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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永贵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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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后那头也是气恼不已,她对着许太妃抱怨,“黄守仁还是那年皇帝亲自送给哀家的使唤人,他的底细哀家哪里晓得,皇帝自己的人出了岔子,倒给我这个当娘的脸色看!”
从让黄守仁成为庆寿宫掌事官,再到吩咐他去恐吓一下贵妃,归根结底看的都是皇帝的脸面。
邓太后受了儿子几天的冷脸,心里也是寒心,她老了,要看孩子的脸色过活。
许太妃赶忙劝着,“母子没有隔夜仇,陛下心里明镜似的,想明白了肯定会来给您磕头赔不是的,您就别委屈了。”
邓太后又问:“我没去看,二姐儿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她现在心里是有点发虚的,听人说贵妃性命无恙,但被吓疯了。
邓太后心里就想,等将来孙子长大了,面对疯掉的生母,知道了这其中的内情,那还能待见邓家?
许太妃不敢在这件事上打包票,“我也是听元姐儿说的,高烧反复,人也不肯开口说话,皇帝急得不得了。”
“这么烧下去,是个好人也烧傻了,到时候又把屎盆子往哀家身上扣,说是我吓疯的!”邓太后心里越发慌乱,人泄气般往后一坐。
许太妃也是叹气,皇帝放话说要一查到底,可哪有那么容易?
太后到底是明面上的罪魁祸首,真正动手的人不过是趁机顺势而为。
以有心算无心,太后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连连情况没能好转,周焱心里着急,嘴里起了一溜大泡,喝稀粥都嫌烫嘴。
这下倒是和连连同病相怜了。
王连叶虽然照顾妹妹,但宫人们不敢把宫里的秘事吐露给她听,她也就只知道妹妹好像是被吓着了,孩子被交给了皇后养着,王连叶只觉得可惜不已,背地里和素衣吐糟,给人做小就是这点不好,孩子不一定归自己养。
素衣回了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承明宫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宫娥们脱下轻薄见肤的纱罗衣,重换了精巧的锦缎衣裳,初秋已至。
王连叶在宫里呆了好久,重阳节都来了,燕国大主进宫探望连连,坐在床边给连连讲古,“皇帝怕重病折损你的年寿,特意为你赐号“永”,盼你长寿永久,又吩咐中京各大庙宇为你燃香祈福,抄经祝祷……我记得他上回做这样的事,是皇长子重病的时候,后来那孩子没福,还是一病死了,皇帝伤心的不得了,所幸后来你又生子,皇帝的伤心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连连的眼珠微微凝神,燕国大主还是一脸笑意,“孩子没了,也不过就是惦记两三年,男人是很容易走出情伤的,亲娘死了,养母不受皇帝宠爱,你千辛万苦生下的哥儿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孩子被抢了不是你的错,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打起精神来,别让皇后坐收渔翁之利,你真的疯了死了,几个人为你掉眼泪,倒是要笑你有运无命,消受不了这泼天的福分。”
连连恢复了无动于衷的模样,孩子?
已经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起阿欢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孩子一样。
祁婆婆端着药进来让她喝,连连让她把药放下,现在她暂时还不想喝。
等祁婆婆退下,室内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连连现在晚上总睡不着,白天脾气特别大,眼前人多了她就要骂,说周焱想她死,所以才搞出这些人来,打扰她养病。
周焱被连连作了半个月,实在是扛不住,只能松口让于守义这些人离连连的卧室远点儿,不是连连喊人,别上前去。
经过邓太后那一遭儿,现在连连身边服侍的人多于三个,她都担心是来捆她的。
这么一来,连连身边彻底没什么人了,她晚上睡觉的时间倒的确是长了点儿,周焱松口气,他不怕别的,就怕连连自己想死。
现在连连自己也想养好自己的身体,他就放心了。
周焱不知道的是,连连之所以眼前一有人就骂,那是因为人多了不方便她倒药。
她算是和这堆人玩不到一块儿去了,妈的,个个都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是宠妃吗?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为什么会被捆在床上?
她是人,给她个人样儿让她活着,她就没那个胆量去死。
但是现在没人把她当人看,连连想走的心就越来越强。
从前她是怕这头死了,那头一样嗝屁。
现在连连不怕了,这头活着也不是人,还不如搏一把,万一真的能回到从前的人生呢?
至于阿欢,连连觉得非常抱歉,父母离异,孩子受伤,她是个罪人,不该在自己都不够成熟的时候给男人生孩子。
走进澡间,把药倒进角落里的花盆,连连看着褐色土壤的颜色骤然加深,平整的土面被汤药浇下去一个小窝。
她突然笑了一下,燕国大主为什么来劝她,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吗?
她懂,这个世上,本没有人会像父母一样,出自本心对她好。
可燕国大主有一句话说的对——
她为什么要去死?她死了,倒叫杨皇后看扁她!
她就是死,她也要拿这条命把杨皇后给折腾个够本儿再走!
晚间,周焱再来的时候,连连终于开口说话了,皇帝显得非常惊喜。
连连叫人把自己藏在洗澡间的花盆子端出来给皇帝看,皇帝闻到一股药味儿,脸瞬间就黑了下去。
“你这几天都没喝药。”
皇帝用的是陈述句,他不想明知故问。
连连表情蛮诚恳的,“偶尔也当着素衣她们的面喝一碗,不然瞒不下去。”
周焱很想发火,但看着连连失去少女丰盈的消瘦脸颊,最后却忍住,他牵动嘴角笑笑,“是药太苦了吗?朕让医官院给你换方子。”
一个人做了错事,最害怕的就是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和被波及的受害人。他们一开始或许心怀愧疚,但屡屡被提及之后,这种愧疚就会演变成恼羞成怒——
他会想,谁不犯错?为什么就抓着我一个人不放?
周焱以为连连不读书,不识字,不懂得这些,他不知道连连一样是受过教育的,人性最丑恶的部分,她一样知情。
掩住眼中的嘲讽,连连表情似乎有些寥落,有些害怕,“我之前觉得死活都一样,有一顿没一顿的喝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喝药,太医们竟没有一个发现?”
真不要小瞧医官院那些太医的本事,连连一顿两顿不喝药,他们摸脉摸不出来,可以理解。
连连好几天,统共就喝了两三碗药,按说望闻问切,他们早就该发现了。
既然发现了,他们为什么不给皇帝说,他们不说,就是不说得到的利益更大,这又是谁在其中指使?
总归不是皇后就是太后,连连泪水涟涟,靠上周焱的肩头,“是谁想让我死啊?”
严守规见周焱面上怒气环绕,几乎变成实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永贵妃这一炮打出来,不是皇后死就是皇帝对太后怨气更深。
皇帝的后宫风平浪静这么多年,伴随着皇子降生,终于迎来了混战的开始。
恐怕就连皇后都没有想到,她原先以为不足为惧的永贵妃,也可以这样用眼泪驱使皇帝为自己出气。
周焱带着颜色比寻常土壤颜色更深的花盆走了,祁婆婆和素衣哭天抹泪的上来,说连连辜负了她们,天天在烟熏火燎的灶前守着,现在才知道连连这么糊弄她们。
连连“嘿嘿”笑两声,原本圆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了,漂亮的轮廓线露出来,笑眼一弯,丽质天成。
买通太医,在宫里制造假脉案,明明自己的病没有好转,却一点点做出病情好转的迹象在,这种通天本领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是太后就是皇后,她们都喜欢后宫祥和宁静,像连连这种异军突起,浑身反骨的,基本上就是一路高歌一路送死那一款的。
连连之前不想和这些人计较,她只想挂机投降然后再重开。
现在不了,她就是要重开,也要先把宫里搅个天翻地覆再说——这条命,死也要有价值。
周焱回到勤政殿,立刻就吩咐拿下了给连连诊脉的两位太医,又吩咐医官院正使杜玄妙亲自去给连连诊脉,最后又把存在太医院的脉案调了出来,让杜玄妙当着自己的面细看,杜玄妙看完,立刻说药方子无不妥,但药力不足,功效微弱,贵妃长久服用,只会延缓病情,小病拖成重症。
“然后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朕只会以为贵妃是受惊过度,外加积郁成疾而亡……”
周焱咬牙切齿的接下去。
皇帝查案不需要证据,周焱锁定凶手范围的方法很粗暴,看谁有这个能耐把这事办妥当,丝毫不走漏风声,那八成就是这个人了。
严守规对皇帝的想法表示赞同,“黄守仁那里是铁齿铜牙,什么都没问出来,可是陛下,这两件事都是这样顺水推舟的手法,臣大胆猜测,是谁私下买通太医,就是谁让黄守仁折辱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