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装乖 ...
-
裴燃一只手下意识伸进口袋里想要摸烟，可却又在视线触到车外男人的瞬间顿住。
片刻后，裴燃把手抽出口袋，熄火下车。
隔着雨幕，顾以渊其实并不能将驾驶位上的人看真切，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收回目光。
他就一直那样半眯眼看着，终于看见了车门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卡其色马丁靴。
之后视线缓缓上移，是包裹在细筒小西装裤下的两条长腿，近乎完美的腿部线条被勾勒得极其清晰。
再继续往上，大概是有些畏寒，男孩没有撑伞的那只手，整只手掌都缩进了宽大袖口里，只露出略显苍白的指尖。
牛角扣大衣里，平展的衬衣衣领若隐若现，露出的一截脖颈修长而白皙，即便在这样昏暗的雨天，依然显得莹白透亮。
顾以渊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那张掩在招摇粉发下的小脸上。
他之前看过裴燃的照片，是裴正元发给他的一张证件照，照片中的人看起来比现在的模样略显稚嫩，当然，最重要的是…
头发是黑色的。
顾以渊的自身性格与严厉作风使然，他身边基本就没有染发的人，偶有一个两个的，也不过是染个棕黄这种常规发色，像裴燃这么过分夸张且跳脱的颜色，顾以渊是真的第一次见。
因此，这也是顾以渊第一次发现，原来现实生活中还真有人能撑得住这种发色，不显得丝毫违和，相反，樱花粉的头发给眼前人过于漂亮，甚至堪称昳丽的小脸，愈添了两分风情。
顾以渊自认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却在这一刻，也免不得一时失神。
当然，毫无疑问，这场注视并不是单向的——
裴燃从下车的那一瞬间起，目光就同样也没有离开过顾以渊。
男人的五官同照片中一样，剑眉星目，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下颔角轮廓锋利得有如刀刻。
可比照片中更为冲击更为直观的，是他肩背绷得很直，西装的袖扣在雨幕中泛着冰冷的光泽，整个人凌厉而又挺拔。
握着黑色伞柄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雨伞在他手里更像是能让人毙命的武-器。
他比裴燃所以为的更高，裴燃自己净身高就有176cm，可顾以渊显然还要比他高出一截，看起来至少在185cm以上，是真正的身高腿长。
不知仅仅是源于身高的天然优势，还是因为他常年在商场中周旋所淬炼出来的独特气场，让他身上有种矛盾的融合，是绝对的冷凝与尖锐相融。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望一眼，就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某种最为锋利的冷兵器。
“你好，”最后，还是顾以渊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向裴燃走近了两步，停在一个礼貌却疏离的距离，并同时伸出了右手，“裴先生。”
裴燃忍不住低了下头，努力压住到唇角的笑意。
救命，0212年了，怎么还有人普普通通打个招呼都像商业会谈！
可心里吐槽归吐槽，裴燃的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他也伸出了右手，回握住了顾以渊的手，却很小心机地，刻意没有握紧，而是掌心与掌心之间，留了些微距离，“你好，顾…顾先生。”
不就是商业会谈式打招呼吗？他裴燃也会！
当然了，裴燃可不止会这个。
他一边说话，边就不着痕迹轻轻蜷起手指，之后，指尖若有似无，掠过了顾以渊的掌根。
像羽毛轻轻滑过一片温海。
这其实是个很短暂的动作，裴燃这么做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毫不遮掩地定在顾以渊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可是令裴燃感到有些无趣的是，顾以渊只在他的指尖触上去的那个瞬间，微微敛了敛眉，之后很快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裴燃在心里“啧”了一声，真够正经的。
顾以渊放开了他的手，微顿一下，还是开门见山道：“裴先生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进去了。”
裴燃点了点头，却并不抬脚，眼睛还定在顾以渊的笔挺西装上。
虽然裴燃自己并不喜欢西装，因为觉得很束缚不自由，可他的家庭背景让他对西装的种种类型还是了如指掌，就比如他看得出来，顾以渊现在身上这套西装，整体风格非常商务，确实适合商业会谈，可如果是来拍结婚证上的照片，就未免显得有那么两分过于正式刻板了。
当然了，顾以渊自身气场太强，倒也撑得住这种正式刻板，裴燃禁不住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西装诱惑？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点，顾以渊难得主动，多解释了一句：“抱歉，今天在外谈合作，结束后时间紧张，就直接这么过来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裴燃忍不住笑了，骚话简直张口就来，“西装好，西装妙，西装哥哥帅得人呱呱叫！”
像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蹦出来这么句话，顾以渊罕见地愕然了两秒，目光在裴燃洋溢的笑脸上停留一瞬，就又收回，先一步转身往里走，淡淡答了一句：“你不介意就好。”
裴燃：“……”
这位先生，你敢不敢再冷漠一点？！
顾以渊已经走在前边了，裴燃干脆对着他的背影飞快做了个鬼脸，才无可奈何也抬脚跟了上去。
进到婚姻登记处的一楼大厅，视线粗略扫了一圈，裴燃就忍不住小声“哇”了一声。
顾以渊回过头来，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裴燃摇了摇头，“就是感叹一下，来结婚的人竟然这么多。”
顾以渊唇角扯了扯，他用眼神示意裴燃看最角落的一个柜台，语气还是很淡：“看到了吗？来离婚的人也不少。”
裴燃：“？”
您礼貌吗？
因为两人是临时决定今天领证的，因此并没有提前预约，需要在现场排队。
进入等候区，顾以渊长腿一迈，径自走到了角落的空座坐下，裴燃只好也快步跟了过去。
坐下来，裴燃随口问：“怎么坐这么后面？前面不还有空位吗？”
顾以渊侧过头来，看了裴燃一眼，眼神好像有些意味不明，可他最后只回答了三个字：“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坐在角落？习惯不把自己暴露在人前？
裴燃觉得疑惑，毕竟这种习惯，一听就与顾以渊叱咤商场时候的锋芒毕露并不相符，不过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点了下头，将伞立在墙角，小声“喔”了一声。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裴燃觉得这气氛略微尴尬，可一时之间又没想出个新的话题，主要是顾以渊这人，太话题终结者了，让裴燃不禁觉得，无论跟他聊什么话题，这人都能不出三句话就终结掉。
想不出来，裴燃也懒得费脑细胞，干脆就歪头弯起眼睛，朝着顾以渊笑。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好像生来就知道自己的优势，同时也生来就知晓如何将自己的优势化作魅力，又将这魅力发挥到极致。
裴燃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五官生得都很好，但还要属这双眼睛最有灵性，最吸引人。
那双仿佛生来就含情的桃花眼像现在这样，弯成好看的弧度，只专注望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真可谓是电波杀手，男女通杀，老少皆宜。
基本就没人能不为所动，至少裴燃的22年人生中没遇到过。
可现在，裴燃就这么遇上了，顾以渊还真就是那个例外——
顾以渊确实不为所动，头顶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极为冷峻，他略微偏头，眉头蹙起，视线甚至没有落在裴燃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上，薄唇微启，依然是很公事公办的语气：“裴先生，虽然我们已经签订过协议，但其中的部分重点问题，我认为还是同你当面再确认一下更好，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正好利用起现在这段空闲时间，可以吗？”
裴燃：“……”
裴燃：“？？？”
是他今天魅力骤降，还是这个男人审美失调？！
还什么“正好利用现在这段空闲时间”，那你可真棒棒哦，效率真高哦！
“裴先生？”大概是见裴燃没回答，顾以渊略微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裴燃回神，用力做了个吞咽动作，像是把快要脱口而出的吐槽的话都用力压了回去，终于重新撑起一个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没问题，想确认什么？你讲就好。”
顾以渊就像是完全看不出裴燃这次的笑容有多假，亦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裴燃的心情，立刻就进入了正题：“根据我们的协议，虽然我们即将结为真正的夫妻，但实质上你我并不两情相悦，因此对外对内，我们要有不同的准则。首先，我们对外要时刻记得自己新的身份，在必要时候，无条件配合对方做出一定程度的亲密举动，这个有问题吗？”
裴燃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若有所思般“唔”了一声，唇角翘了起来，“这个‘一定程度’，要怎么界定才合适？“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顾以渊回答得毫不犹豫，“原则就是，不能让任何外人发现我们的婚姻，源于为你冲喜。”
裴燃嘴角隐蔽地撇了一下，他又“唔”了一声，忽然凑近顾以渊，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顾先生，我的意思是…如果当时的情况需要我们接吻，我一不小心…伸舌头了，这样，算不算越界？”
顾以渊呼吸猝然滞了一瞬，他向后仰了下头，和裴燃拉开了距离，抬眼看向裴燃，眼神有那么一个瞬间像是暗含警告，答得斩钉截铁：“这就是越界，没有外人会仔细盯着看我们接吻，究竟有没有伸舌头，所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裴燃深深深深吸了口气。
这他妈？顾以渊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冰块机啊！
怎么就完全撩不动的！
半晌，裴燃双眼失神，语气麻木道：“知道了，你说得都对。还想确认什么？你继续。”
“对外就是刚刚说的那样，”顾以渊把话题转回去，“对内，我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做到“三不”原则，一不同睡一间房，二不有任何亲密举动，三不干涉对方工作，社交及私生活。裴先生，可以做到吗？”
裴燃心道你还真当我稀罕了？
他在心里“切”了一声，点头，“没问题，还有什么？”
“没有了，”顾以渊终于松口，把话题的主导权交还给裴燃，“裴先生还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现在提出来。”
裴燃原本是真的不想跟顾以渊讲话了，见过这种人没有？
明明是在谈论结婚这种如此亲近的话题，却怎么听怎么像给最新上任的员工宣读公司守则！
可他无意间抬了下头，视线在顾以渊的英俊侧脸上一晃而过，又一秒变卦。
行，算你赢了，谁让你长这么好看！
于是，下一秒，裴燃就又扬起了笑脸，他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咳咳…那个，首先，我认为我们这个称呼就必须要改，你看你这一口一个‘裴先生’的，等下进去让工作人员听见，准保会以为我们走错地方了！”
顾以渊一下没跟上他的脑回路，顺着问了一句：“什么走错地方了？”
裴燃微笑抬手，指了指刚进来时候顾以渊让他看过的那个柜台，轻描淡写道：“你再多叫我两次‘裴先生’，工作人员肯定会觉得，我们其实是来离婚的。”
顾以渊：“……”
天道好轮回，这下终于轮到裴燃把顾以渊噎得接不上话了。
顿了两秒，顾以渊妥协道：“好，那你说，我要怎么称呼你合适？”
裴燃一脸诧异，满脸都写着“这还要我教你？”，可嘴上却又立刻教得兴致勃勃：“合适的称呼那不是多了去了？比如…宝贝，亲爱的，honey，小甜心，小可爱…随你选一个，当然了，都选上轮着叫，也不是不可以嘻嘻嘻！”
裴燃每蹦出一个昵称，顾以渊的眉头就蹙紧一分，等裴燃把整句话讲完，顾以渊的眉头已经彻底蹙成了一个“川”字。
偏偏裴燃还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鼓励又期待。
顾以渊薄唇张开，又阖上，复又再次张开，像在和自己进行某种拉锯。
片刻后，他倏然阖了阖眸，语气冷硬，果断拒绝：“不行，都叫不出口。”
裴燃撇了撇嘴，没兴致了，“那随便你好咯，反正我也不在意被人误会是来离…”
“小燃。”
裴燃话没说完，在听见顾以渊声音的刹那，就猛然顿住了。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耳朵，喃喃道：“你刚刚…叫我了？”
顾以渊冷淡“嗯”了一声，眉头还是蹙着，像是极其不适应这个称呼，但还是忍耐着这种强烈的不适应，又叫了一声：“小燃，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裴燃没出声，悄悄把头埋了下去，用力搓了下脸。
操了，这何止是可以，这简直是太他妈可以了好吗！
“小燃”这个称呼，其实对于裴燃而言再寻常不过，学校里很多同学都会这么叫他，可当这个词没过顾以渊的唇齿，用顾以渊那把独家的，冷感低音炮叫出来的时候，裴燃还是瞬间就感到了一阵酥麻。
从耳朵尖麻到心底去了。
没等到他的回答，顾以渊又再次开口：“小…”
“可以！”不过这次，没等顾以渊喊全，裴燃就像是被电到了一般，飞快打断了他，“这样可以，没问题！”
可不能再听了，再多听顾以渊这么喊他两声，他就要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顾以渊眉头终于展开了，他“嗯”了一声，又忽然问：“那你给我的称呼，是不是也要改？”
裴燃又来兴致了，他歪头看着顾以渊，笑嘻嘻问：“你想让我怎么称呼，顾——总？”
他特意也选了这个对于顾以渊来说最为寻常的称呼，可尾音拖得长长的，嗓音甜津津，像带着小钩子似的。
顾以渊喉结不甚明显地微微滚了一下，再开口，嗓音莫名低了两分：“这么叫，让外人听见了不大合适。”
裴燃是典型的得寸进尺顺杆爬，他唇角笑意顿时更深了，连带着眉眼都是弯的，“那——叫你老公，这样合适吗？”
顾以渊猛然将头偏到了一边，喉结又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次明显了很多。
“如果必要的话，可以，”片刻后，他嗓音沉沉开口，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非必要情况，不要这么叫我。”
顾以渊会这么说，裴燃倒是不觉得丝毫意外，毕竟就以顾以渊这个冰块机的性格，如果真能允许他一直叫“老公”，那才是奇怪了。
因此，裴燃也只是随口撩一句，他见好就收，又换了个终极称呼：“知道啦，哥哥！”
喊完，还像是怕被顾以渊拒绝似的，裴燃又急忙补上一句：“反正你本来就比我大…”
顾以渊及时打断了他，将话题转开：“可以，还有什么想提议的么？”
“没了，”裴燃如实答了一句，又眨了眨眼睛，转口道，“但是有想问的问题，能问吗？”
顾以渊点了下头，算是许可。
“哥哥，”裴燃毫无心理负担地又叫了一声，唇角又挑起来了，“我想问一问，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
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顾以渊微愣一瞬，偏回头来看着裴燃。
像是想要看一看，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向他探出小爪子的男孩，这一次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可很快，顾以渊的心思就不可遏制般跑偏了。
老实说，裴燃的相貌并不是他的口味。
这当然不是说裴燃不好看，正相反，裴燃实在太好看了，是那种非常具有冲击力的美貌，与“乖巧”这样的形容词毫不沾边。
此时此刻，他望过来的时候，额前一缕樱花粉的发丝微晃，内勾外挑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左眼眼角下竟还有颗朱砂色的小痣，愈发显得多情又勾人，衬衣最顶上的两颗纽扣都没系，灯光在半遮半掩的精致锁骨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高贵而又慵懒的波斯猫。
顾以渊盯着那双猫瞳看了两秒钟，垂眸错开了视线。
半晌，他听见自己一如既往沉而冷的嗓音响起，像是蓄意强调又好似欲盖弥彰，只有五个字：“我喜欢乖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装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