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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经(徊河之畔) ...

  •   在关无策已然第三轮沉浸于秦烟儿的琴声呜咽中无法自拔时,倪裳离席而去,关无策因为太过于忘我,而竟全然不知。

      出了云籁坊耳根顿时清静了许多。

      倪裳没有别的去处,又没有在外面等关无策的打算,便顺着徊河边信步往前走着。

      路上七零八落的,散落着各种小摊,卖什么的都有。

      倪裳边走边逛,也觉无甚意味,日头又有些微晒。虽然才不过早春,但是天气却着实热了起来,路边有人支起凉棚卖茶,客人不多,摊主也有些犯起懒来,歪在一把竹椅上眯瞪。

      路过茶摊时,她突然驻足凝目,眼睛落在了不远处。

      一个专卖文房清供的摊子旁站着一个身着墨蓝色衣袍的男子,那男子手里拿着一件雕成枝头玉兰形状的镇纸把件儿,左右摆弄着,看模样甚是倾心。

      摊主是一个中年男人,手上一直忙碌着,把收在盒子里的物件一一摆放到摊面上,许是嫌他看得太久似乎并没有诚意买,所以也就没有着心支应他。

      倪裳凝目注视了半晌,终是走上前去,站在那人身后说道:“这把件模样独特,价格几许?”

      那人和摊主都俱是一愣。

      云予皈没有转头,摊主人却当先开口:“不贵,二十文钱而已,这位公子看了半晌都不舍得掏钱买下来。只此一块儿,你要吗?要就买走吧。”

      倪裳从钱袋中取出二十文钱递过去,道:“还是给这位公子吧。”

      “啊,这···”摊主有些意外,但还是伸出手去接钱,却被云予皈抬手挡了。

      云予皈道:“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买,何须旁人代劳付钱。”
      这话明摆着是对倪裳说的,虽然他并未回头看倪裳一眼。
      随后他又对摊主说道:“我家小厮去取钱,很快即回,请容我片刻工夫。”

      摊主颇觉莫名其妙,看了看倪裳,又看了看云予皈,终究落下了自己要接钱的那只手。

      这会儿云予皈的小厮才急匆匆地过来,把取来的铜板付了账,云予皈握着那件玉兰半开形状的镇纸摆件转身走了。

      倪裳二十文钱握在掌心里硌得手心发疼,她站在原地片刻,随后在摊主得注视下从容地将铜板收回到钱袋里,也转身而去。

      只是她去的方向,正好也是云予皈走过去的方向。

      云予皈和小厮一前一后,刚刚走出不到百步的距离,耳听得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跟过来。

      小厮回头看,又转过头去,问云予皈:“公子,刚刚摊前那位姑娘也在后面,看起来跟我们同路。”

      云予皈道:“大家各自走路而已,何来同路。”

      而后就听到倪裳的声音在身后道:“云公子且等一等,我和你是同路。”

      云予皈的眉头就像被微风撩起的湖面,皱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无形。

      他只得站住,转身面对着走近前的倪裳微微行礼,虽然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这一次,大概才算是他和她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谋面。

      倪裳也回礼,随后道:“云公子,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可否单独聊几句。”

      云予皈还未开口,小厮倒先张口道:“我们公子同姑娘你又不相熟,有什么好聊的呢。”

      倪裳道:“他叫云予皈,我叫倪裳,圣上面前差点指亲,你说我们熟不熟?”

      小厮一愣,“嘿”了一声,道:“你这姑娘真厚的面···”

      云予皈抬手拦住小厮,吩咐道:“前边等我。”

      小厮只得闭了嘴,不甘不愿地走开了。

      倪裳今日穿的是一身翻折领的窄袖胡服,身形被收束得很是利索。头绾高髻,发根处有丝带绑缚,再从两侧垂下,至耳后。
      这发式原本更多是书生所喜,多以帻巾冠发,无论是读书还是做文章时都不会有发丝垂下来遮挡眼睛,后来又成了年轻女子中时兴的一种发式。

      倪裳原本容貌出众,穿惯常的女子服饰时,只简单修饰就已然姿采卓然,然今日这一身胡服装扮,竟也衬得她颇有英姿。

      云予皈着一身墨蓝色广袖宽袍,同那日酒肆里见他时装扮别无二致,两人一繁一简,站在市井街市中,格外引人侧目。

      云予皈侧身颔首,示意倪裳有话请讲。

      倪裳上前半步,离他稍近些,又不过于近,声音既轻且浅却又字字清楚,问他道:“前些时日圣上意欲为你我指婚那事,是否让你颇感烦恼。”

      话虽是疑问句,但语调中却是笃定之语气。

      云予皈眼光垂下,并不直视她,道:“不过是一时谣传而已做不得真,又何来的烦恼。”

      倪裳手背在身后,仰头看了下天色,抿唇带出一点笑意,问道:“那你何故每次见我都是一副如遇豺狼的模样。”

      云予皈倒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相问,微怔一下,随即微微欠身拱手行礼道:“我之前同倪姑娘素不相识,实不明白姑娘何出此言。”

      倪裳望着他低垂的眉眼道:“嘴硬。不过是因为我是佞臣之女罢了。”

      云予皈肩膀处微僵,索性直起身子不再辩驳,随她怎么说。

      倪裳又道:“若我不是佞臣之女呢?若我父也如你父一般,是朝中清流,那么圣上指婚,你可愿意?”

      云予皈一张冷淡的脸上终于现出一点讥诮的笑意,直言不讳道:“世间事从无假设。”

      “若我偏要求个假设呢?”倪裳不知何故,在此事上态度执着,似乎一定想问个明白。

      “大概···”,云予皈虽不知她何故如此执着,但干脆如她心愿,抬起头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脸上,须臾之后补充道:“仍是不愿吧。”

      路上行人往来,旦有路过者,无不侧目或者回顾--看那一对青年男女,论外貌形状倒像是一对璧人,可看气氛,却仿佛天生八字不合,一个像河边高柳,静谧淡泊;一个是水中绿藻,繁盛招摇。

      倪裳得了答案,只是笑了笑,不急不羞,仿佛被直白拒绝的那个不是她。
      云予皈不想再多言,便推臂拱手作礼,言道:“告辞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终究是入了春天,虽然尚是早春,但雨水好似已经等不及,正午时还是晴天,到傍晚就已然阴云密布,入了夜后,这雨也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这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仍还在下,绵绵密密又漫天布地,煞有气势,把个玉门城整个都笼在春雨如油的氤氲里,仿佛成了一幅画。
      阁楼、拱桥、油纸伞,伞下的人有的行匆匆,有的悠哉哉。

      这样的天气,等闲是不去寻朋访友的,路上湿滑,天气又料峭,车马都不好走。

      可偏偏有人耐不住性子,忍耐不了车夫把马车赶的跟牛车似的,半路就下了车,手撑着一把黛蓝色泼墨图案的油纸伞,伞柄处有天青局的标志,天青局是一家专门做油纸伞的商户,他们的油纸伞做的雅致而细腻,无论是纸料还是伞骨及伞柄的木料的选择,都属上乘,等闲一把伞的价格,都及得上普通人家几月的花费,非富贵人家所不能买。

      撑伞的这人走了几步,脚上的浅色云纹锦靴就被雨水打湿了大半,上面星星点点地沾满了泥点儿,他跺了跺脚,撩起袍摆看着脏了的鞋面,好不耐烦地哼了声,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已经很近了。

      他过了一道拱桥,拱桥对面就是一座很宽大的宅院,光是看那大门的朱红漆和铜铆钉,和门前的七八级玉石阶,以及石阶两旁的两只石狮子,便可知此宅主人的身份尊贵。

      他上前叩门,守门的小厮从里面开了门,看见来人后便垂首躬身让此人进了门。

      这人熟门熟路地穿过垂花拱门,绕过抄手回廊,径自向主人家所住内宅而去。边走边嘴中嚷嚷着:“阿裳阿裳,外面真是好大的雨,我的衣服和鞋都湿了,快帮我倒一杯热茶让我驱驱寒气。”

      门被从外面咯吱一声推开,一股凉气挟着雨丝就进了屋,关无策收了伞支在门边,没有丝毫内防之意,搓着手就进了里屋。

      屋里桌几明净,布局单调却又不失雅致,房间四角有木台擎着盆松、兰花成趣儿,窗边有一架藤榻,晴天时开窗正好可看见院子里的那株玉兰。纵使是像今日这样的雨天,斜倚在榻上也可听到外面的雨声。

      倪裳此时正就斜倚在榻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两手之间闲闲地把玩着一条绦穗。见关无策进来只清淡地笑了一笑,神情不太热络地道了句:“殿下怎么来了。”

      关无策早习惯了她这副德行,不怎么在意,自顾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屋子正中间地小桌旁,提壶倒了一杯茶,是冷的。

      饶是习惯,也忍不住抱怨道:“你呀你,我冒雨过来看你,你竟连杯热茶也欠奉?”

      “喝茶去茶楼,来我这作甚。”

      倪裳不怎么客气道。

      关无策不以为忤,端起杯子把冷茶喝了,宽宏大度道:“罢了,我才懒得跟你计较,要不是这雨下得烦,去别处也没什么消遣,我必不来找你。”

      说完,将茶杯放下,坐在凳子上转了个身,面对着倪裳,一条腿大剌剌搭到另一条腿上,用手掸了掸衣袍下摆,上面已经尽布泥点儿,是无法用手掸干净的,只得作罢。他唠唠叨叨地不怎高兴道:“你说这雨下的,委实烦人,再下下去,后日的雅集多半就要开不得了。难得有个这样的机会热闹热闹,偏偏赶上了这一场雨。”

      倪裳道:“雅集后日开,难道这雨能下三天不成?”

      关无策道:“雨是下不了三天,可是这次雅集的选址是在春亭山上,纵使再多下半天,这地上必然泥泞不堪,食材和器具都不好运上去,还开的什么雅集。”

      “那不开便罢了,难道吟诗喝酒就非要在山上,不然不足以称雅吗?我看那徊河边上就不错。雅的很。”

      倪裳这话是十足的取笑,谁不知道徊河边上是小商户、摊贩等专门做营生的地方,读书人自恃风雅,谁也不愿意没事往徊河边上扎,更何况是雅集这种吟诗作对、专门附庸风雅的事。

      关无策失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旁人暂且不说,只你那个失之交臂的夫君,便是头等的风雅人,徊河边那种俗世地方,估计他这一生都不见得会踏足一次。”

      失之交臂的准夫君?

      倪裳抬头,给了他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

      关无策一笑,随即滑溜地转了话题:“那春亭山上现在正是好时候,漫山坡的山花开的,灿烂繁盛,三五步便是一景。只可惜你不爱热闹,又不好文墨诗词,不然我倒可以带你同去,旁的不说,那日里咱们玉门城里但凡有才名的都会过去,还要请一些个善舞能歌的佳人助兴,才子佳人的,保不齐还能促成几对姻缘佳话。”

      “不好诗文便不能去了吗?”
      倪裳摆弄着那把绦穗,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关无策道:“那倒还是其次,主要是那云予皈也在,这几次我见着你们好像脾性不大对付,撞见了倒尴尬。”

      倪裳把绦穗收进掌心里,用拇指按着,然后两手交叉起来枕于脑后,侧头瞅他:“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关无策当即一击掌笑道:“那便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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