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沈逢春

2、梅雨

　　2021年6月23日。
　　其实在哪里工作无所谓，但在谁所在的城市工作有所谓。而现在，我留在南城工作的唯一理由，是她。
　　——《鸽子观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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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日，林越在办公室看资料，于律敲了敲门进来：“林律，顾律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林越放下手中的资料，“好。”

　　林越来到顾律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得到了里面的人允许后，推门进去。

　　顾律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林越，摆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递给他一沓资料。
　　“恒江路案子的资料，你拿回去看看，这个案子你也参与进来。”说着看了林越一眼，“你调去平城的申请先放在我这里。我觉得你留在南城才是最好的选择，平城的资源比南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林越，我是你师傅，你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我，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顾律。”

　　“怎么？”

　　“去平城的申请，既然您还没批，我想收回来。”

　　“怎么突然改变了决定？之前我怎么劝都没有用。”得知林越改变了想法，心情舒畅，好奇道：“是谁的面子比我还大？”

　　林越怔愣了一下，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因为有了想要留在南城的理由。”

　　究竟是什么原因，顾律也没多问，“无论是什么原因，你想要留下来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次恒江路的案子你好好干，无论结果怎么样，对我们律所有益无害。”

　　“好。”

　　林越拿着资料回了办公室。将资料放好后，收到了齐烁发来的消息。

　　齐烁：你看班级群里的消息了吗？

　　林越：怎么了？

　　齐烁：同学聚会。
　　齐烁：之前都是每年秋天组织聚会，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提前了。班长说大家都得去，咱们之前一直都没去，这次去不去？
　　齐烁：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林越没有立马回复齐烁，而是打开了很久都没用的Q|Q。以前刚毕业的时候会经常点进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试图找到一些消息，后来毕业工作，看消息的时间逐渐减少。

　　刚打开Q|Q就看见群聊显示99＋消息。

　　【二中文科重点2班】
　　班长：@全体成员
　　班长：大家这个周六有没有时间，我在泊客湾订了个包厢。
　　同学A：哇，泊客湾，班长大手笔啊。
　　班长：咱们一年才聚一次，当然规格得高一点。
　　班长：都记得来啊，晚上七点。
　　同学B：咱们哪年聚齐过。
　　班长：今年不一样，听说姜鸽回南城了。
　　同学D：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班长你怎么知道的？
　　同学C：班长，咱班除了姜鸽和徐斯宇，林越和齐烁也一直不来啊。
　　班长：他们我都会联系的，只要姜鸽和林越来，徐斯宇和齐烁也一定能来。
　　同学A：那可说好了，班长你话都说出去了，邀请不来可不行啊。
　　班长：放心，这次人肯定能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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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鸽自从高中转学后，就将Q|Q卸载了，根本就看不见消息，还是徐斯宇给她发了群聊截图。

　　徐斯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前几张图片是群聊的截图，最后一张图片是班长给徐斯宇发的消息。

　　班长：徐斯宇，我们这个周六在泊客湾办同学聚会，你和姜鸽一定要来。
　　班长：我没有姜鸽的联系方式，你帮忙转告一下。
　　班长：当年姜鸽在我们班可受欢迎了，之前你俩一直都不来，大家都念叨着你们呢。
　　班长：听说姜鸽从平城回来了，知道她在南城，特意联系你，这次可一定要给我个面子啊。

　　姜鸽简单看完图片中的内容。

　　姜鸽：...

　　徐斯宇：不是，她怎么知道你回南城了？

　　姜鸽：...

　　徐斯宇：你老是发三个点，你要气死我。
　　徐斯宇：之前从来都没主动邀请过我们，这次特意给我发消息邀请我们，什么意图？
　　徐斯宇：之前她不是一直都和你不对付？还嫉妒你比她漂亮。

　　姜鸽：...

　　徐斯宇：你不去我就拒绝了，你不去我去也没意思。

　　姜鸽：...
　　姜鸽：去吧，之前一直没动静，这次竟然突然邀请我们，去看看她打什么主意。

　　徐斯宇：不是，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这些事情了。
　　徐斯宇：背地里说人坏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当我面说，我弄不死他们。

　　姜鸽：你怎么和谭兮一样，动不动就要弄死别人。

　　徐斯羽：这你就得反省一下你自己了，怎么总共就俩朋友，还俩都是这样的。

　　姜鸽：...

　　徐斯宇：行吧，反正泊客湾是我的地盘，出了什么事哥给你兜着。

　　姜鸽：...

　　徐斯宇：周六去你家接你。

　　姜鸽：好。

　　徐斯宇：妥，记得打扮好看点。

　　-

　　周六，晚上七点天刚黑，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泊客湾大门富丽堂皇，高调奢靡，门口各种豪车络绎不绝。酒店门口的标志性建筑喷泉在酒店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彩色的光，如梦似幻。

　　林越将车停在室外露天停车场，车停稳，齐烁看向驾驶座上的林越，“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值了两天夜班，正准备晚上在家好好睡一觉。”

　　“七点你就睡觉？”

　　“怎么了，不行啊，我每天都很困，如果现在给我放假，我能睡三天三夜。”

　　两个人下车，齐烁才注意到林越的穿着。
　　“就一普通同学会，你干嘛搞得这么正式。”伸手扒拉着林越的衣服看，“这衣服是新的吧，之前没见你穿过。”

　　林越躲开齐烁蠢蠢欲动的手，往酒店门口走。

　　林越和齐烁推开包厢门进去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林越和齐烁来了！”
　　“还是班长面子大啊，能把这俩大忙人给叫来。”
　　“来来来，坐这里，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位置了。”

　　包厢里一堆人，不少陌生面孔，毕业多年，大家变化都很大，很多人已经认不出样子，叫不出名字了。

　　林越看了一眼包厢里的人，垂了垂眼皮，本来紧张到紧紧攥起的拳头现在却又缓缓松开，有些失落。但这种情绪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班长安排齐烁和林越坐下。

　　众人都落座后，发现林越的旁边还空着两个位置没有人坐。

　　“班长，你不是说姜鸽和徐斯宇也会来吗，怎么没见他们人啊。”

　　“他们肯定会来的，徐斯宇答应我说会来，应该是路上堵车吧。”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走进来两个人，是徐斯宇和姜鸽。

　　前者一身潮牌，脖子上挂着条十字架项链，手上戴着同款戒指，耳朵上暗蓝色钻石耳钉在灯光映照下折射出一道冷光，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还是和以前一样。
　　后者简单的白T牛仔裤，中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没什么过多的饰品，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戴着条单钻手链，冷冷清清站在徐斯宇的侧后方，抬眸看向众人时目光平淡，也和以前差不多，没怎么变。

　　高中毕业后，班级里的人几乎与徐斯宇和姜鸽断了联系。当年他们在班级中虽然都比较受欢迎，但真正的朋友几乎没有几个。

　　徐斯齐在前面进来，姜鸽跟在徐斯宇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

　　整张桌子就只剩下林越身边的两个位置，再往旁边是班长，姜鸽走到林越旁边的位置坐下。

　　“今天咱班的人可算是真正的齐了。”
　　“之前一直都请不到的大忙人今天都让咱班长给请过来了。”
　　“对啊，当年姜鸽走了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漂亮。”
　　“当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姜鸽的头发，老师让剪头发，她硬是不剪。”

　　坐下后，徐斯宇习惯性给姜鸽倒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将就喝点。”

　　坐在徐斯宇旁边的班长看见了这一幕，笑着调侃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啊。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徐斯宇就一直在姜鸽身边，无论姜鸽做什么事都无条件护着她，那个时候我们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儿呢。”

　　班长发话，众人跟着调侃。
　　“对啊，当时姜鸽都不跟别人玩，就跟你关系最好。”
　　“我们想和姜鸽交朋友，姜鸽都看不上我们呢。”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这么多年来还这么好。”

　　面对众人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姜鸽没有应声，徐斯宇也没说话。

　　众人见姜鸽不搭腔，话题突然转到姜鸽身边的林越身上。
　　“你们可别忘了林越啊。除了徐斯宇，姜鸽还挺看得上林越的，当年姜鸽还向林越借过笔记本呢。”
　　“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林越当时有没有借给人家笔记本？”
　　“没有吧，当时林越只和齐烁关系好。”
　　“除了齐烁，哪还有人能借到林越的笔记本啊。”

　　姜鸽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听他们提到林越的名字，顺着众人的目光，才侧头看向自己的另一边，看见那个人。

　　白衬衫黑西裤，衬衫第一颗扣子被解开，隐约露出微凸的锁骨。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个手表，银色表盘，黑色表带，简约低调。手中拿着个水杯，漫不经心地摇晃着。

　　再往上，姜鸽看见了林越的脸。

　　冷白色的灯光下，看见他高耸的鼻梁，冷清的眉眼，安静坐着，没参与任何话题，但存在感却极强。

　　姜鸽对高中时期的林越印象其实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学习很好，平时课间一直在做题，一直在学习，性格有些冷淡。
　　现在的林越和高中时期印象中那个不苟言笑的男孩身影有些重合，但更加成熟了，五官棱角更加分明。
　　突然想起早些年看过一个香港电影，那是一个傍晚，男主角站在便利店门口躲雨，手中夹着一根烟，将烟凑到唇边的时候微微抬眸，烟雾和雨幕模糊了视线。
　　不知道他会不会抽烟。

　　其实姜鸽和林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当年葛女士想带着她出国，她不想走，就想要好好学习，打消葛女士的念头，所以就去借林越的笔记本，但还没借到笔记本，就被葛女士带出了国。

　　或许是自己的眼神太直白，身边的人注意到后，看了她一眼，两道陌生的目光交错，又很快分开。

　　姜鸽发现林越长得还蛮帅的，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他长得还挺帅的，礼貌朝着他笑了笑。

　　林越垂了垂眼眸，朝着姜鸽轻点了下头。

　　“讲真，姜鸽和徐斯宇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啊，还以为你们两个最后能成一对呢。”
　　“人家两个人是发小兼青梅竹马，纯纯的真友谊。”
　　“人家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班长那边的话明显是还没结束，话锋一直往姜鸽的身上转。
　　“不过姜鸽应该有情况吧，我听说你在电视台和一个领导关系还挺亲密的。”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瞬间不吭声。
　　电视台、领导、亲密……

　　姜鸽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紧捏水杯一下，又很快松开，将手垂放在桌下的腿上，手微微握拳，力气很大，骨节泛白。侧头冷冷看了徐斯宇身边的班长一眼，眼神不善。
　　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回呛动手了。姜鸽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暴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想解释，也不想反驳，姜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自证。

　　整个包厢里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戏谑、嘲讽、看戏、八卦……
　　仿佛是等着她解释，等着看她笑话。

　　有些烦躁。

　　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右边传来水杯重重砸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左边就传来徐斯宇的声音：“造谣可是犯法的，班长是听谁说的，我可要好好去问问。正好，我爸认识几个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没，就是，就是听说。”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班长可要考虑清楚了，到底是听谁说的。”

　　“这个我不能说，毕竟是别人的隐私。”

　　“看班长这么肯定的样子，那班长能为你说的这句话负责吗？都是同学，我在这也不难为班长，只要班长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我立马报警。”

　　没想到徐斯宇这么难缠，一时间班长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徐斯宇，这你就没风度了啊，咱班长一女孩子，你干吗这样。”

　　“她是女孩子，姜鸽就不是女孩子了？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同学们还是这么双标。”

　　“徐斯宇，大家都是老同学，你怎么说话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姜鸽的右手边传来一道冷静的男声。

　　这是姜鸽进到这个包厢后第一次听见林越说话，声音冷静，和电视剧里的律师在法庭上念法条一样冷静。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姜鸽竟然感觉到他好像有些生气。

　　林越的话音刚落，想要替班长出头的人都咽回了嘴巴里的话。

　　同学会在诡异的气氛之中草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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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包厢出来，迎着齐烁诧异的目光，林越朝着酒店门口走出去。

　　身边齐烁的话不停。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突然替姜鸽说话。”
　　“你和她也不熟吧。”
　　“你今天吃错药啦。”
　　“你今天有点奇怪。”

　　齐烁一直在说话，林越突然停下来，看向酒店门口的位置。

　　酒店门口，暖黄色的灯光下，徐斯宇将一个纸袋子递给姜鸽，“你今晚没吃饭，我让曹经理给你打包的猪扒包和柠檬红茶，回家记得吃掉。”

　　姜鸽接过袋子，好奇地看向徐斯宇，语气轻快，像是完全没被包厢里的事影响，“怎么，突然献殷勤？”

　　“不是，是不是好哥们了，我在你心里的印象这么差？”徐斯宇说着话抬手想要搂姜鸽的肩膀。

　　姜鸽躲开。

　　徐斯宇见姜鸽的动作，夸张地捂着左胸口，一脸的伤心，“不是吧，咱俩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还睡一张床，你这么嫌弃我？”

　　“谁和你睡一张床了？”

　　“那幼儿园在一张床上午睡也算是一起睡过吧。”

　　姜鸽懒得和他争辩这些，皱着眉吸了吸鼻子，后退一步，“你刚刚是不是去抽烟了？”

　　徐斯宇去给姜鸽拿猪扒包和柠檬红茶之前，去吸烟室抽了根烟。想起姜鸽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烟味。
　　“哥忘了你讨厌烟味。”
　　“哥给你赔礼道歉，改天请你吃大餐。”
　　“你想要什么礼物，哥都给你买。”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注意抽烟的次数也不止一次，之前也没见徐斯宇这样。
　　“别装了，说吧，怎么了。”

　　“有点事，你自己回去行不？”

　　“大哥，这地儿好不好打车你不知道？”

　　“我找辆车送你回去。”

　　姜鸽刚想应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我们送姜鸽回去吧，现在这个点打车，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姜鸽和徐斯宇转头，看见身后走过来的林越和齐烁。
　　话是齐烁说的。

　　“姜鸽，我俩也不着急，先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里？”

　　“香榭丽都。”

　　“巧了，我们回去就经过那边。”

　　在包厢里林越开口帮过姜鸽，而且读书的时候徐斯宇对林越和齐烁的印象就不错，让姜鸽自己回家他也不放心，试探般地看向姜鸽，“要不，让他俩送你回去？”

　　“随便。”

　　“行，那就麻烦你们把她送回去了，改天请你们吃饭。”说完看向姜鸽，叮嘱了几句：“回去吃完饭早点休息，别整天瞎想。”

　　“知道了。”

　　徐斯宇走后，姜鸽朝着林越和齐烁礼貌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齐烁刚想给姜鸽开车，就被林越抢了先。

　　齐烁呆呆地看着打开车门，一只手还挡着车边的林越。

　　我嘞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