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土历代记》烛星

8、七、逝嘉妃

　　恨，爱
　　刹那，白头
　　花锦绣，人妖娆
　　岁月多逝，浮华易老
　　卿随浮尘去，望君珍重好
　　峰回路转山高，莫叹俗事纷扰
　　沧海桑田转眼过，玉树林下自吹箫

　　森林中虽然繁华似锦，不时还有色彩斑斓的羽鸟飞过，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森林的尽头。
　　“怎么了，铃夜？”凌妃嘉回头发现苍铃夜站在那里发愣，并没有跟上她。
　　“我——”苍铃夜摇了摇头，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记忆中有什么回来了一样，“我记得，我记得曾经来过这里！这个方向！”他忽然拉起凌妃嘉，穿过旁边的草丛往深处跑去。

　　眼前的景色再度蓦然变化：周围仍然生长着众多异树奇葩，但既不诡异，也不如刚才那片森林虚幻般完美。一名青衣的男子正坐在树下吹笛，身旁还有一头长角的生物在闭目养神。
　　有人！凌妃嘉此时既高兴又紧张，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有人固然可以解答疑问，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人多半会是敌人，出于条件反射，她抽出了宝剑。
　　“放下剑，妃嘉！”苍铃夜压下她握剑的双手，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神情，“他不是敌人！哥哥，你还活着！”
　　哥哥？他就是苍铃夜那个消失在这片森林中的兄长？怎么可能？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么，而且苏说过，进入这里的人无一生还……
　　“等一下，铃夜！不要靠近！这是幻影！”凌妃嘉喊，“他一定是敌人假扮的，你哥哥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
　　“幻影？怎么会？”看到最亲近的人就在眼前，苍铃夜觉得很难接受，那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一定是森林迷惑人的手段，你过去会被杀死的！”凌妃嘉喊。
　　“咳咳！你们小两口争论完了没有？别把我当空气啊。”笛声停了，那人站起来，“我的确是个幻象，但是不是敌人这位小姐下结论还太早。至少，我不是铃夜的敌人，还有，这里的森林诚实得很，它们不会假冒谁的影像。真是的，亏我特地来这里找你们，还被当成坏人！”
　　“飞螭哥哥，你还活着真好！”得知真的是兄长，苍铃夜高兴地跑过去想拥抱他寻觅已久的亲人，却一下子撞在了树上，“好痛！”
　　“唉，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笨！”飞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说过这只是个幻影了，你还扑过来……”
　　“那真的哥哥——”苍铃夜转过身来，看着被光透射过的飞螭，虽然是半透明的幻影，却仍带着一脸慈爱的笑容。
　　“刚才那位小姐不是说了，都过了那么多年，我自然已经不在了。该怎么说才比较容易让你理解呢，似乎算是幽灵但又不是，因为我只是有不放心的事，所以就算‘阴魂不散’吧。”飞螭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但只是虚空的一个动作而已，“我族之人成长到一定阶段外表就再也不会改变，但是时间的流动不会停止。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算是个‘老头’了，不过被叫做爷爷总是不会舒服……”
　　“哥哥不是被送给‘琉璃妃’作为祭品了吗？”苍铃夜不解地问，“我亲眼看到——”
　　“祭品？哈哈哈！那家伙还真有意思，居然改成了这个样子。”飞螭笑了起来，像过去一样抚摸着苍铃夜的头，不过他却感觉不到那曾经有的厚重大手的感觉，“那也是幻象而已。因为你擅自跟随我进入迷雾之森，按法则是要被处死的，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恳请这里的守护者改动了你的记忆，让时间的影像在你的脑海中变更，但你的执着却让你没有完全忘记这里的事情……告诉我，你过得还好吗？”
　　“为了找哥哥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大陆，见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苍铃夜说，“只是，我最想见到的还是哥哥！”
　　“你长大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不该再是你生命中的主角。”飞螭说，“所有生命的一生都是逐渐积累出来的，而你的路还有很长，我的却早已结束在这里。能看到你长大的样子，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这位小姐，你又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个禁忌的森林的呢？铃夜是我召唤过来的，而我并没有召唤其他人。”
　　“我来找我母亲，她是你的同族人。”凌妃嘉说。
　　“那么你找错地方了，我族并不住在这里，”飞螭打量着凌妃嘉，“这里只是一个孤独的人偶的秘密花园，只有守护者们静静地陪伴着他。”
　　“守护者？那么哥哥——”
　　“我曾经是，只不过已经卸任了，现在的守护者是另外一个我不放心的人。”飞螭说。
　　“不在这里？可是月乌说她一定在这里！”凌妃嘉拿出了项链，“她说这是属于这里的东西，而且我父亲在十年前也出来寻找我的母亲，至今还没有回来！”
　　“月乌？那个‘灰’之羽民——原来是他们，都是顽固的信念啊！看来，小丫头你要有大麻烦了。”飞螭忽然想到了什么，“铃夜，上次是不是你们从那些人那里拿到了‘琉璃妃’？”
　　“‘琉璃妃’？它的确在我这里。”苍铃夜说，“可是哥哥那柄剑怎么会在那里？”
　　“它在就好，完成的话，一切纷争也就应该告一段落了。”飞螭说，苍铃夜还是不明所以，“不知道还来不得及……”
　　“师父，你终于又肯出现了！”这时，三人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光环，苍铃夜他们见到过的女孩从光环中跳出来，“难怪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原来到你身边来了！”
　　“你来了，朵湛！”飞螭笑着说，“师父这里现在有客人。”
　　“是你！”“是你们！”双方一起开口。
　　“你终于醒了。”飞螭看着身后的白色身影，“还是应该好好休息。”他最牵挂的，都到了。
　　一切，也在走向终局……

　　“这个东西叫做破空绫，”月乌说，“是传说中的秘宝，带着的人据说可以在任何地方回到他来的地方，没想到凌妃嘉居然带着这个，但是当时一点儿灵力也感受不到……”
　　“这东西还有个别称，”苏说，“有人以它来追踪放走的猎杀目标，所以又名‘死之嫁衣’。即使放生的处子，终究会回到死神的身边成为他的新娘……”
　　“看来，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必然而不是偶然，”紫天说，“月乌，苏，有可能通过这个确认他们的方位吗？”
　　“如果借用你手中的‘玖龙’也许可以。”苏说，“那个山鬼有‘琉璃妃’，和‘玖龙’同出一炉的名剑，我曾经派人去取，但是受到了干扰没有成功。”
　　“给你。”紫天解下剑递给苏，“尽快找到那两个孩子，我有预感他们会有危险。”
　　“月乌，来帮我！”苏说。
　　“现在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小伙子，过来休息一下吧。”紫天到一边坐下来，对千银泉说，“苏的魔法需要时间，再急也没有用。”
　　“能问一个问题吗？”千银泉坐下说，“这只是个人兴趣问题，我喜欢收集古老的传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问吧。”
　　“你们——月乌、您和那位叫苏，究竟是什么身份？梅魁莉亚这个名字很特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很久没有人用过的名字了。梅魁莉亚意思是‘天空飞舞的三翅精灵’，是古露垣国传说中的守护神之一。三位，似乎应该都年岁不小了吧？”
　　“呵呵，倒是很少有人问及我们的年龄。”紫天笑着说，“我们都是被遗弃的生命，三个人都有一段已经属于过去的故事，反正有时间，你有兴趣听的话，我就来说说那曾经的故事吧。”
　　“现在已经无人能说明世界起源于何方，很久以前，天地之间地生灵是和睦相处的——那些时常凭空出现的赤眼种族，为大地上的人们带来种子和耕作的技术，与他们相爱，诞生下更聪明的后代，教给他们语言和文字，同时礼遇着其它的山野仙灵……
　　但是有一日，那些纯血的‘赤’忽然再也不出现了，仿佛一下子消失了一般，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
　　人们找不到他们的引导者，只能凭着记忆延续祖先的生活。
　　正当人们疑惑这些神奇的异空访客何去何从之时，同样的‘赤’出现了，他们带来的却是战争……
　　仙灵们躲的躲，逃的逃，来不及躲避的，有的全族被灭，有的沦为人们豢养的玩物，再时光的流逝中消磨掉灵性。大路上剩余的种族便祭祀这个战争的控制者为神，看不到的‘神’……
　　苏是露垣最后的公主，也是唯一大陆上没有“无”之血裔的最后一个人类；而月乌如你所见，是曾经飞翔在东海上的羽民，只可惜因为那件羽衣她的种族几乎灭亡。除她以外，我已经二百年没有见过第二个羽民；而我，暗族你听说过吗？”
　　千银泉摇头。
　　“也是，我的母族一直在夜色下活动，所以不为人知晓。不过现在暗族也只剩下我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的那个傀儡，三百三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灭掉了整个暗族，只是为了得到暗族守护的神灵。”
　　“你们是来复仇的吗？”
　　“有人是，我也曾经以这个为目标。”紫天说，“但现在我只想来这里见见他的主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傀儡没有善恶，他们只是忠心地执行命令。而我们三个又被大陆上的人们称为‘三导师’，是古远的‘赤’所设置，那把‘玖龙’出自传说中的神匠宇路之手，是‘白之导师’的信物。我从我的师父那里继承了它，也将把它传给我的接班人。”
　　“找到了！’苏说，”这个幻境已经破解，快走！’

　　“他，他怎么会——怪物啊！”凌妃嘉看到刚才在飞螭身后那只白色动物化身成人的过程不禁惊叫起来，虽然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女侠”，但是在她印象里，猫就是猫，狗就是狗，人也自然就是人，不会变成别的什么。
　　“琉璃妃！”
　　“他不叫琉璃妃，铃夜，”飞螭走到睁开双眼的人形前，“他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所有人都想找到的那个‘无’制造的傀儡中，唯一剩下的一个，他叫妖瞳。”
　　“妖瞳？”两个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眼前的美人，银白的长发及地，几乎和身上的白衣混为一个颜色，细致的面孔虽然美丽，但是没有常人所有的生气，就像一尊雕塑一般站在飞螭的面前。
　　凌妃嘉发觉，妖瞳睁开的眼睛看起来虽然没有焦距，却好像正盯着自己，无机质般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而那张面孔，似乎有着一丝的熟悉的感觉。
　　“你忽然醒过来，就为了这个吗？原来如此，”飞螭对妖瞳说，“那个应该是最适合的吧。”他看了看自己的徒弟，“朵湛，你有一直好好照顾这里吧？”
　　“是的师父，不会有谁可以打搅仪式的进行，”朵湛说，嘴角勾起孩子的笑容，“这里可是我和瞳的地方哦！”
　　“仪式？”苍铃夜不知道哥哥在和那个女孩说什么。
　　“对不起，铃夜——”飞螭转过身来，眼神中充满了内疚的神情。
　　抱歉，我所牵挂的铃夜，即使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们都没有遗忘彼此，但我仍不能让你的爱人摆脱这个既定的命运。
　　这个无喜无悲的人偶，比什么都重要——
　　似一片白羽，妖瞳轻轻落到凌妃嘉面前。
　　“小心，妃嘉！”苍铃夜刚刚打算拔剑，朵湛先一步抛出符纸，符纸变成绳索绑住他，“妃嘉，快逃！”
　　此时凌妃嘉眼中，看到的是久违的父亲和素未谋面、天仙一般的母亲，那种熟悉的感觉，完全是她对母亲的想法……
　　“妈妈，爸爸！”她张开了双臂。
　　“没办法，回到这里是她的必然，也是她自己的心愿。”飞螭说，“她不是要找母亲吗？那就是她愿望的实现。”
　　“什么？”
　　“这个女孩的母亲，即嘉妃是上个容器。但是被选做容器的她却逃跑了，而且还在地上怀上了这个女孩，虽然巫女怀孕很意外，但是合适的容器对妖瞳实在颇为难得……所以即使是被取代后，那孩子依然被生了下来，母亲的力量真是很伟大，于是我把女婴还给了她的父亲，以为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这女的来的正是时候，瞳正需要新的容器。”一旁朵湛冷冷地说。
　　飞螭勾了勾手指，“琉璃妃”立刻从苍铃夜手中飞出，飞到妖瞳的身边，逐渐没入他的体内，原本血红的光也转为柔和的白光。而妖瞳的本体，则迅速结上透明的薄茧，把他和凌妃嘉包在一起。
　　“瞳就交给你了，小朵湛。”飞螭的影像开始如萤火一般散开，“铃夜，保重！”
　　终于走到了尽头，无情的人偶，你的创造者交予你的使命终于有了了解。我很想看，当那些人到来的时候，当你的使命完成，你会做什么？无尽的岁月中，早已拥有强大力量的你是否会诞生奇迹？
　　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