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雪》蓝泉

1、第 1 章

　　妈妈离去的第五个冬雪天，爸爸跟慧姨结婚了，慧姨的儿子叫冬雪，比我大一岁。
　　没了妈妈的这五年，无数人告诉我“十个后娘九个狠”，可是凭良心说，慧姨对我、文凯、文媛三个小孩子总是和颜悦色，问寒问暖的，所以我们三个小孩很容易认同了慧姨。
　　关于冬雪，之前听爸爸说起过他，他的腿因为三年前出了事故不能走路，坐着轮椅，是那种体弱多病的孩子。
　　我们家是弄堂里的老房子，房间很多，爸爸给他专门弄了一个房间，卫生间增加了些扶手，还请人把弄堂高低不平的路修理平整，台阶旁边也用水泥砌了一条滑坡。
　　冬雪来的那天刚好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爸爸和慧姨把他抱下出租车时，弄堂里桔黄的路灯映出他削瘦清秀的脸。
　　凭心而论，冬雪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清秀的男孩，比起高中篮球社里的那些健壮高大、满身汗水的男生，冬雪显得那么柔弱、纤瘦，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那是我从来没闻到过的香味。
　　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向我们露出腼腆的微笑，看起来那么善良纯真，漫天的大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膝上厚厚的盖毯上。
　　爸爸细心的为他掖好衣领，我却感到心里刺痛，隐约觉得从此之后爸爸的爱不再单单属于我们三个，但我明白，只要慧姨对爸爸好、对我的弟妹们好，爸爸对冬雪的爱就没有白费，爸爸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爸爸和慧姨的工作都很忙，而且是那种需要出差的工作，冬雪上学的事情还没办好，虽然正在寒假当中，但我忙于参加高三寒假的补习班，文媛和文凯只是二年纪的孩子，所以家里算得上大人的只有冬雪了。
　　今天爸和慧姨都要加班，慧姨提前准备了一些蔬菜在家，但我放学后还是匆匆赶回家。

　　裹着一身风雪回家时，刚进门就已经闻到饭菜的飘香。
　　“姐，你回来了？赶快吃饭吧，这么多好菜呢。”文凯边说着还边吧唧嘴。
　　这家伙，这么快就被收买了吗？
　　冬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头对我说：“回来了……快吃饭吧……”

　　我呆在那里，看着那热气腾腾一桌的菜……好久了，家里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场景，很温暖的场景。
　　“姐，快吃吧，菜都凉了。”文媛说。
　　回过神来，坐在餐桌前，接过冬雪递来的一碗热汤。
　　“ 外面冷吧，先喝点汤暖和一下。”冬雪自顾自说着，手里帮文媛和文凯舀着汤。
　　说实话，我不相信行动不便而且孱弱单薄的冬雪却有如此好的厨艺，可我的确小看了冬雪。
　　“你怎么……做得这么好吃？”我忍不住问他，心里一百个问号。
　　他略带苍白的脸红了起来，手指压在轮椅的手轮上，低着头小声说：“我妈妈教我的。”
　　“我姐什么都不会，连鸡蛋都不会煎，外面煎糊了，里面还没熟。”文凯竟然在这个时候奚落我。
　　“就是就是，洗衣服的时候也常常搞得衣服掉色，上次我的白裙子居然被她洗成了黑裙子。”文媛也拆我的台。
　　“你们、你们……”我气愤得语无伦次，这两个小鬼，居然把我的赫赫功劳贬得一文不值，亏我苦心为他们煎蛋做早餐了。“你们这两个小鬼！你们以为我想啊……我本来就不会嘛……”
　　看到我着急为自己辩白的样子，文媛和文凯笑做一堆，我也笑了，这个家自从没了妈妈，我们这些小孩很久没有如此开心的笑过。
　　嘻笑中，这个坐着轮椅、苍白少言的男孩也笑了，他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好久好久没有这般真心的笑过呢？

　　提前放学回来，冬雪正在阳台上晾衣服。
　　冬天的外套本来就笨重，洗好之后含了水份更加沉，他一只手撑着轮椅的扶手，尽力抬高身体，另一只手擎着衣叉往绳子上挂着洗好的衣服。
　　他的手臂颤抖着，费劲的往绳上挂，挂了几次都因为抖得太厉害没挂上去，衣服上滴下来的水全落在他的脸上和衣裤上，看上去他身上也没几个地方是干的了。
　　我连忙跑过去拿走他手上的东西，嘱咐他换套衣服，然后把那一大桶衣服歪歪斜斜的晾到绳子上，仔细一看，一个男生洗的衣服还挺干净。
　　冬雪换了衣服出来后，看见我把衣服都晾上去了，特别不好意思的说：“你都晾好了……”
　　我拿墩布拖着地上的水：“要甩干一下就不会弄得到处都是水了。”
　　其实我也是怕他弄湿衣服，他不是身体不怎么好么，我怕他受凉生病。大概以为我在责备他，他低下头，手指在膝盖上捏紧又松开：“洗衣机放的地方……我的轮椅……不是很方便……所以干脆用手洗了……也没甩干……”
　　“啊？！你用手洗的？那么多衣服呢！”我惊呼，原来他用手搓的！这么冷的天，水冷得刺骨啊！这么厚重的衣服呢！
　　“……你以后不要这么辛苦了，你到我们家来又不是当保姆的，这些我来弄就好了。”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又没事，我来做也没关系啊。”
　　“以后衣服还是我来洗吧，你腿不方便，刚刚那样子晒衣服要是摔了怎么办？而且把衣服弄湿了要感冒的。”
　　“没事的，以前我……”
　　“不不不不，洗衣服由我来洗！”我摸了摸唱空城计的肚子，心想只要不要我进厨房就好了。
　　他看着我笑了，点点头算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