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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女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逼仄狭窄的牢笼里。

      四周光线昏暗,低低的痛吟如同怨鬼的啜泣,在她耳畔回响。她攥紧掌心,勉强抬起头,浑身疼痛袭来,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茸茸眼里噙满了泪。
      她没有受过这样的痛,好一会,才委屈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冒出来的耳朵。耳朵上结成的血渍已经干了,柔软顺滑的毛现在摸起来糙糙的。

      她心想,爹爹要是过来,看见她这个样子,肯定会生气吧。

      爹爹看她这么可怜,不会生气的。
      爹爹会心疼……

      茸茸扁嘴,眼里的泪珠要掉不掉。
      她听见身边的笼子里,传来微弱的痛吟,偏头望去。

      铁丝围成的笼子中,关着一窝小兽,小兽皮毛被血浸染,有气无力地哼哼,哭着呼唤自己的母亲。

      她伸出手,想要帮帮它们,手指碰到铁丝网,铁丝上蹿出幽蓝电流,把她电得重新摔在地上。

      “别白费心思,”左边笼子传来声音,“这上面有禁术,防止我们跑出去。”

      茸茸偏头,在左边的铁笼里,看见那只白狼。
      白狼蜷着身体,银白皮毛在黑暗囚笼里晕着淡淡的光,如同身披皎皎的月华。它用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定定望着女孩,“你只是一个半妖,为何为我出头?”

      茸茸不服气地说:“半妖、半妖又怎么啦?我娘很厉害,我爹爹也很厉害的!”

      白狼恹恹闭上眼睛。

      茸茸凑过去,问:“我们在哪里呀?”
      白狼:“拍卖场。”

      茸茸不太明白拍卖场是什么意思,缠着白狼左问右问。白狼被她烦得不行,没好气地说:“这还用问吗?买到以后,当然是奴役我们、杀了我们、拿我们的肉炼丹、骨炼器、血画符!”

      茸茸:“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呢?”
      白狼冷声道:“他们是仙,我们是妖,仙妖有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你不懂吗?”

      茸茸不懂。
      她小声说:“才不是,爹爹待我可好了。”

      白狼冷笑:“你是他和妖苟且所生,他才对你好,若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早把你杀了。”

      茸茸摇头,反驳道:“不是的。爹爹他不会这样,”她喃喃:“爹爹一定会来救我的。”

      “那可未必,说不定,他早盼着你这只败坏他声誉的半妖,早点死了好。”白狼后腿刺啦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心情很差,对仙人也恨意颇深,说出的自然没有好话:“他才不会来救你。”

      茸茸瞪大眼睛,气得尾巴直晃,“我爹才不会这样对我。他是个好人!”
      白狼:“仙哪有什么好人?你爹也杀了不少我们族类的性命吧。”

      茸茸安静了片刻,小声说:“但他就是个好人。”
      过了一会,她揉着自己结满血渍的耳朵,摇摇晃晃站起来,咬紧牙关,说道:“但是,不能等爹爹来救,爹爹看见茸茸这样,会心疼的……茸茸不想爹爹心疼。”

      她抬起头,望见贴在笼子上的符纸,想起刑之远教过她的法术。

      妖向来卑贱,修士抓到妖后,种种残忍行为,数不胜数。
      想到可能会发生在女孩身上的事情,刑之远就心如刀绞。世道是如此,他改变不了世道,只想保护一只妖。

      他教给茸茸很多术法,教她在仙门陷阱与绝境中如何活下去。

      茸茸学得很快。
      她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但在看见刑之远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毛绒绒的耳朵从发中钻了出来。

      妖心思简单,掩藏不住喜怒哀乐。
      看见爹爹,她太开心了。

      茸茸回忆刑之远教她的术法,伸手捏诀,口中念咒,一抹幽微的光掠过指尖。

      白狼惊讶道:“这是仙门的术法,你居然真的会?”

      茸茸解下自己手腕的红绳,丢到符上,低声念:“破!”

      符咒点燃化作灰烬落下,笼子的门应声而开。
      她回头,尾巴高兴晃动,炫耀道:“我说过,我爹很厉害的!”

      茸茸捡起红绳,走出笼子,来到白狼的笼前。

      白狼:“你要做什么?”
      茸茸朝它微笑,“我也给你打开笼子!”

      说完,她忽然觉得一阵晕眩,用大尾巴撑住小小的身体,才勉强没有倒下。

      白狼说:“快停下!你妖力太少了,又流了这么多的血,根本撑不住用法术。你不是有个爹吗?出去找到他,别来这个鬼地方了。”

      茸茸摇头,“我要救你。”

      白狼沉默了。
      女孩依葫芦画瓢,去掉白狼笼子上的符咒。这次她做好了准备,用尾巴撑住地面,等袭来的晕眩稍缓,才继续往前,走到下一个笼子前,站定。

      白狼走出囚笼,喊:“你坐在我身上,我送你出去。”

      茸茸摇头,把那窝受伤的幼崽救了出来,抱给了白狼。
      “你可以带它们出去吗?”

      虽然她很想养小崽子们,可爹爹似乎不喜欢这些可爱的小动物。

      白狼接过幼崽,问:“你不走吗?”
      茸茸笑:“还有那么多笼子呢。”
      白狼震惊地说:“你要把它们都救出来?”

      茸茸重重点头,走到另一个囚笼前,看着它奄奄一息,缩在笼子角落。她知道,它们是同类,眼神露出一丝怜悯,伸手捏诀。

      “我爹说过,多做好事,为自己积攒福德,我爹还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剑为不平而鸣!看见不平之事,就要挺身而出。”

      白狼沉默地望着女孩后背长长一条血痕,长剑几乎将她的背劈成了两半。受这样的伤,她依旧拖着身体,去救其他的妖兽。

      白狼心想,怎么会有傻的孩子?
      原来仙人里,也会有人对它们妖兽心存怜悯吗?

      女孩毕竟年幼,妖力稀薄,救了几只妖怪后,就力竭,靠在栏杆上喘气。

      白狼驮着幼崽,身后带受伤的妖兽,“迟早会来人的,你跟我们一起走?”
      茸茸摇头,笑着拒绝:“我不急,我爹会来找我的,你们先走吧。”

      白狼是这群妖兽的首领,闻言,它带着妖兽们走到门口,回头说道:“送完它们,我就回来救你。”

      茸茸:“没关系,我爹也会来救我的,他很厉害的!”

      妖兽们一个又一个逃出去,终于引起仙城注意。几个修士御剑赶来,看到关押妖兽的牢笼尽数空了,又惊又怒。这时女孩聪明地把自己关回笼子中,尾巴裹住身体,缩在角落。

      修士举着烛火查探,路过她时,只瞥眼,没有发觉异常后,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等到修士离开,茸茸睁开眼睛,忍不住笑起来。她想,她真聪明!她等了一盏茶,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就决定起来把剩下笼子的妖兽全部放出去。

      刚直起身,她就感到后背剧痛,痛得重新跌坐在稻草上。昏昏沉沉中,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刑之远以为她忘记过去的事,其实她是记得的……她记得娘亲是一只漂亮的红狐狸,载着她从山涧的一头跳到另外一头,阳光照在她如缎的皮毛上,闪闪发亮。

      她是个半妖,被山林里的小妖欺负,哭唧唧去找娘。
      娘说,日后有了爹,就不用怕被小妖欺负了。

      她问娘,爹是什么?
      娘说:只要还活在世上一刻,就不忍让你受一分的痛;总是能够像顶天立地的英雄出现在你身边,愿意为你顶起塌下的天,愿意为你放下一切,为你死一次、再死一次……在人间,把这唤做父亲。

      所以当她被修士拽住尾巴拖起来时,朦胧中好像看见刑之远的身影。

      ******
      刑之远灰袍染血,慢慢走回城中,心里想起刚才对妖的围剿。

      他猜得不错,这次围城,果然是一位妖王召唤众妖,来攻打城池。而理由也很简单,在它外出狩猎之时,有修士偷走了他一窝刚诞下的孩儿,用陷阱捕捉到它的妻子,抓到城中贩卖。

      它来此,只是为了找回妻儿。

      刑之远长剑指向它,银光呼啸而出,凛冽的剑仙剑气势不可挡,冲向了那只大妖。大妖明知不敌,居然不肯退让,低吼一声就要冲上来。

      剑气倏尔消散。
      刑之远后退了一步,想起狐妖被长剑刺穿心脏的模样,也想起茸茸那双爱笑的眼睛。

      这场人与妖的对峙与战争里,在无休无止的仇恨中,他开始觉得无比疲倦,甚至握不紧手中的剑。

      刑之远放下了剑,不在乎别人把他当成“懦夫”或“逃兵”,他只想回到女孩的身边,带她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他在大妖诧异的眼神里,转身就走,落荒而逃。

      来到城门口时,刑之远眉头皱了皱,抬头往上看。

      一众受伤的妖兽跟在头白狼身后,跃出仙城高耸的城墙。白狼美丽而矫健,银色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烁微光,淡蓝色的眼珠似湛蓝的天空明净。

      它们往山林中逃,而后面跟着群追赶的修士。

      白狼看了刑之远一眼,一人一妖擦肩而过。

      刑之远抬了抬手,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手,指间剑气眨眼消散。他不管那群逃窜的妖兽,负手回到城池中,在路上,看见了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子。

      花灯生动美丽,扎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莲花、兔子、绣球,还有只赤红的小狐狸。

      刑之远笑了笑,买下那只狐狸花灯,提着灯往回走,想让女孩消气。

      回到客栈,房间空无一人。
      他皱紧眉头,心中生起不妙的预感,神色微微恍惚。

      好在,他给过茸茸一件法宝,系在女孩手腕的红绳。
      察觉到法宝的气息,他直奔拍卖场而去,冲进了场地里。

      彼时妖兽拍卖正值高·潮,人群拥挤,妖兽痛苦哀嚎。刑之远举目望去,目光一张张扫过那些陌生而兴奋的脸,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

      他心中一凛,漫起一丝的痛苦,又仔细再望着被修士牵在手中的妖兽,和关在铁笼里痛苦低吟的妖。

      依旧没有女孩。
      他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松了口气,继续往前找。突然,他似有所感,望向了拍卖场中心。

      那儿正在拍卖货物。
      修士拖着盖红布的托盘,走到了台上,说:“下面卖的,是个劣质品。”

      刑之远道袍无风自动,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修士掀开红布,红狐裘搭在了木托上,皮毛柔嫩,晕开火焰般的光芒。他将皮抖开,露出贯穿后背的一道缺损,“狐妖被抓时挣扎得厉害了一点,狐皮有残损,就从十块灵石开始拍吧。”

      话刚说完,他只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飘忽的剑气如雨如雾,撕扯开他的手臂。

      一个灰袍道人慢慢走到台上,脸色惨白,双目殷红。他跪在地上,捡起那块柔嫩的狐皮,眼中流出一行血泪。

      “咔嚓。”
      他听见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原来修行,真的这么痛。
      他想起狐妖的话,顿时恍然。

      星宿剑府长老刑之远一念成魔,铺天盖地剑气绞碎一切。他抱着狐皮,在自己呼啸的剑气里,彻底失去了神智,从和光同尘的剑仙,变成人人唾弃的疯子。

      蜃影里,男人抱着狐皮摇摇晃晃走来,神情疯癫,双眼赤红如血。

      沉默良久,合情才说:“这就是他的心魔了,只要用蜃兽抚平一下他心中的戾气,我们就可以解围了。可是,如何解围呢?”

      长青托着下巴,道:“应该只要让他觉得,茸茸没有死,还活着吧。”
      合情:“对!你们谁去当茸茸,喊他一声爹?”

      百里:……
      她冷哼:“我可不喊,我和星宿剑府的剑修向来不熟。”
      她和有钱的剑修势不两立。

      宴浮光轻轻咳嗽,“我已有父亲,若是再唤别人爹爹,怕不太好。”

      长青挠了挠脸颊,“我、我好像没有爹。”
      合情:“那你来吧!”
      长青瞪圆眼睛,认真说:“可是,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别人跪下来喊我做爹的时候。”

      合情沉默了。

      三个人一起看着她,目光和善。
      合情咬咬牙,忍辱负重地喊:“爹!”

      男人停下脚步,茫然地看向她。
      合情硬着头皮,说:“就被剥了后背一点皮,我逃出去了,还没死呢,你可别疯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抢救!”

      男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个极淡的笑容。他张了张嘴,似乎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蜃影猛地消散。
      四下张望,她们回到了树林里,漫山的剑气消散,只留下地上那具残损的尸体,证明一切不是梦。

      长青伸手,那截漆黑的骨头,依旧安静地躺在了她的手里。
      她慢慢攥紧掌心,把邪骨握紧,眼圈有些发红,“浮光……”

      宴浮光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天空。
      长青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只见一道纵横凛冽的剑光几乎撕裂天空,照亮了天地。

      飘渺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动用邪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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