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心》辞故枝

5、云雨

　　唐冉何曾与纪辽这么亲密地接触过，耳边还萦绕着纪辽如此直白的话，她又羞又恼，仰起红扑扑的小脸。

　　“你快把手松开！”

　　她声音不大，可却已经很让纪辽吃惊了。

　　就像是他看久了古朴清雅的玉瓷，美则美矣，但到底没什么意思，只能放在家里供着。
　　可现在的唐冉忽然伸出了尖锐的爪子，反而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纪辽的下巴上还挂着水珠，闻言轻笑了一下：“还记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跑错房间的那次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唐冉记忆好，关于纪辽的每件事更是如数家珍。

　　只是乍一听纪辽提起这件事，唐冉的脑子里一时间竟然是空白的，那只能说明，是她有意在遗忘这件事。

　　看见唐冉茫然的表情，纪辽了然，微微俯身，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十二巫山云雨会，襄王今夜上阳台。”

　　纪辽是优秀的表演者，最懂得如何用声音去调动情绪，以及，勾起回忆……

　　在声音的蛊惑下，恍惚间，唐冉想起七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时唐家家破不久，唐冉初来乍到，生怕给纪老爷子丢脸，辜负他的好意，因此在纪家永远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活。

　　可那晚唐冉得知自己的哥哥被送往美国，只留她一个人在平城的时候，唐冉伤心欲绝，一个人哭了很久，脑子也不是很清楚，竟然在大半夜跑错进了纪辽的房间。

　　卧室里黑着灯，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刺眼的光。

　　纪辽坐在桌前，听到动静缓缓转身，看见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唐冉，心知她应该是刚刚哭过，却并没有揭穿她，而是说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一瞬间，唐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我……我睡不着……”

　　纪辽饶有兴味地摘下耳机，染上几分笑意：“你在唐家的时候，睡觉还需要人哄？”

　　唐冉早在青城的时候，就听过纪辽的恶名，如今见到才知道传言也并不全是假的，纪辽此人，真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我才没有！”唐冉憋红了脸，“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生平第一次说谎，唐冉的心跳都快了许多。但好在，纪辽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反而朝她招手：“来得正好，电影刚开始，要一起看吗？”

　　杠上头顶了，唐冉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啊，你在看什么电影？”

　　纪辽把耳机和电脑断开，对她说：“十二巫山云雨会，襄王今夜上阳台。”

　　还挺有古风古韵的，唐冉没听过，猜测道：“古装剧？”

　　纪辽握着鼠标的手一顿，似是没想到还能这么解释，闷闷地笑了两声，格外低沉悦耳，没有表示肯定，只说道：“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

　　电脑桌就在床边，椅子被纪辽霸占着，唐冉只得坐在床沿上，还好显示屏够大，也没有什么影响。

　　在点下开始之前，纪辽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再次找唐冉确定：“你以前没有看过这种？”

　　“没有啊。”唐冉很是天真无邪地看着纪辽，哭过的眼尾还泛着红。

　　“那行。”纪辽勾唇，继续未放完的电影。

　　下一秒，女人的叫和男人的喘在房间里陡然响起，黑夜都被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纵然唐冉未经世事，可也并不是一点都不懂，在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立刻就明白了！

　　羞愤感一股脑冲向脑门，唐冉还未来得及发作，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遮住她的双眼。

　　“还是个小朋友，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就不要多看了。”纪辽闷闷地笑。

　　唐冉一动也不敢动，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可是那声音还是挥之不去，并且一阵高过一阵，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楚国先王游览高唐之地，感到疲惫之后就在白天睡了一觉，梦里遇见了一位仙女，并与仙女……”纪辽刻意拉长了声音，缠绵着说，“共赴云雨。”
　　“这下，你该知道我刚才所说，是什么意思了。”

　　纪辽的声音很好听，唐冉的注意力不自觉被他吸引，想起她刚才听到纪辽念的那句诗，不禁有些讶异。

　　“没想到，地痞流氓也会学着附庸风雅。”唐冉说。

　　“谁告诉你我是地痞流氓的？”纪辽问。

　　不小心说漏了嘴，唐冉连忙摇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个人还挺了解我。”纪辽语气轻松。

　　唐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纪辽此刻的引骘。

　　稀奇的是，唐冉并不感到害怕，她不觉得纪辽会伤害她。

　　凭借着这份莫名的认识，唐冉说：“就算是地痞流氓，你也是最特别、最不地痞流氓的那个。”

　　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纪辽笑得恶劣，他回头看了眼电脑屏幕，撤下了挡在唐冉眼前的手。

　　“到最刺激的那部分了，一起看？”

　　唐冉反应迅速，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才不！你自己看吧！”

　　奶奶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杀伤力。

　　纪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唐冉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摸摸索索，摸到了门边，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了。

　　-

　　“看来想起来了。”纪辽比七年前更加成熟，坚实有力的胸膛紧贴着唐冉玲珑有致的身躯，每说一句话，唐冉都能感受到胸腔里的震动。

　　“巫山不在，云雨倒是有。”纪辽重新打开花洒，热水喷洒而下，水汽一时间蒸腾四溢，“那年你没看成，现在可是要与我同赴？”

　　纪辽笑意不减，眯着眼等着唐冉的反应。

　　唐冉的脸已经红透了，分不清是因为过敏还是害羞，就连呼出的热气温度都更高了几分。

　　“如果爷爷要是还在，知道你现在这样，肯定是要打断你的腿的。”唐冉好看的小鹿眼瞪着纪辽。

　　还是和当年一样，毫无杀伤力。

　　可是纪辽的脸却一下子沉了下来，浴室的温度也急剧下降。

　　唐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紧紧扣在腰上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纪辽打开门，将唐冉推了出去。

　　门外，唐冉听见他说：“十分钟之后你再过来。”

　　突如其来的冷漠，一如既往的冷漠。
　　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带笑的纪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浴室里太过湿润，身上的浴巾也不如最开始干燥，外面也没开暖气，湿浴巾搭在身上，唐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更凉的，是唐冉的心。

　　她怎么敢奢望纪辽会做出改变呢？

　　喜怒无常才是纪辽的常态，他对她，甚至不如对徐淡月。

　　当初的唐冉一无所有，是纪辽给了她一切。七年过去，唐冉可以不用再依靠纪辽，可却依旧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不用十分钟，唐冉只在门外站了片刻，纪辽就打开门出来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如同陌生人一般错身而过，没多久，纪辽穿上外套出门，偌大的公寓，只留下唐冉一个人。

　　唐冉不知道纪辽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向来都是她追着他，第一次，唐冉迷失了方向。

　　傍晚的时候，唐冉洗完澡正在话设计图，公寓的固定电话响起，她接起，是纪家别墅阿姨的声音。

　　“喂，纪辽啊，家里今天来了很重要的客人，你爸妈都希望你能回来一起吃顿晚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啊？”

　　刘阿姨是纪家别墅的佣人，也是那个家里为数不多，愿意用真心对待纪辽的人。

　　唐冉温声回复：“刘阿姨，纪辽不在，晚上应该是有工作。”

　　一听到是唐冉，电话那边窸嗦了一阵子，一个尖利的女声毫不客气地指责唐冉：“纪辽出去工作，你怎么还在家呢？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指望纪辽养你，供你吃喝玩乐吗？”

　　是纪辽的妈妈，何兰茹。

　　唐冉脾气极好，耐心地向何兰茹解释：“伯母，纪辽没有告诉我他的行程，不过他身边有经纪人和助理，您不用太过担心。”

　　何兰茹嗤了一声：“就他那个工作，整天出去抛头露面，能赚几个钱？我告诉你，今天晚上的晚饭特别重要，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纪辽回来，要不然让纪辽他爸知道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

　　什么后果？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威胁，如果纪辽忤逆了纪父纪母的意思，依照纪家的实力，尽管纪辽现在爆火，想要他在圈里寸步难行，不过是打个电话的事。

　　“我知道了，伯母，我会尽力劝他的。”

　　电话很快就被粗暴地挂断，唐冉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给了纪辽。

　　没人接。
　　意料之中。

　　唐冉换了个号，这次很快就有人接听。

　　“喂，唐冉，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徐竟遥的声音掺杂在重金属音乐里，不那么真切，唐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吵闹。

　　“纪辽是不是在你身边？”

　　“是啊，他都在这坐一下午了……诶，哥你踢我干嘛？”应该是纪辽跟徐竟遥说了什么，徐竟遥改口，悻悻道，“唐冉，你找我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冉不再多说，只道：“我等会儿就过去。”

　　挂了电话，唐冉换上衣服，临走前，看见阳台外面风雨飘摇，她顺手往包里塞了一把晴雨伞。

　　徐家同样是平城有名的世家，徐竟遥和纪辽从小一起长大，互为彼此的死党。

　　徐竟遥和纪辽有样学样，从小就不爱学习，和纪辽一起鬼混，谁成想纪辽就算不继承家业，也能在娱乐圈打出一片天地。而徐竟遥没有一张能在娱乐圈横行霸道的脸，更没什么才艺可言，于是冒着被他爸打死的风险，开了一家酒吧。

　　来到路边，唐冉抬手招了一辆出租。

　　“师傅，麻烦去生香酒吧。”

　　这个名字还是徐竟遥请纪辽帮忙取的，用了“活色生香”的后两个字，似乎是为了配合好兄弟，纪辽还在生香酒吧隔壁开了一家酒店，名叫“活色”。

　　就连司机师傅听到这个地方，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姑娘，你一个人去？”

　　“我去找人。”

　　“这样啊。”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缓缓汇入傍晚的晚高峰车流里。

　　天色渐黑，没多久，细雨接二连三地落在车窗上，路边许多刚刚下班的人头顶着包，奔向公交车站，和无数人一起等待一辆没有座位的公交车。

　　雨越下越大，司机也感叹：“白天还风和日丽，到了晚上，这雨说下就下，老天爷也不知道在这抽什么风呢！”

　　唐冉坐在后座，同样看着车外的大雨，闻言说道：“是啊，抽什么风呢。”

　　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倒不像是在埋怨这天气，不过司机也没敢多问，将人送到地方就离开了。

　　唐冉撑伞站在雨中，面前生香酒吧的霓虹招牌在大雨中依旧闪亮。

　　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来这种地方了，每一次都是来寻纪辽。

　　犹记得七年前，十五岁的唐冉第一次走进酒吧，也是何兰茹的命令。

　　那时，同样十五岁的纪辽坐在卡座里，烟雾缭绕中，少年凌厉的脸不辨喜怒，一道血疤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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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十二巫山云雨会，襄王今夜上阳台”一句出自清朝钱彩《说岳全传》第三十五回。感谢在2021-07-07 12:30:26~2021-07-08 21:2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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