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失忆宿敌的师尊》谢霜华

2、玄烨

　　为防门中之人猜测，江淮月一向将玄华带在身边教养，平日里玄华走出踏云峰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出了踏云峰与门中弟子比试，回来之后他尚有些新奇，频频回味，坐在江淮月对面还撑着脑袋回忆着这两日的比试。

　　原本今日的比试结束之后，是公布允许外出历练的弟子名单，而这些弟子会在明日再一次聚在太虚广场，选出他们未来的队友。

　　当然，说是让他们选择，其实大多还是门中管事的四位长老将合适的几个人点出来组成三人小队，让弟子自个选择的时候其实是少之又少的。

　　历练一事，江淮月既是答应了，就算今日玄华不赢，外出历练那批弟子中也会有玄华的一个名字。只是挑选队友一事，对玄华来说还是有些新奇，他被江淮月单独带在身边十来年，踏云峰上也没有其他同门，只他们二人，时间长了自然也有些向往热热闹闹的同门交往。

　　“也不知道四位长老会点什么队友给我。”玄华一边回忆着门派大比，一边展望明日的小队分配。

　　江淮月听着他那时而大声时而小声的念叨声，垂眼看向桌上那许多年前便没有下完的棋，思绪渐渐飘远。

　　十三年前，玉虚谷内，兵戈交接之声不止，仙魔两大阵营之人三三两两战成一团。

　　玉虚谷深处，打斗声不断，沿途随处可见灵力爆炸的痕迹。

　　昔年时常被方才一起比较的两名天才，如今却是刀剑相向。

　　白衣仙人踩在空中停滞不动的碎石上，白色的眼中少见的显现出一丝怒意，他提着白虹剑指着面前满身魔气笑得张扬的人，临到头了还是问出这样的话。

　　“你真的不愿意回头吗？”江淮月眉头紧锁，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紧绷，可握剑的手却比谁都稳。

　　面前这个人与玄华有七八分相像，不同的是这个人额间并非朱砂痣，而是一道红色的魔印。

　　昔年江淮月与此人甚至当过同窗，只是后来不知怎地走到了对立面。

　　江淮月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在不知不觉间二人便已从朋友成了宿敌。

　　他想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仇怨，好像没有，甚至修真界与这个人之间也没有。

　　可这个人就是在一个岔路口就这样一拐弯，踏入了魔门。

　　“为什么回头，我觉得很愉悦。”这个人一直在笑，时至今日面对江淮月，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敌意。

　　仿佛一切只是阵营的对立，他们才成了宿敌。

　　可江淮月又觉得不是如此。

　　修真界实力为尊，就算是仅仅当过一夜知己的当年，他们二人也时常一较高下，看看谁的实力更强一些。

　　他大了江淮月二十岁，本不该是同窗，可他一向顽劣，换了许多个修真书院都无心与大家伙一块儿学习。

　　说来好笑，当年他也是说过“与同窗一块儿上学哪有私下跟你江淮月一块琢磨有乐趣”的人。

　　江淮月想起这个，眉眼间带上几分柔和，嘴角也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坐在江淮月对面的玄华见状，停下了碎碎念，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淮月，好奇道：“师尊，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原本还在回忆当年的江淮月被玄华这么一喊，一下被喊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因为回忆起当年而笑起来，一瞬间便收了笑意。

　　“不会是想起我小时候的糗事了吧？师尊可得给徒儿保密，若是传出去那徒儿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玄华开玩笑道，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动作间那绑着马尾的铃铛发带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

　　“嗯。”江淮月倒还真的点了头，但也不说到底是什么事，只站起身往外走，摆摆手让玄华不必跟着。

　　玉虚谷那场大战，最后自然是仙门取得了胜利。

　　双方本是进入僵局，是玉虚谷深处传来江淮月杀了玄烨魔君的消息，魔门阵营那边方才乱了阵脚，渐渐败退下来。

　　可当时没有人跟进玉虚谷深处，江淮月到底杀没杀玄烨，也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道。

　　当然，如今可能只有江淮月一个人记得。

　　他走远许多方才回过身，远远看着那屋内摆弄棋局的身影，那白色的睫毛一颤，转身离开。

　　一直都只有他一个记得就好了。

　　那年玉虚谷大战，江淮月几乎抽出灵魂补充灵力来迎战玄烨，他以为他们会两败俱伤，以为死的会是自己，或是玄烨。

　　可他没想到的是，玄烨竟在最后关头收了所有的魔气，空手握住了他带着浓郁灵力刺来的一剑。

　　“你！”江淮月这辈子所有明着写在脸上的情绪波动兴许都是因为玄烨，他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来这招。

　　起先江淮月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不是玄烨的一个计谋，要知道上学时候玄烨就是最有小聪明的一个人。

　　可直到玄烨于空中坠落，谷底闪过白光的时候，江淮月才将原本不应该的那个念头打散。

　　他急急御风到了谷底去看看玄烨到底死了没有，却没想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孩子，约莫六七岁的样子。

　　而原本掉下来的玄烨，却是不见了踪影。

　　江淮月皱起眉，四处看了看，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这个长相……

　　与玄烨说是亲生父子也不会有人不相信，而玄烨又不见了踪影，这个孩子到底是谁。

　　江淮月放出神识触碰这个孩子的灵魂，在触碰到灵魂的一瞬间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

　　这就是玄烨。

　　怎么会这样。

　　江淮月知道修真界有不少将人变小的办法，可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重伤之后直接治愈所有伤口再变小的办法。

　　可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还是玄烨，是他的宿敌，是见到了就该杀死的人。

　　江淮月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举起剑指着躺在地上的小孩，感受着他那微乎极微的灵力。

　　怎么办？

　　要杀吗？

　　这只是个孩子，可他也是魔门的玄烨魔君。

　　该杀吗？

　　江淮月一遍遍问自己，额角青筋都因此而有些凸起，他做着心理斗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不杀孩子的，可这个人是玄烨，到底该不该杀？

　　他纠结了半晌，多了个心眼，用神识探了探这小孩的脑中记忆，发现那记忆是一片空白。

　　甚至连原本的修为都几乎回到了起点。

　　真正的白纸，什么都还没有。

　　江淮月看着眼前即将醒转的小孩，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他紧咬着牙，最后下定决心收起了剑。

　　他将即将醒来的孩子抱到一个看起来没有打斗痕迹的地方，等待着孩子彻底醒来。

　　“你愿意随我入仙门吗？”江淮月在孩子身旁打坐，他心里想着该给孩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如果这个孩子愿意跟他走的话。

　　这个孩子的眼睛与玄烨其实不算完全相同，虽说这眉眼相像极了，可那双眼睛还是黑色的瞳仁，并非是玄烨那样的红色。

　　只见这孩子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等到江淮月以为这孩子不同意，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被这孩子那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袖子。

　　“神仙哥哥，我愿意的。”小孩的眼睛圆圆的，尚带着孩子的稚气，让人全全然想不到长大后会是大名鼎鼎的玄烨魔君。

　　江淮月就是觉得这小孩已经被清空成一张白纸，只要他不说，当成一个全新的人活一遭也不是不行。

　　他下不了手将这个尚带着稚气的孩子，说他善心泛滥也好，说他对敌人手下留情也好，他就是下不了手。

　　江淮月垂下眼，点了点头，将原本在心中过了无数遍的许多个名字推翻，他说：“以后你就叫玄华吧。”

　　小玄华得了新名字，高兴得不行，原本的怯生生也消去了不少。

　　那时江淮月已经是无垢门掌门，仙门之中也颇有威望，鲜少有人对他指手画脚。遂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个孩子这样的事，许多人都只是偶尔议论，倒也没有真说什么。

　　只是仙门之中知道玄烨的人还是有不少的，江淮月怕这些人看出哪里不对，对外宣称收了个关门弟子后，便时常带着玄华在踏云峰闭关。

　　少出门，少见人，将风险都隔绝在外。

　　可如今怕是要看玄华自己了。

　　江淮月走向一间地下石室，转动石壁上的机关，看着那放在石室中的些许旧物，与几个牌位。

　　这个地方从来只有江淮月一个人来，连一同生活了十来年的玄华都不知道。

　　当年玄烨离开的时候杀人了吗？当然杀了，便是仙门中人也是杀人的，别说魔门的。

　　江淮月其实并没有多少仙魔之分，他有时候清醒得不行，他知道仙魔之分不过是立场对立，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仙门即圣人，魔门即恶人，这样的说法多少带着几分片面。

　　或者说，不过是这么多年仙门中人哄骗自己与他人的话语罢了。

　　都是人，都有好坏，哪能以阵营区分。

　　江淮月没有上香，也没带什么祭拜的贡品，只看着那几个牌位，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不怎么吃酒的，当年玄烨喜欢，他只在玄烨相邀之时喝过。

　　可这个时候，他从储存物件的虚空中拿出了一壶酒，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与这些人聊起玄华。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只因只有一人，地下石室回荡着他轻轻的诉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