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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韩清 ...

  •   道骨是修行人和凡人最大的区别,道骨是修行人与天地灵气沟通的桥梁,有了它便可以引气入体,从而踏入修炼的领域。
      修行人的修行离不开道骨,如果道骨被人强行从体内剥出,轻则沦为凡人体弱多病寿数折半,重则直接身死。

      方存被我爷爷强行挖出道骨,后被小姑以命相护强行以传送符传送出地牢,无论怎样他生存的几率都微乎其微。
      一个才满九岁的幼童没了道骨,就算侥幸可以在挖骨之伤下苟活,但他绝对活不过传送符临时搭建起来的空间隧道。
      但我的爷爷却派出大量人马,地毯式的搜寻方存。
      他不放心,他要确保方家再无一个活人。

      自从我能长时间保持清醒后,我也秘密派人去找方存。
      与爷爷的目的相反,我想护下方存。
      可惜,我和爷爷都没有方存的消息,方存就像死了一般,整片大陆都没有他的一丝踪迹。

      我虽然不再浑浑噩噩的昏迷,但我却无法修行。
      背后那块属于方存的道骨始终不愿意与我融为一体,我无法通过它获取天地灵气。我的修为停留在筑基中期,再无进益。
      并且时刻受着它的折磨。

      族内众人为了我无法修行一事开了几次大会。
      韩家未来的希望成了一个废人,这是族内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事实。
      而我却没有太大的想法,偷来的东西无法使用这不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吗?何必气急败坏。

      在我背上的伤口又一次突然恶化后,爷爷将我送到了菩提寺,他期望菩提寺的佛光能安抚住方存的道骨。
      他们认为道骨始终无法与我融为一体,是因为方存残留在骨上的怨念。

      一开始为了温养这块道骨使这块道骨与我融为一体,他们甚至挖出了方存的骨髓。
      按理来说有了方存的骨髓,这块道骨就不会跟我出现太大的排斥反应,但事实是这块骨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也甘愿被它这么折磨。
      父债子偿,爷爷做的事总得有个人偿还,只不过这个债没有落到父亲身上,而是落在我身上。

      在菩提寺里,我每日精神好时便会前往佛堂,跪在堂中角落同菩提寺的僧人一起念诵佛经。
      精神不好时,只能缩在禅房的床上浑浑噩噩地捱过背后钻心的疼痛。

      我以为这份折磨会伴随我一辈子,但转机却突然出现。

      我坐在菩提寺的一处廊下,四周皆是绿意浓盛葱郁的景色,高大矗立四人合抱的菩提巨树落于庭中央,我望着它,回忆往昔。
      我掏出怀里的金色小锁,手指摩挲着锁面的花纹。想起方存在密室塞给我的那块火精石时,手掌心有瞬间被灼烫的感觉。
      背后安静片刻的疼痛又开始叫嚣。

      我习以为常,安静沉默地受着。
      和方存强制换骨快一年了,这些时间里只要我想起方存,它就会折磨我,像是在提醒我这个偷窃者。

      我把金锁放回胸口,攀着旁边的朱红廊柱站起身,慢慢往禅房方向回。
      清风拂过,绿草枝叶沙沙作响。
      一抹清净檀香蹿进鼻间,左手被人从旁侧扶着。
      我侧目看去,一位穿着雪白僧袍,眉间盛放着一朵十二品金莲的隽秀和尚正对我露出善意笑容。

      我怔愣一瞬而后收回被他扶住的左手,对他点头道:“佛子。”

      佛子与我年龄相仿,他只是对我微微一笑,问道:“韩施主这是准备回禅房休息吗?”
      我迟疑片刻点头。

      我曾经听人说过,菩提寺的佛子无惑生而知之,与佛同诞,所有肮脏污秽之事都逃不过他的一双慧眼。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出我身上背的债,但我下意识不想和他过多接触,那怕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对我并无恶意。

      我继续往前走,走到廊下拐角处,骤然听到无惑说道。
      “韩施主,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往昔之事不可追,已欠恶因终有报时。不是您种下的恶因,您不必去吞食这恶因结下的恶果。因果自有缘由,也自有它的归处。您只需放宽心神,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我静立一处,眉目沉敛,我回他:“我不明白佛子在说什么。”
      他念了一句法号,我回头看他,风正鼓起他的衣袍,他右手立掌虎口处挂了一串七宝珠链,他说:“韩施主若觉得亏欠,便补上这亏欠。因终果了,再无亏欠。”

      补不上了,人已经没了如何补偿。
      我心里默默说着,独自蹒跚着脚步离开。

      当天晚上我给方存烧了很多纸钱,一边烧一边说对不起。
      而后的每一天我都会为方存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无惑告诉我,它可以安抚亡魂。

      奇迹般的,那块骨放过了我,它不再折磨我,甚至出现和我融合的趋势。
      我迷惑不解,去问无惑,无惑仅微微一笑,对我说:“放下便可解脱。”

      我一开始不懂这句话,直到方存的道骨真正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父亲接我回韩家时,我才明白了无惑这句话的意思。
      我站在菩提寺大门前,回头望,株壮叶茂的菩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无惑敛目盘坐在树下,整个人与他身后的树仿佛融为了一体。

      ——放下便可解脱。
      我放下了,所以获得了解脱。

      *
      九品道骨同八品道骨之间真有天沟地堑,我的修为因为它一日千里,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我便把过去一年耽搁的补了回来,追上同龄人的步伐。
      我与同龄人的差距越拉越大,成为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因为我展现出来的潜力,族里人对我十分狂热,在他们眼里,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
      其中以我的父母和爷爷最盛,我是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我却没有一把本命灵剑。原因仅是因为,他们看不上八品以下的灵剑。
      自末法时代开启以来,天地灵宝逐渐稀缺。在璀璨时代多如牛毛的东西在这个时代竟成了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更何况在璀璨时代都是稀有珍宝的八品灵剑。

      他们已经决定好的事,我通常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因为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理我,他们只会自顾自的把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给我,无论我想要不想要。
      但我没有想到,他们这种思维竟然深深影响了我的弟弟韩辰。

      在厉秣秘境里,韩辰为了让我得到那把宝剑,各种为难那位姓方的少年。
      我第一眼看见他时,便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他也姓方,假如没有发生那件事,方存是不是和他一般高。

      我对方存始终有愧。
      背后那块骨突然一痛,就像错觉一搬,转瞬即逝,我反手摸向后背它已经不痛了。

      后来再次遇见这位少年,是在天城的试炼大会。
      十三进十的比赛中,他挑战了我,我也得知了他的全名。
      姓方,字存。
      方存。

      我看着他的脸,奇异地发现他其实和小姑长的很像。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因为他真的就是我的堂弟。

      我和他拼尽全力一战,最后他以一招险胜于我。
      他的剑插进我的胸口却被我放置在那儿的长命锁挡住,我毫发无伤,长命锁差点一分为二。
      我当场就认了输,即使这个叫方存的少年已经没有力气同我再战。

      长命锁是我当年捡的,它真正的主人是方存,不是我。

      这个时候的我只单纯以为他仅是和我堂弟同名同姓,因为方存已经没了道骨,他不可能像我眼前这位少年一样拥有这么高的修为。
      我对他的所有愧疚来自于我对我堂弟的愧疚。
      我对他的歉意也源自于我对我堂弟的歉意。

      直到爷爷派人千里追杀他时,我才明白过来,他可能真的是我的堂弟,从那场大祸中活下来的方存。

      我的力量无法与我的爷爷相抗衡,仅能做做小手脚,在暗中偷偷帮助方存躲开爷爷的几次追杀后,我被爷爷发现了。

      我跪在大堂上,堂上仅坐着爷爷一个人。
      他极为失望的看着我,问:“为什么要帮方存?”

      为什么帮?我为什么不能帮他?
      他是我的亲堂弟,他是我背后那块骨的原主人,是我们一家为了私欲把他从云端拉下泥泞,他本可以享受父母的疼爱长大,在众人的簇拥下成为一方大能。

      我抬头看向爷爷,反问:“为什么不能帮?”
      爷爷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他指着我摇头:“糊涂啊,你就不怕他真正成长起来第一个就要你的命吗?你忘了你身上那块骨是谁的了?是他的!你现在帮了他,他日后就能要我们全族的性命!咳咳咳。”
      爷爷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甚至咳嗽起来。

      我怎么会忘记,折磨了我一年,我怎么会忘记我背后那块骨的主人。
      “这是我们家欠他的。当初您灭了方家,徒增滔天业障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我身上这块骨我会还给他,我们族人的性命在您屠杀方家人的时候就已经交托出去,方存一报还一报,也不算过分。”

      “你、你——”爷爷这些天衰老的厉害,他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整个人散发着严重的死气,这对于一个渡劫后期巅峰的大能来说是极不正常的。他指着我说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目光深沉,缓缓说道:“小清,事到如今我只能将一些往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听完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方存。”

      “上任家主是我的父亲,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子,虽然我的天赋和嫡子韩嵘不分上下,但仅从身份上说我就差他一截,他注定成为韩家风光无限的家主,而我用终其一生只能是他的下人,即使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
      爷爷浑浊的眼睛望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回忆着往昔。

      “我不甘心,凭什么都是父亲的儿子,他却永远高我一头。所幸他是一个自傲自负的人,他为了和他喜欢的凡家女子结婚,全然不顾族里长老的反对,强行和她在一起,并且还生下一个资质平庸到不行的女儿,呵。”
      爷爷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他没和那个凡家女结婚,没有生下资质平庸的韩妍,甚至没有因为那个凡家女的死而发誓终身不娶。我可能永远无法取代他成为韩家的家主。”

      爷爷的话让我皱起眉头。
      韩嵘是在外探秘境意外身亡的,难道?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问道:“韩嵘是你杀的,不,不对。”
      话才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个时候的爷爷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子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我沉默了一瞬,“长老,你和长老们联手将韩嵘杀死的。”

      爷爷微微摇头,他笑着:“不止,还有韩嵘本人。如果他不自恃甚高,他就不会死,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这不是咎由自取,这是你们的故意谋害。”

      “谋害?呵,你以为嫡子就是那么好当的吗?你知道为什么我死后是你继承家主之位,而不是你的父亲吗?因为你父亲不配,他的资质比起你可是差了不止一截。韩嵘在那位凡家女死后就发誓终身不娶,他不娶,那么他将只有韩妍一个血脉,家主只能从嫡系中挑出。韩妍不配,但韩嵘会让她配,他一定会扶着他女儿上位。长老们可不允许资质平庸的人坐上家主之位,所以韩嵘只能死,在他还没有强大到无所不能的时候。”

      我感觉到荒缪,我身上的道骨是从方存身上夺取过来的,现在连整个韩家都是我爷爷踏着方存外公的尸体而拥有的。

      “我们和他之间早就在一开始就有化不开的仇怨,与其坐等他成长起来引颈就戮,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爷爷看着我问道,“所以你还要帮方存吗?”

      我抬头看向爷爷:“假如方存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外公的死和韩家有关呢,你还会对他下手吗?”
      爷爷没有任何思考:“如果他和他母亲一样平庸,我自然不会对他下手。他的天赋太高了,他母亲那样的资质竟然也能生出他这种万年难遇的奇才,也算是他天生的劫数。”

      我摇头,爷爷似乎永远不能理解他自己的错误。
      “我还会帮方存,因为这是我们韩家欠他的。”

      爷爷久久地凝视我,他不理解我,就如我不理解他一样。

      爷爷说不动我,也不想我继续妨碍他,于是他只能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与外界联系。
      他不会公开对外说明他把我关起来的理由,因为这是家丑。

      我被关在房间里,消息阻塞。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关着我的那扇大门从外面打开,韩辰着急忙慌地对我喊道:“哥!我们快走,方存来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拿起挂在剑架上的剑就往外走,“他是回来复仇的吗?”

      韩辰一愣,而后道:“对,他在门口叫嚣,要挑战爷爷。爷爷天人五衰,行将就木,根本不能出去应战。我隔着百米的距离遥遥观察他,他的气息比爷爷巅峰时期还有恐怖,族里没有人能和他相抗衡,我们还是趁着他还没进来,赶紧离开吧。”
      我跨出房间门,闭眸享受了一瞬久违的阳光,然后大步往大门方向走去,“你们先走吧,我随后过来。”

      韩辰张开双臂拦着我,“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还债。”
      “去还什么债?爷爷追杀方存的债吗?”
      我没有想到韩辰并非全然不知,“不止,让开。”
      “我不让,方存现在的实力你出去就只有死,我不想你死。”

      迎面入目的都是行色匆匆拿着包袱离开的下人旁系。

      我长长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站在旁侧的韩忠,他是我的近侍,我向前走近几步,手爱怜地摸摸韩辰的脸颊,
      韩辰偏过头蹭蹭我的掌心,眼里含着泪水:“哥,我们一起走吧。”
      我微微一笑,点头。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我一记手刀弄昏迷了。

      我把他托付给边上的韩忠,让韩忠带着韩辰离开,然后只身去见方存。
      方存双手将剑抱于胸间,整个人慵懒而随意的依柱立着,闭目养神。

      韩辰说得没有错,方存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巅峰期的爷爷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挣开眼睛见是我,有些意外,他说:“你不该出来的。”
      我微微摇头:“我是韩家人,你我对决一场,无论输赢,我都会偿还当年的债。”

      提出对决有两个目的。
      一是拖延时间。
      二是想看看差距,我想知道同为渡劫初期,我和方存之间差多少。

      事实证明,现在的方存再也不是密室里任人宰割的幼童,也不是天城试炼大会上险胜我的少年。
      他已经完全成长为一方霸主。

      若不是我胸口还放着那枚长命锁,我便会死在方存挥出的最后一剑下。
      上次长命锁受损,我用尽各种办法将它修复,谁知还没有几年光景,它便以粉身碎骨的代价再次救了我的命。

      方存长长注视着碎在地上的长命锁,手腕一翻便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他淡淡地看着我,“就这样吧,方韩两家的恩怨全都如这碎锁一般,就这样了结吧。反正罪魁祸首韩松已经受了天罚,离死期不远了。你韩家杀我方家满门,我不想以牙还牙徒增过多杀孽,阻了我修行的路。你回去后带着你们韩家从此避世不出,让韩家在名义上彻底从修真世家上除名。”
      修行之人最怕的就是造孽果,身上的罪孽越多越无法攀上高峰。

      我已经设想好了,韩家会面临怎样的血山尸海,却没有想到方存会如此解决。
      他说的法子对于韩家来说简直算不上报复。

      韩家与方家之间一笔勾销了,我同方存之间的债却没有抵消。
      方存虽然说他已经不在乎我身上那块原本属于他的骨,但我介意。

      偷用了十几年的骨,也是时候归还了。
      再次尝到利剑剜骨之痛,依旧痛不欲生。
      我将那块还带着温热的玉质骨节拿在手里,喊住了即将御剑离开的方存。

      我的修为随着道骨的离去急速流失,意识也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出而逐渐昏沉。
      我将方存的道骨递给方存:“这是我欠你的。”
      方存盯着我没有接,他叹了口气:“你又是何必,我说了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当年的记忆我全部想起来了,你和我一样是受害者。你爷爷我都懒得追究,更何况是你。”
      我撑着剑勉强站立,微微摇头:“这是我欠你的因果。”

      那块骨方存没有收,我倒在空荡长街上,眼里最后的光景是韩辰向我狂奔而来,脸上鼻涕泗流,好不狼狈。他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喊着什么,可惜我现在五感仅有微弱视觉尚在。
      等他离我仅有三米之远时,我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感官。

      意识沉进黑色深海里,脑子最后响起年少时无惑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因终果了,再无亏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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