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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谁被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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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寻常人说没什么问题,周窈说问题就大了。
静凡大师倏然双目一睁,瞪了周窈数十秒,旋即闷头加快了脚步,拿着锡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快跑!
周窈:???
静凡大师莫名其妙避了周窈一路。
行脚僧行路也是苦修,周窈陪着她们风餐露宿,在第七天到达一个隶属岷县的,叫“永安村”的偏僻村落。
村子里有许多闲置的草房,众人征求了村长的允许,在此暂住。
人手不够,周窈和小胳膊帮多觉、静凡给小沙弥、沙弥尼、香客们安排起居,定规矩。好在大家都是出家人、信佛人,平日里自律自省,不用多管。
说是出坡苦修,其实就是“学农”。
众人帮村里人照顾田地、修理物品,布施粮食,静凡大师坐镇,倾听村民苦恼,度世间苦厄。
周窈是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筐的“弱女子”,重活粗活小胳膊不让她干,自个儿跑去替周窈帮忙,跟着多觉在田里边割杂草边诵经,晒得就像两颗皮蛋。
周窈怕晒,又是个惯会在允许范围内摸鱼的高手,发力哼哧哼哧高效整完一片田后,寻一处阴凉地,兀自坐下来啃香干。
自从出了慈悲寺,她不能自个儿下厨,连零食都变得贫瘠起来。
她一口一片香干,竟啃出丰富滋味。
吃饱喝足就要睡,周窈靠在大树边,心道自己日日早起,今儿日光正好,气温得当,破天荒补个觉应该无伤大雅,佛祖太忙也管不到。
自我说服罢,她当即便呼呼大睡起来。
款款暖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她头靠着树干,攥着那袋香干,呼吸渐沉。
偶有几个村民路过看过来,均停下脚步观望,夸夸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漂亮女娃怎么就地睡了。
还有几个大娘大爷踟蹰不前,想问问女娃今年年芳几何呀?哪里人呀?娶亲没呀?你看看我家的贤惠儿子怎么样呀?
不知不觉,竟围了许多人。
静凡大师从这儿路过,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当即善心肆起:“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因何苦恼?”
众人见到大师,纷纷双手合什朝他虔诚得行礼,让开一条小径。大师芒鞋方踏出去半步,急急一顿。
那人恬静得睡在乡野之中,与世无争,没半点皇帝架子。
他调头就想走。
“大师,”一大妈道,“这孩子是跟您一起来的吧,不知她姓甚名谁呀?家里什么情况啊?”
静凡大师眉尾微微一抽,捏着菩提子应道:“高施主的事,各位还是等她醒来亲自问她罢。”
“原来这位小姑娘信高,长得好看,就不知道家境如何?”
“看着细皮嫩肉的,家境定不错,走走走,赶紧回去,叫儿子们好生打扮打扮。”
这位大爷一语点醒众人,其余人听罢如鸟兽作散,纷纷回家。
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田野,如今一下子空出来。静凡大师沉默片刻,赶忙抬脚开溜。
他方走了几步又顿住,心想保不齐一会儿会有各类男子们花枝乱颤地过来招惹周窈。他们久居山野、生性淳朴,哪里知道深宫可怖,若因无知一步踏入万丈深渊,而他又不加劝阻,那他还谈何修行。
思罢,他凑到周窈面前,用锡杖尾轻轻推了推周窈的脸。
看起来好软……
周窈一个点头猛地醒了。
她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静凡大师又用锡杖点住她的额头一推,她这才彻底回神。
他漠然道:“施主来永安村,可学到了什么。”
这话就像你被迫来学农,老师还问你有什么感悟叫你写一篇几百字的作文。
周窈苦不堪言,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忙耷拉头认错道:“没……”
“施主以为,贫僧为何要带施主来永安村?”
“因为……大师离不开我这个米其林大厨?”
静凡大师的额头非常明显得跳了一下。
周窈赶紧站起来拍拍拍屁股,她想破了脑袋,非常心虚地、尾调上扬道:“莫非,大师是想让我看到,民间疾苦?”
大师神色缓和了些,让她跟上去。
还真是。
周窈拍拍脑袋,跟着大师穿越田垄,挨家挨户问候。
村民的粮仓里,粮食几乎见底,菜叶子也只有零星几棵,有的人精瘦精瘦的,食不果腹一般。但偌大的田垄按理说收成不错才是,也没听说去年此地有什么旱灾洪涝。
静凡大师敲了十家门,几乎有九家都在朝大师诉苦水。
周窈听了一圈,约莫了解是因税收过重,农民根本无力承担,大多卖儿卖女,或去县里找好点的亲家把儿子嫁了抱大腿。
静凡大师虽说佛法高深,也只能感叹民间疾苦,及时点渡一下众人,分发粮食罢了。
周窈一路走得羞愧,她可不知道禾单的税收这么重。
她第一天上朝的时候,对税收有过了解,据小胳膊说,税收这块是燕太傅掌管的,连年税收都有详细记录。
自从谢家王朝被周家代替后,周窈在位期间,但凡能进贡漂亮男人的县都会奖励降税,综合算来税收应是最少的。
临渊繁华,梵城经济发达,她还以为此乃和平大好年代呢。
二人来到一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村民家门口,静凡摇了摇锡杖,四钴十二环锵锵作响。
“大师,大师。”一村民久等了似得,只开一条门缝朝他们招手。
二人进屋,周窈嗅到一股子咸味,她循着味道走过去,看到一个小缸,里面阉有一些肉。
啊咧,这家人怎么有肉吃,挺小康啊。
“大师,”那人二话不说先下跪,哭诉道,“大师,我家儿子因生得貌美,竟被县长大人抢走,贱内极力反抗,被她抹了脖子,大师……我不想活了。”
感情这些肉,是县长送的“彩礼”?
周窈不由感叹世风日下。
“阿弥陀佛,”静凡忙扶起那位可怜的孤寡母亲,“施主,也许县长会优待公子呢?”
“怎么会,她背地里做的,可是人口的买卖……”那可怜的女人一句三喘,眼看就要哭晕过去。
周窈疑惑:“总有比县长还大的官,你可以越级告发她。”
“不可能的,她们都是串通一气的,”女子哽咽道,“她刚上任的时候,每年要征三次税,村里的年轻人去大城镇告官,谁知再也没回来。”
若是官官相互……周窈不忍心再听,转身出了房门。
静凡尽心安抚,扶着女子坐下,念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话。
她走到院子里,发现一坨高高拢起的小土堆,上面粗糙得竖着一个木碑。
她原本想得天真,觉得这国家就算没有皇帝,治理的也挺好,她可以做一个撒手掌柜。但她性格使然,觉得做明君不切实际,但做撒手掌柜也忒没志气,便想着学学政治。
谁知这国家看着繁华,早就病入膏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们到达这家时,天边已有淡淡的红霞,等静凡大师从房子里出来,月亮都上头了。
周窈抱臂靠在门边,望着天上的明月,心里头思绪万千。
金石之声在耳边轻轻响起,不用想都知道,静凡大师站在她身侧。
“走吧。”他说。
周窈一反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常态,心情沉重地跟在他身后,二人徐徐归去,静凡大师未和她说一句话。
也许有怨怼,也许有无奈。
“对不起。”周窈鼓起勇气快走两步,与大师并肩。
“施主是对贫僧说,还是对百姓说。”
“对大师,也对百姓。”周窈无论如何都要背起担子了,她深吸一口气,真挚道,“大师,我来慈悲寺,就是为了学习治国。我知道,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犯下许多业,让大师对我有偏见,但大师,你要相信,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我一定能做个好皇帝,保护好百姓。”
说到最后,到像是喃喃自语。
她盯着静凡,目不转睛:“大师相信我吗?”
静凡一愣,握着锡杖的手发紧,他没想到她会问他。
鉴于此人的黑历史,他可真是一点也不相信他。
但他依言回头看她时,那人如太阳般灼人的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信念。这信念不像执念,它很淡,但满盈盈的,充斥在她的灵魂里。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又温柔,看他的时候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静凡头一次用不带任何偏见的眼光打量她。
奇怪的是,这人一旦卸下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竟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她耳边的碎发俏皮可爱,身材玲珑,若出水芙蓉,确是站在哪儿都能让人默然无声的大美。她的目光纯真笃定,不参杂任何秽质。
他想起十年前,她给他的那一鞭子,那时候她满眼的邪气。
他赶忙双手合十,别开视线:“阿弥陀佛,施主本如何,佛祖自知晓。”
周窈:啊?这和佛祖有什么关系。
夜深人静,周窈考虑到安全问题,送静凡大师回屋。
她见他入屋锁好门方离开。
回去路上,她看到自家草房前亮着一盏灯,小胳膊正在门外等她,活像望夫石。
倏然,隔壁草丛中传来央求的声音。
“大师,您不对我负责,我可怎么办。”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何苦!”
谁谁谁?发生什么事了?
周窈八卦的小耳朵当即竖了起来,她好端端走在夜路上,被从天而降的瓜砸到,被迫吃了一嘴。
她凑过去,猫着腰躲在灌木丛外。
好家伙,一个男人一.丝.不.挂地躺在草丛里,死死揪住一人的方袍。
她定睛一看,夜幕中黑得看不出人形的人,竟是多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