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师（一枝梅歪传）》情癫

5、一枝梅来了

　　但是要涵养就不能要钱。钱和涵养是背道而驰的。没见过有谁见钱眼开的时候还能保持涵养。

　　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这一点也是当前必须要解决的。如果为了到黄河楼吃一顿饭，为了能在吃这顿饭时受贿，就必须再拖个两三天，等到开饭。但是孤儿院的钱今天又交上来了，马德答应过孤儿院能将钱交上来就把地批给院长，那么赌坊那边的好处费就没得收了，还要赔偿对方违约金这该怎么办？

　　如果不到黄河楼去吃饭，当前就将孤儿院的院长抓起来，那么这顿饭是吃不上了，饭局上的好处也捞不着了。而且一枝梅有可能现身，也有可能不现身。如果他现身不一定能抓得住，如果他不现身就只好将院长当成犯人关起来，将院长当成犯人关起来是没有好处费拿的，而且官方也没有证据证明院长就是一枝梅，一枝梅就是院长，抓了等于白抓，说不定过两天就要放出去，白忙一场。

　　师爷帮着马德分析，也不算是白忙一场。至少可以在将院长关起来的时候，乘机将这块地批给赌坊老板，这样那边好处费就可以拿到了；还有院长被关起来至多只是疑犯，是疑犯在吃黄河楼那顿饭的时候就可以和失主们讨论她到底是不是一枝梅，这样就有了话题，这份好处费也可以收了，两全其美。

　　虽然外人经常评论这位师爷是在胡说八道，而他的名字也正好叫胡说；虽然说是个多音字，可以是说话，也可以是说客。但是胡师爷这个名字实在太过特别，十个人喊出来，十个都是“胡说”，没有一个是“胡睡”的，那么胡说师爷就一直禀持着胡说的本性，不停地胡说下去，不过这对宾主倒是相谈甚欢，臭味相投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看来，胡说还是有一定命中率，而且有的时候，歪理也成了真理。

　　这回马德感到胡师爷所说的绝对是真理，但是他又害怕真这么干了之后会引来麻烦，就好像越是贪婪越是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马德越是想要这么干，越是要瞻前顾后地推拖一番，他摸摸抬头纹，急道：“师爷啊，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明白本老爷我的为人了，我是那种为了钱就可以将百姓什么什么的人吗，不行不行，这个事情，一定要谨慎，谨慎懂吗？”

　　所谓谨慎无非就是钱他想拿，饭他想吃，但是人他不想抓，树人孤儿院开办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除非有确切证据证明院长是坏人，否则就只拿他当成疑犯关起来也是有损官家清誉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对仕途升迁是要有污点的。

　　胡师爷只好再想别的办法：“其实要证明院长是坏人也不难的啊，只要将银子交给失主看看是不是他们的就行的啊，不过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傻这么明显的啊，但是老爷你也不要急的啊，还有办法的啊，可以借口一枝梅是大案，有大案要办可以先将划地的事先压后的啊，虽然这两者没有什么关系的啊，不过不要紧的啊，你是官你有两个口数你最大的啊，然后你再到酒楼去吃饭的啊，吃饭的时候你随便喝两口酒就可以的啊，不要真喝醉的啊，你真醉了没有人替你收红包的啊，要不是我要帮你看着衙门我就跟你去的啊，实话说你带着魏超那小子不可靠的啊，他不是你亲儿子来的啊，万一你真醉了红包塞他手里去了好冤枉的啊！”

　　“到时候你要注意的啊，注意除了自己人之外还有谁留神听细节的啊，注意听细节的人肯定是有问题的啊，非框即盗的啊，说不定就会是一枝梅本人的啊，到时候将他拿下就可以的啊，成功之后学生我好给大人写贺文码颂词的啊，其实也不难的啊，就看大人够不够神勇的啊！”

　　有哪一位县太爷会承认自己不够神勇，马德听到这里已是十分有底气的了，他跟胡师爷雄纠气昂地讲道：“呀呀，师爷你好聪明的啊，好让大人我刮目相看的啊，既然这样院长是可以抓的啊，我也想明白了啊，先将他抓起来一枝梅才会来的啊，一定会来的啊，只要他一来把他抓了院长那里就好解释了啊，就有借口了啊，不管无辜不无辜都没有关系了啊，呀呀，这样看来本官也是很聪明的啊，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动手的啊，抓一个是一个的啊。”

　　到这个时候，胡说却又不让他抓了：“呀呀，大人你不要急的啊，学生现在想得更彻底了一点的啊，学生刚才说过没有人这么傻的啊，这么快动手打草惊蛇的啊，不如先将银子收下来安抚人心的啊，好拿来作证物的啊，但是地你可以先不划的啊，然后暗中通知赌坊老板叫他不要急的啊，这样黄河楼的饭你也可以吃的啊，这样一枝梅才会来的啊，不然一枝梅肯定不会来的啊，他在暗我们在明，他不来你到哪里去抓人的啊。”

　　这件事充分说明，越是急躁的时候，越是要表现得气定神闲，即是越想骂娘的时候，越要表现得有涵养。

　　什么是有涵养呢，有涵养就是不说话，无论环境怎么吵怎么闹怎么危险就是不说话，不说话对方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你想什么他就着急，着急他就乱了阵脚，这就叫，先下手遭殃，后下手为强。

　　于是马德带着未来的继子魏超气定神闲地乐呵呵地去赴宴了，还暗示他说：“儿子啊，你知道酒楼这种地方龙蛇混杂的啊，你不要乱跑乱说话的啊，最好不要动不要说话只管吃饭的啊，这样会表现得有涵养的啊，你是本官将来的儿子啊，你越有涵养为父我越有面子的啊。”

　　魏超很不给面子地反驳道：“哎呀姨父你先把我娘追到手才算的啊，没有追到手不好这样乱叫的啊，会让人误会的啊，我老爹在天之灵要生气的啊，我无所谓我娘要揍你的啊！”

　　马德立刻想到集娇媚蛮悍于一身的卢杏香，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但凡贪官往往长得脑满肠肥，因为营养好。但马德只承认是虚胖，相比魏超那种未成年的清瘦身板，他一个人能有他两个的重量。为了显示出对继子的足够关爱，马德对他说：“孩子啊，你到时要多吃一点啊，补充营养啊，不过注意涵养啊，不要乱动乱说话啊！”

　　魏超点点头，接下来在黄河楼的举动也完全达到了马德的要求。

　　他很多吃，一盘鲈鱼刚端上来大人们还都没动筷子就让他将鱼腹的肉全吃到肚里去了。

　　他不乱动，他抢先坐在上座无论马德怎么哄他就是不起来，坐定了不挪窝。

　　他不乱说话，眼看着上楼的传菜工将整个大拇指都浸在碗里只有他一个发现了也装没看见。

　　马德气得胡子吹起来，苦于不是亲生的，不能动手打，当众骂人也失却涵养，只好苦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儿子啊，你不用这么谦让的啊，虽然你要注意营养均衡的啊，但是不用每道菜一上来你就抢先叉一筷子，然后再也不动的啊，你这样也叫偏食的啊，而且这样确定归属权叔叔们都没有办法吃的啊，吃了就像是和你抢的啊，你叫大人们多不好意思的啊，你这样没有礼貌的啊，失去涵养的啊！”

　　魏超不给他面子，而且他认为当众咬耳朵才是没有涵养的行为，有话应该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说，他站起来声音很大，说的是这些：

　　“呀呀，姨父啊明明是你告诉我不要跑不要乱动就只管吃的啊，反正这些菜不是你的钱买的是外人付账的啊，送上门来的不吃是傻瓜的啊，他们请你是为了抓一枝梅的啊，为了抓一枝梅他们还要给你送红包的啊，因为现在没有酒所以红包还没有送的啊，等会儿菜吃得差不多了酒送上来你喝一两杯就可以装醉的啊，装醉了你就不用主动要钱了啊，这些傻冒就会主动将银票塞到你怀里心照不宣的啊！你叫我不要乱动不要跑我通通都做到的啊，叫我只管吃饭我也晓得是为了装看不见的啊，只给我这么点小权利你还要剥削的啊，你残忍不残忍的啊，既然叫我只管吃你管我怎么吃的啊，我都这么听话了你还要找碴是不是故意的啊，你对我好不过是要打我娘的主意的啊，你不是我亲爹来的啊，我亲爹在天上的啊，你管我叫儿子要不要脸的啊。”

　　马德的胡子一掀一掀的，快要站不住了。失主们赶快都站起来打圆场，抓住他不让他打孩子：“呀呀，县台大人不要着急不要上火的啊，小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幽默实在很难得的啊，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是当监察御史的材料的啊，要好好培养的啊，千万不要揠苗助长的啊，不要高压政策的啊，您要呵护的啊，要疏导的啊，这菜没关系没关系的啊，来来来小二再换一桌的啊。”

　　侍立在楼梯口小二低头笑一堆傻冒，然后蹬蹬地下楼。

　　再上来就不止他一个了，而是一大帮，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地。

　　失主们一看头都大了，叫苦连天却又带笑容，还笑得心甘情愿。

　　那是失主家的孩儿们都来旁听了，因为都知道老爹要给县太爷行贿，来揩油要零花钱。

　　小孩子家家的自然不可能单独出门，那多危险，正好是上学的时间，午间休息，梅夫子一手抱着一个还有四五个拉着他的衣带跟着上楼。

　　孩子们都很喜欢梅夫子，也都跟得很紧，但是人数众多，不可能个个都有机会被他抱着走。

　　一手一个，还都是女孩子，年纪不大，四岁。很巧这两个女孩子平时还不怎么和睦。

　　梅夫子在抱起她们之前不知道，抱起来之后就知道了。

　　因为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念头，示威般地看着对方，先在梅夫子的脸上啊呜了一口。

　　这个既然亲了，另一个必然也就不甘示弱，同样也在梅夫子脸上啊呜了一口。

　　这才叫真正的考验涵养的时候，一路你啊呜过来我啊呜过去，亲得梅夫子满脸口水，他硬是忍着不发火也不将她们放下来这样不顾路人目光任她们亲还抱着她们从学堂步行至酒楼，得有多大的涵养才能做到！

　　在上楼了她们还在亲，亲得嘴巴都破皮了，还是在亲。

　　于是她们的老爹就听见“吧吧”的声音，还以为是外边在放鞭炮哩。

　　奔到楼梯口去看，这简直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就有伤风化这还了得，顾不得刚才是怎么劝马德了，纷纷朝着女儿怒吼道：“住口，快给老子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