

      「北二一、东三、南六七、南五六!」见沙箭又至,展昭再忍不住大喝出声,并同时欲飞身入阵。

      「这是爷的架,你别进来!」

      虽白玉堂口中怒喝着,但由此时开始,他再无漏下任何一道沙箭,二人间配合得那样默契;那三名爪牙,由于必须全力与白玉堂斗法,也无暇顾及展昭,只是不断走着幻步,让沙墙移动得愈来愈快,让沙箭愈射愈多。

      但突然,白玉堂身子微微一震,而后,竟微侧下脸冷笑道,「你还真够出息的啊……朱颖伦……」

      因为一把匕首,稳稳插在他的后腰间。

      「你——」悄悄由土丘深处爬出,而此刻双手握着匕首的章天伦,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手,竟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根本无法回伸。

      一当发现白玉堂口中泌出的血丝,展昭再管不了什么阵不阵,立即飞身而入,在一阵剧裂肺腑翻腾间,任三道原本射向白玉堂的沙箭,全射入自己后背!

      「给爷死……」

      听着身前那声闷哼,白玉堂一手纠住朱天伦,快速点住他身上穴道,而后往前迈了一步,越过如今半跪在地的展昭,口中念念有词并快速走着禹步,最后右脚在沙地上画了个半弧,怒吼一声,「破阵!」

      就见随着那声怒吼,一整片如海啸似的沙墙,猛然向那三人袭去,彻底将那三人撞得躯体四散分飞。

      「人……完完整整……还给你了……爷……说到做到……」

      站在展昭身前,听着身后断续的气息声,白玉堂冷冷笑着,只笑声与话声,与身后的气息声一样断续,「从今尔后……永世……莫再往爷身上……撒气……」

      「泽琰……」

      纵使早已呕出多口鲜血,但展昭还是勉力转身,伸出手,紧紧握住踉跄前跌的白玉堂后腰带,然后在远处传来的一阵急唤声中,缓缓合上双眸。

      「白少侠!」

      「展兄弟!」

      「五弟!」

      「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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