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穿越女》鬼知道起什么名字好

7、王慧

　　人常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可现在已经不是六月了，天气却依旧多变。天气预报明明一周都是晴天，几分钟前也还是大太阳，突然就是一声响雷，震得人心发慌，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暴雨。

　　雨点大得像黄豆，打得玻璃窗噼啪响，水积成了溪，流到屋檐的一角，急冲冲地奔进下水管，唰啦声不绝。

　　周瑾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因为她今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熟悉的环境，放松的心情，热腾腾的美禄，被雷声吓到躲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来找她的鬼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别墅的原主人王慧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她死的时候就是一个大雨天。雨水掩盖了她的生前的求救，也冲刷了她的死后的痕迹。

　　雷声隆隆，见证了她的死亡，和那个男人的狠心，却依旧只是雷声隆隆。人在做，天在看，可老天真的有眼吗？如果有，为什么不劈死那个害了她性命的男人呢？所以死后的她不害怕巨雷，因为她不再相信了。

　　“我好恨！”王慧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雷光闪烁处，眼中有黑血流出，流过眼角的泪痣，滴到了现在看不见的酒窝处。

　　她恨的人已经死了，可她的仇恨却没有消散。足够深的执念才能让鬼留下，鬼也执着于那份执念，无法轻易放下。

　　“知道了。香的话，你喜欢檀香味还是艾草味？我比较推荐艾草，最近蚊子有点多……”周瑾拿出了两把不同的香，认真询问王慧的意见。

　　“檀香吧，艾草不就和蚊香一样了？”王慧眼中的血泪停了下来，也认真回答了。

　　没有执念她会消失，沉迷于执念她会变质，鬼的生活没有那么轻松，得偶尔转移一下注意力。周瑾在这方面简直是天才，让鬼存在于世的同时还能保持自我，不会因为执念而疯狂。

　　疯狂之后会怎么样呢？王慧不知道，但她隐隐有预感，是灾难，不只是鬼，还有人。就像是爆发的山洪，滔天的巨浪浩浩荡荡，无情地吞没眼前的一切。即使最初的波浪停止了，不论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后继无力，还是无济于事，被吞噬的那些会成为后续的波浪，然后又是新的开始，而结束遥遥无期。

　　“你真的辞职不管了？”王慧吸了一口新点的香，熟到腻味的檀香，让她冷静了下来，眼角的泪痣也深了几分。

　　“一开始只有我能干这事，所以我不得不去做，现在有了能代替我的人，我为什么还要去做呢？这种事对我又没什么好处？”周瑾坦荡荡地回答，她之前留下是因为对旧同事还有几分感情，可现在已经没了。

　　他们看不到她看到的世界，自然也不知道她的难处，她自己又不擅长交流，对人还没有对鬼坦率，现在的结局，她自身的问题也很大。

　　可他们也有错，不是吗？刚来的时候，她只是沉默寡言，后来却要去看心理医生，他们是看着的，也是知道的，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足够了，没必要过多关注身边的同事，他们是这样想的吧？完全没有想过他们的工作能完成就是因为有了她。

　　“那里要有大麻烦了。”王慧深吸一口，两个小酒窝中的一个露了出来，这味道让她有些厌烦，又有些怀念，“那个女人比不上你。”

　　“不一定，就算是，人也是会成长的，我刚刚开始的时候也很差劲。”周瑾停顿了一下，她没有忘记诸葛明想害她的事，她不想为那个女人说好话，但又不想失了公正，“我是不喜欢那个女人，但我也不能因此贬低她的能力。”

　　“哼，烂好人，老圣母了。”王慧一口气吸干了香，婷婷袅袅地飘走了。她不喜欢周瑾过多的善心，特别当这份善心不是对着她的时候。

　　有些东西不值得的！傻x！王慧有时候想拎着周瑾的领子，劈头盖脸骂一顿，可她只能想想，因为她自己也是不值得的。从她臣服于孙符那一刻起，她就不值得了。

　　不臣服就是被吞噬，王慧没有选择，她已经成了鬼，连人都不是了，还要做什么好人呢？既然不是好人了，那么偶尔的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偷偷放水也很正常吧。

　　黑白难分的不只是人啊。

　　屋子空荡荡的，平时随处可见的鬼都不见了，躲去了它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在雷声结束之前，它们是暂时不会出现的，起码大部分都是这样。

　　周瑾很安心，这是在自己家里，和在外面不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肯定是鬼，不需要特意去区分，也不用害怕得罪人，真是省力。

　　和诸葛明不同，周瑾并不能把人鬼分得很开。血脉相连的亲人，青梅竹马的朋友，互帮互助的邻居……那些熟知的面孔，不可能因为他们死了，就马上排斥他们，把他们看成异类，要赶尽杀绝吧。

　　反正周瑾做不到，所以她对鬼总多一分容忍，因为它们曾经是人，而她总有一天也会成为鬼。

　　诸葛明能做到，一部分是因为她见的鬼少，也没见到过认识的人变成的鬼，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是穿越而来的，人也好鬼也好，在她心里都是纸片。

　　“可恶！可恶！”还在医院休养的诸葛明满脸狰狞，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鬼婴伤了，还伤得那么重。

　　怎么会这样？书里的鬼婴外厉内荏，女主说了几句随处可见的圣母话就把它搞定了，轻松简单。为什么换成她就不行了？是因为她没有女主光环吗？那种俗套话不可能比武力更有用，肯定是该死的女主光环。果然该早点弄死周瑾，夺走她的光环。

　　看书的人总是不知道，书上短短的几个字，现实却要花费巨大的力气。不是空洞乏味的大道理，而是和鬼婴感同身受后的劝导，只有经历了一样的疼痛，才有资格也有可能说服鬼婴放手。表面看起来轻松，实际却并不简单。

　　而且书里的鬼婴没有被攻击，自然也不会反击，当然也没有重伤他人。无论是哪一个它，所求的不过是一句对不起，一滴眼泪，一份为它而起悲伤罢了。

　　如果张德没有害它不能出世，它也不会报复。如果张德有一丝内疚，它就不会取他性命。如果诸葛明只是阻拦，没有下杀手，它也不会重伤她。

　　一啄一饮，皆是前定，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哎哟哎哟。”隔壁床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声就没停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帘子那头不断传来痛苦的喊叫声，沙哑粗糙沉重，应该是个男人。

　　诸葛明烦躁极了，隔壁床昨晚就有人进进出出，害得她前半夜就没睡，后半夜稍微消停了点儿，她才好不容易睡着，结果白天又开始吵了，还让不让人补觉了。

　　在她忍无可忍想要按下呼叫铃之前，一道白影从门边闪过，大概是查房的护士，于是她拍床喊了起来：“护士！护士！快来呀！”

　　如果是周瑾，是绝对不敢做这种事的。可现在是诸葛明，经验不足又过于自信，她要吃苦头了。

　　“怎么了？”白衣的护士急忙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询问诸葛明出了什么事，是伤口又疼了，还是想要排泄，或者是别的事情，她都愿意帮忙。

　　护士有着一张充满矛盾的脸，眼角的泪痣让她娇艳了三分，可也隐隐有着红颜薄命感，但只要她一笑，两个酒窝就露了出来，整个人突然孩子气了起来，失去了美艳感，只像是普通的邻家阿姐。

　　“隔壁床叫了一整天了，你快去看看吧。”诸葛明没好气地说，她已经快要被哎哟声洗脑了。

　　“这……”护士的脸一下子煞白，说话也磕巴起来，“可是隔壁没人啊，昨天半夜不是……”

　　“我要换房间！”没等护士说完，诸葛明就打断了她的话，“现在！马上！”

　　“啊，好的，我叫人来帮忙。”护士的心思似乎不在病房内，她眼神闪烁不定，时不时瞟向门外，好像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

　　“不用了，你扶我起来，我自己能走。”诸葛明一把抓住了护士的胳膊，深怕被丢在这闹鬼的病房。

　　她现在是病号，可不能冒险。鬼婴事件之后，她终于后怕了。穿书后她一直顺风顺水，遇到的鬼也都是看起来凶，打起来简单，自然什么都不怕，可一旦遇到了超过她能力恶鬼，发现自己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恐惧就冒芽了。

　　“好，那你小心点。”护士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大概是因为害怕吧，这个微笑看起来很奇怪。

　　诸葛明没有注意这点，她也没心情去关注多余的东西，只想早点离开这个该死的病房。

　　“哎哟，哎哟……”隔壁床的声音依旧没停，让那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什么也没拿就逃出了病房。

　　“叫什么叫！你已经死了，不会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渐渐清晰，和刚刚扶着诸葛明出去的护士一模一样。

　　“死了？不痛了？死了！不痛了！死了……不痛了……”隔壁床的声音从疑惑到惊喜又到悲伤，最后沉寂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王慧看着隔壁床因为没有过深的执念，所以直接去投胎的鬼，眼中有着一些羡慕，又有着一些鄙视。什么也不牵挂，这样最好，这样也最无情。

　　如果我也……哼，怎么可能？她自嘲地笑笑，转过身去，不再多想了。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呢？只是事后后悔自己的选择，妄想重新来过罢了。

　　王慧不会后悔，但她的表情变得没落，变得不像是她自己。那是诸葛明的样子，她变成了诸葛明的样子，还躺到了诸葛明的病床上。

　　这个时候，真正的诸葛明被护士搀扶着走进了电梯，准备去楼下的空余病房，刚刚好和乘隔壁电梯上来的刘德擦肩而过。

　　因为伤痛，也为了省力，诸葛明大半个身体都压在护士身上，脑袋也靠在护士肩膀上，就像一条软骨蛇。如果可以，她是一点儿力都不想出。我是病人，她是护士，护士就该服务病人，她倒是没有一点亏心。

　　“小心，慢点。”护士也是好脾气了，没有一点抱怨，只是借机挡住了诸葛明的大部分身体，只露出了部分头发和病号服，都是难以辨认身份的地方。

　　今天的电梯空空荡荡，只有诸葛明和护士，没有其他人。医院的电梯比普通的宽敞许多，还满是消毒水的味道，灯光也有些阴冷，让人不安。

　　“还挺空。”诸葛明挺高兴，她可不想和一堆病人挤电梯，万一被传染就不好了。

　　她的伤还挺疼，刚刚急着跑路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就不行了，好不容易抽出的力气也缩了回去，于是这个人都靠在了护士身上，闭目养神来恢复体力。

　　“当然了。”护士冷淡地回答，电梯门已经关上，不可能回头了，他也不需要伪装了。

　　这女人实在太容易上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对一看就知道的鬼下手狠辣，对假扮成人的鬼却毫无怀疑，实在天真。

　　这女人只是看得见，碰得着，能对话，却没有感知能力，也无法产生共鸣，让这样的人代替周瑾，特殊部门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安稳了吗？

　　看见、触碰、对话，虽然全部做得到的只有周瑾，但分开的还是有其他人的。这几个能力从来都不是重点，否则找不同能力的人组队不就行了吗？

　　可能周瑾自己都不知道，她真正特别的是感知和共鸣。准确来说还是感知，说到底共鸣是因感知而起。这是他观察了许久才发现的，再和诸葛明对比，现在才下了定论。

　　鬼传递过来的负面情绪给周瑾带来了太重的负担，让她光是保持理性就很艰难，根本无暇思考，所以忽略了很多，比如传递过来的还有善恶、本心、良知等等，因为没有情绪强烈所以不起眼，再比如传递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因为她接受的多所以更明显。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触碰到的也可以为虚，对话更是容易插入谎言，但感知不能。出自本心的东西，可能模糊不清，可能难以分辨，但肯定无法作假。

　　因为感知，她明白鬼的痛苦，鬼也知道她的善意，所以鬼不会见面就下杀手，所以双方有交谈的可能，所以有无伤亡解决问题的可能。感知加深后引发共鸣，她和鬼异体同心，经历了他人苦，才能劝他人善，他人也才会听劝，虽然一方已经不是人了。

　　周瑾正在迈向鬼王的道路上，即使她毫无意识，即使他多方阻止。感知可以让她从鬼那里获得许多情报，强烈到共鸣的时候，鬼甚至无法欺骗到她。异体同心的下一步想必是不分彼此，那就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地吞噬其它鬼，不用担心天谴。而且现在鬼已经能被她说服了，天长日久之后怕是要听她号令了。

　　还有那几个只出现在周瑾目光不及处的纸人，之所以对鬼出手异常狠厉，完全是因为她把自己对生的渴望，对鬼的厌恶，对不可原谅之物的愤怒无意识地注入了其中。纸人保护她，震慑鬼，除掉不可原谅之物，可它们的力量其实来自她的潜意识。

　　周瑾这个女人，原来并不是完全的圣母，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恶，把它转移到了纸人身上，所以才表现得过分善良。一旦她能接受全部的自我了，怕是……孙符不想接受这个一旦，他也不会让这个一旦成真。

　　哐的一声，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一片看不出尽头黑暗，还藏着点点血色，门外传来的光线颜色明显不对，诸葛明终于有了警觉，她没有踏出电梯门，而是飞快地按了关门键，还把其它能按的键都按了一遍。

　　孙符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看着对方做无用功，脸上还扬起奇异的微笑。没出电梯就能发现外面的不对劲，怎么没发现身边的不对劲呢？真不知道是敏锐还是迟钝。

　　和恐怖片不一样，电梯没有突然停止，而是正常运行，诸葛明松了一口气。和恐怖片一样，电梯不管停在哪一层，外面都是一样的景象，诸葛明的气松得早了。

　　这种时候只能出去了，不然就是困死在电梯里，诸葛明心里清楚，就是迈不开腿。未知是恐惧，黑暗还加深了这种恐惧，电梯里起码还有光，哪怕是暗淡的光，也能给人安全感。

　　又是书里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诸葛明心里没底，不敢冒险。而且她身边还有护士，张德被鬼杀了，就死在她的面前，那可怕的场景，她不想再看到了。

　　除了因为想取代原文女主，所以对周瑾有特别的恶意外，诸葛明对其他人还算友好，只是这份友好是建立在不损伤她利益，还能给她带来利益的基础上。

　　毕竟诸葛明是穿书来的，自认为高人一等，没有真正接纳这个世界。在她心里，纸片人还是没有自己重要，所以她害怕的是看见护士被杀，而不是害怕护士被杀。

　　孙符很好奇，诸葛明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电梯已经停了三次，也开了三次门了，事都过三了。

　　这也不能怪诸葛明，她太紧张了，一心神都放在了不可知的外面，不小心就忽略了身边。

　　已经是第七次了，诸葛明终于下了狠心，她要出去拼一拼。可惜孙符早已没了耐心，在诸葛明下定决心的那个瞬间，一把打昏了她，拖出了电梯。

　　早该这么做了，浪费了多少时间。这个女人有点用处，孙符隐身监视了她一段时间，从她的自言自语里，知道了一些超出他认知的东西。

　　不好好遵守规矩的天外来客，十有八九是恶客，他虽然是恶鬼，却是此方世界的一员，不守规矩的外人和有些叛逆的家里人，世界显然会偏向于他，不趁机做点手脚简直对不起自己。

　　至于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孙符毫不在意，一花一世界，书又怎么样呢。诸葛明无意中透露过，周瑾是这本书的女主，那他的计划估计是失败了，现在只能重新再来了。不过在准备新计划之前，他要从诸葛明的脑袋里掏出整本书的内容。

　　再说说王慧吧，她按照孙符的指示，伪装成诸葛明，并在适当的时候死去。

　　刘德这几天过得不太好，他家老爷子似乎想告诉他什么，时不时就出现在他视线的余光里，冷不丁瞟到一眼就是一阵心惊。

　　即使是自己的父亲，可也已经是鬼了。头几次看见还有感动怀念，可次数多了就只剩下害怕厌烦了，还严重干扰到了正常生活，刘德现在只想知道自家老爷子到底想说什么，好早点送他走。

　　上次的谈话结束得并不愉快，周瑾大概是不会帮忙了，那只剩下诸葛明了。

　　刘季气得不行，他一直朝儿子嚷嚷，开始是要他把周瑾找回来，现在是不准他去找诸葛明，可儿子看不见也听不见。

　　诸葛明对鬼太狠，还不讲道理，看见了就打。刘季可听说了，有好几只鬼只是在自己死亡地徘徊，啥都没做就被她打散了。这女人打鬼不分青红皂白，真是不像话。

　　刘季要还是人，大概会认为诸葛明的做法有些激进，但还可以接受，可他现在是鬼了，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不孝子居然要去找那个女人，是要打散你爹我吗！

　　离开儿子吧，怕他有危险，继续守着儿子吧，自己有危险，刘季进退两难，哪个都舍不得。

　　直到刘德来到病房门口，打算进去的时候，刘季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儿子死了还能变成鬼，他要是被打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好他没有跟着刘德进去，不然王慧就吃力了，骗过人已经不容易，还要再骗一只鬼，她又不是那位，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