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047 ...

  •   张太医先切了切越西辞的脉搏。

      小姑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脉跳的飞快,却虚弱难测。

      张太医沉吟片刻,向沈凭舟提议道:“不知下官可否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处?”

      沈凭舟点点头,飞快地掀开她的衬裙,解开了缠在腿上的布料,露出那条狰狞的伤痕。

      手掌长的伤痕沾着沙尘,呈现出深褐色。皮肉外翻,仿佛一条巨大的蛆虫,甚至还跟着动脉的跳动微微颤抖。

      饶是沈凭舟并不是第一次见,也还是不免心中抽痛。

      张太医更是惊呼出声:“这是……”

      沈凭舟低下头,透着一股伤感,声音低沉地解释道:“是我们坠马时不慎摔的。”

      张太医抿着嘴沉默了。他静静的从药箱中找出一瓶清水,用丝布沾了水,先将伤口周围的脏污查处。而后对着药箱里勾兑过的烈酒犯了难。

      “用吧!”沈凭舟的声音很是喑哑,“伤口总得擦干净,要不然就完了。”

      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狰狞的伤口,知道如果不用烈酒清创,这样大的伤口会慢慢腐烂、感染。就连最烈性的汉子也承受不住那种痛苦。

      张太医才一拔开瓶塞,就闻得一阵酷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还请世子爷按好这位姑娘。”

      他将越西辞的腿悬空架在沈凭舟的腿上,狠了狠心,直接把酒对着那条伤口倒了下去!

      稀释过的血水顺着皮肉流到沈凭舟的衣服上,又渗入泥土之中。

      这般剧痛,即使越西辞已经昏了过去,却也还是无意识地叫嚷出生。

      “唔……疼……”

      越西辞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本能地抽搐着身体,扭动着,想要将腿从沈凭舟的铁掌下抽出来!

      沈凭舟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当即死死地按住她,才没叫越西辞的大腿滑下去,叫伤口再被泥土污染。

      或许是为了让越西辞少受点罪。张太医动作飞快地做好伤口清洁,又从药箱里翻出上号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洒在越西辞的伤口处。

      金疮药中混着些麻沸散,带有镇痛的作用。又是内造之物,效果极佳。

      药粉撒上伤口不多时,越西辞便停止了抽搐,渐渐安定了下来。

      张太医又拿出干净的纱布,替越西辞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处理完越西辞最为严重的伤,张太医复又检查起越西辞身上其他的伤口。

      原因无他,实在是越西辞整个人的身上遍布血迹,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更何况沈世子对这位姑娘明显的关心,让他不得不更对越西辞更加上心。

      待彻底检查完越西辞,确定了这姑娘身上再没有堪比腿上这样严重的伤口后,赵太医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才一抬头,便有看到了同样好不到哪去的沈凭舟,才刚刚放下的心便有提了起来。

      眼前这位沈世子,可是更加尊贵的贵人啊!

      “沈世子……”张太医轻声唤了一句,“请沈世子放下这位姑娘,容下官为世子看伤。”

      沈凭舟不赞同地蹙起眉毛,“她腿上的伤可不能沾尘,我右手扶这她,你替我处理好左手的伤就行了。”

      张太医一时有些为难。

      “行了!”太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替你扶着这位姑娘,你赶紧让太医看伤!”

      太子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却被沈凭舟灵活地一躲。

      只见沈凭舟一脸的戒备,像是看仇人似的看着太子,“你别上手啊!小辞娇贵着,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别给她碰坏了!”

      太子:“……”真是好心没好报!

      太子深呼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沈凭舟,又看向一脸拘谨的张太医。

      “就这么先给他看看得了!等回了营地再仔细弄弄。”

      张太医喏喏硬是,站起身换到了沈凭舟的左边。小心翼翼地拔开了沈凭舟左边的衣裳和草草缠着的止血带。

      沈凭舟的伤处虽然也流了很多血,但看起来要比越西辞好很多。

      而且他还会自己辩证。

      “左肩断了。但我捏了捏,估计也是从根儿伤断的,没有碎骨头扎在肉里。肩膀上的血窟窿是坠马的时候扎进了一根树枝,树枝已经拔/出去了……”沈凭舟顿了顿,忽地傻乐了一声,“是小辞替我拔的,动作很快,也没有断半根在伤口里。”

      张太医:“……”真是令人省心的患者。

      太子:“……”这也值得他这么傻乐?!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沈凭舟眼睛一转,开口问道:“这个张太医,我这个伤要怎么治疗啊?”

      “啊……”张太医忽地清醒过来,将方才剩下的那半瓶烈酒翻找了出来,对沈凭舟说到:“伤口有些深,下官还是先为您清创。待清理好伤口,下官再为您接骨,将左臂接回去。”

      沈凭舟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张太医再次拔开瓶塞,只是这次的动作有些发抖。

      越西辞毕竟是昏迷着的,又有沈凭舟帮忙按着,他倒不怎么担心。然而沈凭舟如今清醒,又是藩王世子。他这手实在有点不听使唤。

      沈凭舟撇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行了,给我吧。”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从张太医手里抢下那半瓶烈酒,眼也不眨地倒上了自己的伤口。

      酒香扑鼻,可但凡看见那烈酒泼洒在伤口处,流下红色的液体,也不会有人再贪图那一丝酒香。

      殷红的血水与洁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划过大大小小的伤痕,最终掩入衣襟。

      沈凭舟像是条脱水的鱼,唇瓣惨白,额头冒着冷汗,大口大口地将空气压入肺腔。却始终稳稳没有露出半丝□□之声。

      张太医心中敬佩。

      世人都说肃州沈家的男人坚贞不屈,没有一个孬种。他本以为只是西北人民对沈家的神化,毕竟这位沈世子在京数年,从未听过他有什么英勇事迹。直到今日得见,才真的见识到西北沈家的坚毅!

      沈凭舟将那半瓶酒倒了个干净。他随手一扔,稳了稳呼吸,开口问道:“接下来呢?”

      张太医找出药粉洒在伤处。因为被捅了个对穿,肩膀前后便都撒了厚厚的一层。

      痛感被渐渐压了下去。沈凭舟的脸色也渐渐回了血色。

      张太医替他包扎后,便开始着手为他接骨。

      张太医在周围翻找出两根粗壮的树枝,掂了掂重量。

      “世子,这里条件有限,下官先用树枝为您固定。待回了营地,下官再为您重新处理。”

      沈凭舟点点头,示意道:“动手吧!”

      他搂着越西辞的手臂渐渐收了力气,也是知道这样硬生生地接骨并不好熬。

      太子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个帕子给他。

      “喏,给你咬着。”

      “呸!老子才用不上这劳什子!”沈凭舟狠狠啐了一口,他可是西北硬汉,才犯不着咬着手绢忍痛呢!

      太子翻了个白眼,“爱用不用。”说着,还将手帕收了起来。

      另一边张太医渐渐用力,沈凭舟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等等!”他突然开口,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越西辞,确定她依旧昏迷着稍稍安心,再抬头时脸上带着些不自然的红晕。他看向太子,“那手帕,你还是给我吧!”

      ——

      回程是太子带着张太医共乘乌月,沈凭舟带着依旧昏迷的越西辞共乘大黑。

      大黑的样子也没比它的主人好到哪儿去,却还是尽心尽力地将人带回了营地。然后被竹子一脸心疼地带着去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太子先行一步,将沈凭舟营帐附近的无关人士清理干净,只留下心腹在附近守卫。才叫沈凭舟带着越西辞进了营帐。

      “谢谢你了阿淮。”沈凭舟一边由着张太医替他将临时固定的粗树枝拆掉,一边真心道谢,“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我受伤的消息肯定传的满朝皆知。至于最终会传成什么样,可就控制不了咯。”

      太子十分无奈,“你赶紧处理好你这伤吧。明天要到行宫安置,后日便是秋狝。你堂堂安西王世子不上场,那些朝臣的话恐怕更多!”

      沈凭舟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他努了努嘴,示意太子看向躺在床上的越西辞,“不过还是得劳动太子殿下替我压一压,我被人议论不要紧,但不能连累到小辞!”

      太子:“……”

      有危险了他去救,有闲话了他去压,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

      张太医觉得两位贵人只见的对话不是他能听的,幸好这时也替沈凭舟重新换好了药,干脆出声道。

      “世子,药换好了,木板也夹好了。这几日要多注意休息,左手切莫用力,若是骨头长歪了就不好了。”

      说着,他便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药箱。

      “对了!”沈凭舟突然打断了张太医的动作,“还没问这位姑娘的伤该如何养护?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又如何才能不留下疤痕……”

      张太医微微一愣,突然意识到沈世子是要将这位姑娘留在身边看护,赶忙作揖,“这位姑娘的伤势颇有些严重。只要退了烧便能清醒过来。至于疤痕……下官得回去翻一翻医术,看看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伤口恢复得好,又不会留下疤痕。”

      沈凭舟点了点头,很是客气地道谢:“那边劳烦张太医了。”

      而后又毫不客气地对太子说到,“阿淮,我得给小辞擦擦汗。你替我送送张太医,再帮我催催药。”

      太子:“……”他就该让这人再树林里自生自灭。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还是很有肚量地替沈凭舟送了送张太医,这反倒是更让张太医更加战战兢兢。

      出了营帐,太子忽地叫他,“张太医,”他斜睨了一眼,“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想必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张太医冷汗津津,喉间微滚,只觉得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背上的衣服都要被汗水浸湿。

      他作揖躬身,“请殿下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备药,转身打了帘子,又进了沈凭舟的营帐。

      沈凭舟的伤处也都处理完了,原本用来固定左臂的粗树枝被丢在帐篷中的火堆里,发散着最后的余热。左臂上已经换上了平滑干净的木板,将手臂固定好,吊在沈凭舟的脖子上。

      只剩下一只手的沈凭舟也没闲着。他投了手帕替越西辞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小心周到地伺候着。

      太子斜眼看着,心里忽地生出些不是滋味来。

      “阿舟,你为何对这丫头这么上心。”太子嗤笑一声,“你可别忘了,她是越丞相的女儿!”

      沈凭舟没搭理他,轻柔地替越西辞擦干净了脸,又将帕子投干净,搭在架子上,这才转过身,忽地痞笑一声。

      “她姓越又怎么样?她姓越我就不能喜欢她?”

      太子皱着眉,“你这是发什么疯?你别忘了,你可姓沈,是安西王府的世子!”

      安西王府世代忠君,从不储位之争中站队。然而这一代的几个成年皇子皆被皇帝有意养废,太子更是早早立下。因此自打沈凭舟进京,就是不折不扣的东宫亲信。

      东宫和越相天生对立。一个代表着宗室血脉,一个代表着寒门朝臣,即便同样站在朝堂之上共议国事,那也是各自为政,势不两立!

      创立大秦的太/祖皇帝本意是想要朝臣与宗室相互制衡,然而百年过去,却反而叫这个大秦朝堂四分五裂。

      沈凭舟身负爵位,更是东宫亲信,又如何能与朝臣一派的首长联姻?

      即便朝堂中人人都知道越丞相想把女儿嫁进东宫,却也是人人都知道东宫的门槛也不是那么好迈的!

      沈凭舟倚在撑着帐篷的柱子上,一副无赖模样,“我们沈家可没有家规,说世子爷不能娶姓越的姑娘当世子妃!”

      “沈凭舟!”太子气的直冒青筋,“我们不是商量过,你要娶安亲王的独女进门,替我巩固宗室!”

      安亲王手掌宗人府,是皇家这一代的宗令官,也是宗室的中流砥柱。若是沈凭舟娶了他的独女,便是将安亲王也收入了东宫的麾下,宗室这跟十数股的麻绳便牢牢地抓在了太子的手中。

      这样太子也没了后顾之忧,大可放开手脚去与那些寒门出身的朝臣对抗。

      沈凭舟冷冷地注视着太子,“你也说了那只是商量。”言下之意便是他沈凭舟并没有答应这件事。

      “我那时也说过,安亲王既是宗令,那他天然便是殿下的人。难不成寒门出身的朝臣掌控朝堂,他所代表的宗室还能有好去?”

      “好、好、好!沈凭舟,你娶越西辞为妻半点用处都没有!你们王府二房三房想要夺爵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娶了越西辞,难道越丞相会帮你护住爵位不成?!”

      沈凭舟身体一僵,眼中竟溢出了些许茫然。太子见了暗道声好,再次趁热打铁道。

      “但娶了安亲王府的小郡主可就不一样了。安亲王乃是宗令,有他家独女为世子妃,便相当于有宗室做你的后盾,你的叔父再想夺爵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秦淮,你眼里的人是不是就只分成有用和无用两类?”

      沈凭舟的胳膊还打吊着夹板,只是挺起脊背并不乏上位者的气势。更因为在西北杀伐多年,看起来竟要比太子更威严了几分。

      太子乍然面对这样的沈凭舟,竟不自觉地瞳孔一紧,沈凭舟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他竟然有些不敢认了。

      “阿舟,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

      他将“真心实意”这四个字咬的极重,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沈凭舟还是在说服自己。

      沈凭舟默默地看着他,“当年,柔然王族想以公主下嫁,直言若我父王娶了公主,从此大秦与柔然两姓交好,再无战乱……太子殿下,您知道我父王是怎么选的吗?”

      太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父王将一条胳膊留在了草原上!更将柔然大军逼退至乌哈尔草原之外,叫柔然不敢再犯!”

      沈凭舟面目严肃,锐利的眼神直射进太子的脑海,叫他凭空生出满心的羞愧来。

      “我们沈家的男儿从来没有吃软饭的毛病。爵位是我们沈家全族的,能者居之。若我叔父当真有韩信之勇、萧何之贤,安西王爵我便是拱手相让又如何?靠媳妇娘家来护着爵位,我沈凭舟也还没那么废物!”

      “沈凭舟!”太子咬牙切齿地叫着他的名字,“你再提醒你一遍,她是越丞相的女儿!”

      太子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仿佛在提醒着沈凭舟什么。

      沈凭舟半步不让,“我也说了,我们沈家没规定不能娶姓越的姑娘!”

      “你少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越丞相是什么人,他打得什么主意,你比谁都清楚!就算你这位越三姑娘才进京月余,但你能保证她没跟越丞相同流合污?能保证她手上干干净净?”

      “我能!”沈凭舟直视着太子的双眸,说的斩钉截铁!

      “好,我不再与你争论此事。”太子虽是这么说,可那眼里的眼神半分都没有离开沈凭舟,愤怒得想要要迸处火花来,“但你必须得去信给安西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清楚。要是连你父王都同意,我也无话可说,立刻替你向父皇请赐婚圣旨!”

      见太子退让了一步,沈凭舟也不再是一副愤慨的模样。

      两人只见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间缓和了许多。

      太子找了个地方坐下,舒展了一番身体。

      “说起来今日的刺杀,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要不是跟我走的太近,你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狼狈。”

      沈凭舟奇怪地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群柔然人想要我的命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混进猎场里来。”

      “柔然人?!”太子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他咳嗽了几声顺了顺气,“你说去杀你的是柔然人?!你确定?我看那两具尸体都是汉人模样,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柔然人的?”

      “那人后腰上有狼头刺青,不是柔然人还能是什么人?”沈凭舟也站累了,干脆坐到了太子身侧的位置。

      太子楞了半晌,忽地笑了起来。

      “看来是我看低了他我那几位哥哥。”太子颇为感慨,“我本以为他们被父皇养废,只是办事不行,没想到他们脑子还不好使,竟然还去勾结柔然!”

      沈凭舟满脸的不可置信。

      太子那几个哥哥他都见过,在宫中行走时也都打过照面。这六位皇子虽然办事能力不怎么样,但是人都算老实。更何况这几个人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闾山的行宫,又哪里有机会和柔然人搭上线?

      难道说?!

      “我估计也是。”太子冷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灰色的布料,丢给沈凭舟,“我跟着大黑去找你的时候,有人埋伏在周围的林子里。一击不成也不恋战,手段娴熟。人跑了之后我还去看过,也不知在那埋伏了多久,地上都被他压出脚印来了。”

      太子嗤笑一声,“是官靴,鞋底还刻着内务府的印章。”

      沈凭舟的表情立即严肃了起来。

      内务府主管宫内大小事务。如今几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封了郡王,在宫外开府。三、四、五、□□位皇子皆还生活在公中,衣裳鞋子一应用品都是内务府准备的。

      太子垂眸看着茶盏里上下浮动的茶叶,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他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若是他这几位哥哥安分守己,不去肖想那些不该想的,他自然会善待他们,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地做个富贵闲王。

      但若是有人向他出手,甚至不惜勾结外族,那也别怪他翻脸无情!

      太子“啪嗒”一声合上杯盖,说道:“越家那位大公子最近好像同我三皇兄走得很近。你找人查一下,看是不是他。”

      ——

      送走了太子,沈凭舟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吊起来的左臂。

      虽然仍有些疼,但总比他垂在一边不能动,像是个假手强。这次能保住这只手,保住这条命,还真是得多谢越西辞那个小丫头。

      沈凭舟这般想着,表情温柔地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越西辞,却不免再次叹了口气。

      太子刚才说,是他沈凭舟受他连累,遭了无妄之灾。可今日这场混乱之中,真正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是越西辞这个小丫头才对。

      她身上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秘密,但她总归失了忆,自己身边同样危机四伏。但是那幕后黑手毕竟只是下了迷药,并没有想伤害她的性命。

      可今日这样的行刺显然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越西辞跟在他身边,性命同样受到了威胁。

      坠马的那一瞬间,如果不是他早前有准备,半空中把人拉了回来。要是真单单让越西辞一个人从快马上坠下去,这脆弱的小丫头定然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越西辞会死在他眼前,他的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但也正是今天这场刺杀,叫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他是喜欢越西辞的!

      无关一开始的试探,也无关她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

      他沈凭舟,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叫越西辞的小姑娘。每次跟她在一起,他都觉得自己格外的舒服。他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回体会到这种舒服!

      沈凭舟坐到床榻旁,小心翼翼地拿勺子舀了些茶水,替越西辞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小丫头,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啊……”

      他轻声说着。又伸手探了探越西辞的额头。

      温度依然有些灼人,沈凭舟收回手,又拧了湿帕子改在她的额头上。

      “别、别死……”越西辞忽地开口呢喃,一把抓住了沈凭舟想要收回去的手,“沈凭舟,别死……”

      沈凭舟心中一颤,柔和了声音轻声安慰道:“我不死,我不死。”

      越西辞似乎是听见了沈凭舟的安慰,抓着他的手渐渐松了力道,又弱弱地落回了身侧。

      只是梦魇似乎依旧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

      越西辞睡得很不安稳。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草原上。躲在厚重的毡帐后,身边跟着一个比她年长不了几岁的小哥哥。

      她在哭,泪水濯花了她的眼,眼前的景象十分不清晰。只是这次她却能清晰地听清别人说的每一句话。

      高头大马上,一个手持弯刀的大汉凶狠地问着面前一对柔弱的青年夫妻。即使相隔甚远,越西辞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那凶神恶煞之人所散发出的压迫感。

      “人呢!人去哪儿了?你们是不是窝藏了一个半大少年!”

      青年夫妻怕的要死,却还是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坚定地站在前面。

      “这位军爷,我们夫妻可是良民啊!实在没见过您说的什么半大少年!”

      “放你娘的狗屁!”大汉打断青年的话,一边挥舞着弯刀,露出狰狞的面孔,“方圆五里就你这一家人烟!如果不是你和你婆娘窝藏,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军爷,您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大汉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地耐心,弯刀的刀刃暴戾地朝向青年,“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给老子说实话!”

      “军爷!”青年身边的少妇十分的害怕,哆嗦着双腿颤声开口,“军爷,我们真的没见过外人啊!这已经接近边境,鲜少有人会来,如果真有外人出现,我和我男人怎么会看不到?”

      马上的大汉似乎也觉得少妇说的有些道理,犹豫着将弯刀收进了刀鞘。

      青年夫妇看着他的动作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青年见危机已经接触,殷勤谄媚地拿起一旁吊炉上热着的奶锅,“天黑夜凉,军爷当差辛苦,不如喝杯热奶茶暖暖身子吧。”

      少妇跟在她身边忙不迭地附和,“是啊,是啊!军爷喝碗热奶茶再走吧!”

      马上的大汉似乎有所犹豫。但弄弄的奶香已然顺着锅子飘散出来,激起他满嘴的口水。就连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也忍不住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对这一碗热奶茶十分的期待。

      大汉敌不过自己的口腹之欲,也敌不过兄弟们的期待的目光。挥了挥手,一群人一同下了马,勾肩搭背地聚到一起,席地而坐。

      青年夫妻连忙给几个大汉分了杯子和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家里人口少,餐具也不多。委屈几位兄弟了!”

      听着青年的道歉,大汉们只觉得更加羞愧,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大冷天的能有一碗热奶茶喝我们兄弟就很满足了!今夜多有叨扰,兄弟勿怪啊!”

      “没事,没事。大哥也是为了我们柔然嘛!”青年眼神闪烁了一瞬,又试探着问道,“只是小弟我还是有点好奇。今夜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要抓谁啊?”

      “害,咱么兄弟几个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谁。只是上头下了命令要抓,咱们当人手下的也没办法。”大汉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今晚真是打扰兄弟和媳妇了。”

      一锅奶茶很快就被几个人瓜分而尽,少妇捡了大汉们用过的餐具,准备放进水桶中清晰干净。

      领头的大汉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从少妇的手中抢过杯碗,指着不远处的木桶问道。

      “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我来替你刷干净再走。”

      他一边说,一边把杯子、碗什么的往木桶里一丢,却没有听见重物落水的声音。

      大汉狐疑的凑过去看了看,竟直接瞪大了眼睛。

      “这桶里,怎么会有血衣?!”大汉伸手一抓,便将桶中的血衣拿了出来,“还是秦人样式!”

      大汉立时意识到自己被诓,刀光剑影之间,抽出腰间的弯刀,冲着少妇便杀将过去。

      青年瞪大了眼睛,竟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少妇的身前。

      弯刀一闪而过,鲜血喷涌而出!

      青年的喉咙处只多了一道血痕,瞪大了眼睛,倒在了大汉和少妇之间。

      “阿强!”少妇悲痛欲绝,不可置信地扑到在青年的身上,悲恸地嚎哭着。

      大汉听着少妇喊出的名字,表情愈加凶狠,“秦名!他竟是个秦人!”

      几个大汉齐齐抽出了弯刀,将少妇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你们是大秦派来的奸细!”

      “我是柔然人!我是长生天最忠实的信奉者,”少妇抽噎着,语气却骤然凶狠起来,“但步鹿真弑父杀兄,根本不配为王!长生天在上,伪王步鹿真必将遭到长生天的惩罚!”

      大汉恼羞正怒,又是一阵刀影闪过,少妇的颈上也多出了一道血痕,软绵绵地瘫倒在了青年的身上!

      “爹!娘!”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对少年夫妻被人毫不留情地杀死。情绪瞬间崩溃。

      她不管不顾的想要往外冲,却被身旁的一个小哥哥拦了下来。甚至还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妹妹,别出声。”

      “呜、呜呜!”小姑娘涕泪横流,左右摇头想要摆脱小哥哥的禁锢。然而小哥哥力气极大,任她怎么扭动都脱离不开。

      小姑娘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长大嘴巴,“啊呜”一口要上了小哥哥的手腕。

      小哥哥一痛,下意识地松了力气。

      而小姑娘也趁着这一瞬,从毡帐后冲了出去!

      她直奔那一群大汉,挥舞着小拳头,看起来凶狠却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大汉们看着觉得好笑,领头的大汉看起来有些苦恼,最终还是捂住小丫头的嘴,将她抗上肩膀。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小姑娘激烈地反抗着,“你们等着,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为我爹娘报仇!”

      声音越发地模糊了起来,越西辞倏地感到大脑一阵疼痛,竟然又不可抑制地抽搐了起来。

      “小辞,小辞!”

      沈凭舟的声音从天而降,将越西辞带出了那段残酷的回忆。

      越西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小脸已经被泪水铺满,成了花脸猫一般。

      “小辞,先擦擦脸吧。”沈凭舟递来一块湿布。

      越西辞看也不看,慌乱无措地抱住沈凭舟的手臂,语气中是慢慢的恐惧。

      “他们杀了我父母,他们杀了我父母!他们要把我抓走!”

      沈凭舟身体一僵,温言劝道,“那只是梦,梦醒了就不作数了。你现在是安全的!你已经安全了!”

      越西辞的身体渐渐停下了颤抖,

      “行了,擦擦脸,咱们把药喝了先。”沈凭舟哄着她,“喝了药病才能好,嗯?”

      越西辞用那块湿布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只是放下之后,一双眼眸还是红彤彤的,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看的沈凭舟一阵心神荡漾。

      “咳咳……”沈凭舟不得不咳了两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从一旁的小桌子上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那药散发着邪恶又苦涩的味道,越西辞皱着眉,撇了撇嘴。

      “一定要喝吗?”她哑着嗓子,有些不甘不愿。

      沈凭舟难得严肃地望着她,“必须喝!”然而一接触到越西辞那副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他又忍不住软下心肠,“我给你加点蜂蜜就不苦了。”

      越西辞笑逐颜开,忙不迭地点头。十分期待地看着沈凭舟一副认命的样子,去给她往药汤里加蜂蜜。

      越西辞忽地甜甜的笑了。

      却又很快蹙起眉头。

      她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沈凭舟,你说,如果我是柔然人,可怎么办啊?”

      越西辞突如其然地开口。

      沈凭舟动作一怔,舀着中药的勺子“咔哒”一声落在碗里。

      这样的反应好像已经表明了沈凭舟的态度。

      越西辞忽觉有些讽刺,胸腔中的心脏也仿佛被人从高楼上丢了下去,飞速下落。

      “柔然人怎么了,大秦也有坏人,柔然也有好人。”他走回床边坐下,嘴角漾开笑容,说的理所当然,“放心吧,都说了要养活你一辈子了,世子爷从不骗人。”

      好像有一只大手,在心脏即将摔烂的前夕伸了出来,将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又高高捧起,悉心呵护。

      眼泪不受控制是的滚了下来,越西辞情绪悲恸,扑在沈凭舟的怀里。

      沈凭舟有些受宠若惊。

      他将右手的药碗放了下去,笨拙地抚摸着越西辞的脊背。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嗓子都该苦哑了。”

      “哑……哑就哑!反正你说的要养我,你说自己不骗人的!”

      沈凭舟刹那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由着越西辞抱着他哭了一阵,待到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嚎哭变成了抽噎才将人松开。

      沈凭舟拿着帕子将越西辞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又端起了那碗药,轻声哄道:“丫头,缓一缓,先把药喝了。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性就散了。”

      越西辞乖巧地点点头,抽噎着从沈凭舟的手里接过那碗药。硬是将脸上嫌弃的表情压下了下去,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想象中的苦涩并没有在口腔中炸开。反倒是一股清爽甜腻的蜂蜜味刺激着她的味蕾。越西辞会心一笑,才张了嘴,便又被沈凭舟塞了个东西进了嘴巴。

      越西辞眨巴眨巴眼,将嘴里的东西嚼了嚼,甜滋滋的味道刹那间充斥着整个口腔。

      “是蜜饯!”越西辞惊喜地说到,“还有吗?还有吗?我还想吃!”

      沈凭舟摇了摇头,“一天只能吃一颗。”

      越西辞委屈地瘪瘪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凭舟。然而沈凭舟却仿佛看不见一样,半点不提再给她一颗蜜饯的话题。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越西辞有些不高兴,声音闷闷的,“天黑了?”

      “……天都快亮了。”沈凭舟回答,“你睡了一夜了。”

      越西辞一下愣住了。

      她在沈凭舟的营帐里睡了一夜,也就是说,她昨晚没回自己的营帐?!

      她还答应了要跟越北歌聊天说话呢!

      越西辞正想开口再问,就听得竹子的声音忽地在帐外响起。

      “爷,礼部奉常越大人求见。”

      越西辞晃了晃神,礼部奉常越大人……那不就是她那位大哥哥越陵吗?

      她与沈凭舟面面相觑。

      越陵这么早来做什么?

      不对!

      越陵是怎么知道她人在这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再裸奔开文我是狗……
    新给作者号打了钱,本章评论有红包~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鸭~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