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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余元开原对靖王一行来赫兰州颇为忌惮,但近半月看来,倒是自己多虑。那靖王横竖看来都不是姐夫信中所言的狡诈之辈,而是同自己一样,是个爱好玩乐、潇洒恣意的翩翩公子。

      姐夫信中书,靖王是因为蓄养的赫兰奴犯了事惹了众怒才被打发来这边服荒远之地,恐其是刻意为之。余元开却觉好笑,那靖王日日去赫兰酒肆消遣,常常酩酊大醉而归,他派人盯着的,绝无造假,再者此处山高皇帝远,若有报复计算何不速速施展,还需装模作样?是嫌这边境的风不够干燥,还是伙食不够艰难?便道是姐夫忧心劳神过甚,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了。如此,便也松懈了看顾,再者前些日子因顾及靖王的看法也收敛了些自己的做派,见靖王如此,心越发痒,渐渐也就不加约束了,仍旧同往常一样,随性而为。

      余元开都如此,他手底下的亲随便也效仿,那些派去盯梢嵇暮幽的看着是和嵇暮幽一道出了营门,实则各自赌坊酒馆快活去了,哪还管得了靖王行踪,到了晚间自己都找不着营门的东南西北,只顾着日日汇报靖王如常便罢。

      这日嵇暮幽出门,跟着的三个小卒不出一刻钟便都跑了没影,他依旧朝着爱去的那家酒肆走,可日头高悬,他便在常歇的一家茶摊歇脚。

      “上一壶碧螺春。”

      “军爷真是为难我,我这边陲之地,如何有此等好茶。”一个跑堂的赫兰少年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笑道。

      “你的口音倒像是京城的。”

      “我也在那儿待过一两年。”

      “哦?我也是从京城来,如此有缘,请你小酌几杯。”

      赫兰少年颇为为难地朝柜台里的大肚老板看去,老板识得这近日才来的挥金如土的军爷,只当其是贵客,忙叫那少年顺便端壶酒去,并请进了包间。

      “拜见王爷。”一进包间,赫兰少年纳头便拜。

      “不拘这些虚礼。”嵇暮幽坐下,看眼前的黑蜜干练不少,头发较在王府时修短了几寸,小臂结实,目光坚定,倒是有几分大人模样,笑道:“真想让你的小萌哥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听到元小萌的名字,黑蜜眼眸闪光,忙问:“他现在如何?”

      嵇暮幽卖关子似的道:“我刚走,便有人借着你的名头给其送了封密信……”

      黑蜜攥紧拳头,“我早就离开京城,王爷不曾和他说过吗?”

      嵇暮幽摇头,“我不愿其牵涉过深……”说起来,他自己也有些后悔,本愿想自行解决,不叫他忧心,却无意将元小萌拖入了更深未知的危险,且他早该料到,“好在他机警,竟自己脱了险。”便将安明寺那一出和黑蜜说了。

      黑蜜放下心,同嵇暮幽说起自己这几个月经历。和元小萌分别后,其在嵇暮幽的安排下直奔赫兰——实则赫兰即将有动作的消息早被其情报网捕获,但在赫兰待到如今,他却觉得蹊跷。

      “所谓叛乱,只有初开始的几日闹得凶些,这几个月,平静异常,偶动兵戈也是点到为止,如您所见,现下街市照开,并无影响。”

      这正是诡异的地方。嵇暮幽甚至一度怀疑赫兰反叛军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那边的土堡可是反叛军所在?”嵇暮幽掀起草帘一角,指了指中心城西边的土堡。

      “正是。他们首领是一个叫崇修的,可没谁见过。”

      嵇暮幽沉思,忽闻外面传来脚步声。

      “军爷,可要再加点什么菜?”老板隔门问询。

      “免了,吾还得去赶下一场呢,莫叫空等了。”嵇暮幽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在与老板错身时将一枚银锭搁在老板手心,“酒不错,下回还来。”

      老板喜笑颜开,复拉着黑蜜一同躬身行礼。

      嵇暮幽打算去土堡那边看看,如今中心城划分之处设了围栏,各自派人巡逻把守,正想着对策,忽然一人撞了过来,他一闪身,手已摁在刀柄,却看那人便滚倒在地,腾起一阵烟尘。

      “我的爷,您好歹扶一把呢!”洛子兮吐净嘴里的土,牙齿上还沾着,遂抬手拿袖子揩干净。

      嵇暮幽冷嗤一声,并未走近,此处人多耳杂,不便详谈。

      “您撞了人竟无半点愧色吗?”洛子兮嚷叫起来,不远处巡守的士兵走过来,看是洛子兮,忙扶起来,“洛川,你如何这般狼狈!”

      洛子兮立刻神色哀怨地喃喃:“算老子倒霉呗!”

      话语飘入耳朵,嵇暮幽挑眉,毫不客气地在洛子兮胸口踹了一脚,将其踹出去三步远,看他半天爬不起身才满意地扬长而去,洛子兮蜷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无事吧。”几个守卫关切道。

      “险些没给他踢死。”洛子兮捂着心口喘气,道:“那靖王是个目中无人的货色,我素与章仇将军不睦,他便低看我几分,如今我又彻底惹了他,怕是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各位兄弟可要替我在余将军处多说些好话,趁早救了我去!”

      “那是自然。洛兄弟的为人我们都知道,余将军上回听说,也想见见你呢。”

      “真是多谢诸位弟兄了。”洛子兮虚拜一下,便给左右架起来去喝酒。

      嵇暮幽行到无人处,从袖口中夹出洛子兮暗中递于其的纸条,上书:“三五之夜,必外出。”

      最近的十五便在后日,嵇暮幽等得。

      这日嵇暮幽从外厮混归来已是近晚,脚步踉跄,一看就是喝多了。余元开将其扶到帐中,端茶送水,好不殷切,直至帐中烛灭,方才退下。

      不多时,余元开便换了常服出了营门。章仇阎此先看过轮值安排,今次看守营门的都是余元开的近卫,料定是刻意安排。故只有洛子兮,因和守卫一干混得熟,借口消遣三两句溜了出去。

      洛子兮寻人不需跟着,他嗅觉灵敏,在孝敬余元开的头油里掺了香粉,仅凭着气味就能定下方位。最终在一处土堡停下脚步。

      那土堡不偏不倚在两军对峙的中间地段,细窄如一根长针扎入土地,月色里静默地矗立着,隐约可见窗口有人影掠过,想来是把守的人。洛子兮恐贸然靠近惹人怀疑,绕至酒肆沽了两壶酒才折返回了营地。那些守卫笑他归来得忒早些,他苦恼似的蹙眉直道自己的相好今日不在,引得众人哄笑,借着话头顺便将两壶酒孝敬了。

      隔日嵇暮幽同黑蜜说起洛子兮的发现,黑蜜咬紧嘴唇,道:“那是绿洲鬼市。”

      嵇暮幽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黑蜜往下说。

      “以前我们会在月圆之夜举办绿洲集-会,类似京中的庙会,自赫兰城破,便渐渐演变成了别的……即鬼市。”黑蜜面色发白,嘴唇不住哆嗦,“我去过那里……我是从那里被卖的……。”

      嵇暮幽倒了杯热茶递给黑蜜,黑蜜顺势拢在手心,他闭目那一点温暖自掌心扩散,驱散周身恶寒,半晌终于又开口道:“那里如今是各种肮脏阴暗交易之所,人口贩卖甚至算是仁慈的了。”

      “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黑蜜摇头,他只是如羊一般被圈养贩卖,很难窥探到别的情报,“但我知道入内需要某种信物。”

      猜到了,嵇暮幽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晚间,营中马厩角落,十几个士兵聚众赌博,声音高亢,吵得马儿也睡不安生。

      只见那名叫洛川的,跳到凳上,袖口挽至上臂,冲着牌桌歇斯底里地叫着“大大大!”看清骰子点数,登时一屁-股跌下来,将牌桌上的碎银一把推开,嚷道:“不玩了!不玩了!”

      “别啊。”一圈士兵将其拉住,劝道:“愿赌服输,再者你早先也没少赢我们。”

      洛川理亏,从腰间又搜摸出几点碎银拍在桌上,“就这些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怎么还恼了!”士兵中有十五那日守营门的哥们儿,他在余元开处得脸,大家都认他当大哥,“我们也不稀得这些,无非是凑在一起得趣。我是觉得你是个可交的,才同你一块儿玩。你要是甩脸子,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夜里凉,马儿却被他们吵得缩在另一角,想暖和一下也不能,洛川吸吸鼻子,不无委屈地道:“实则不是玩得不尽兴,只是旁的不如意。”

      那人立刻心领神会,“可是那章仇不给你好脸?”

      “我是他家旧部,合该委以重任,他却对我极尽贬低,再说那靖王,非但不体恤,前几日还险些给我肋骨踢断。我本想到此处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可眼下这光景,一是无战事,二则也不得重用,怕是无望……”

      “你平日看起来思维活泛,怎么现在看如此古板。”那人盘腿坐下,娓娓道:“靖王,身份高贵,实则在军中并无历练。章仇将军,声名显赫,但也有十年未领兵打仗。依我看,这二位均是纸糊的老虎,不顶什么用处。真要得到重用,还得靠余将军提携。其在此处根基稳固,人又随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靠山。”

      “我也有意与余将军亲近,可只怕他如今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呢。”洛川叹气。

      “这有何难。”那士兵起身拍拍衣裳尘土,“据我所知,已有好几个兄弟在余将军处替你美言,想必他对你也有了些许印象,择日不若撞日,你快些备好礼物,我立刻带你去见他。”

      时间紧迫,洛川只能拿出自己私藏的一壶酒去。

      那士兵果真带着洛川去了余元开那里。余元开酗酒,晚间自斟自酌喝了不少,眼下正醺醺然在卧榻上哼些京中已然过时的淫词艳曲,听得外面有人求见,抬手让近卫去打帘子。

      士兵一脸谄媚地躬身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却不认得。

      “这是?”余元开张口便喷出带酒气的沫子。

      “小的和您说过的,叫洛川,原是章仇近部,如今却不大如意……”

      “哦。”余元开鼻腔里冲出一股气,混沌的脑袋里拨开一点回忆,“是有这么个事儿。叫什么来着。”

      “洛川。”洛川乖觉地回答,虔敬地弯腰上前替余元开满上酒。

      “怎么,跟着章仇不好?”余元开斜着眼打量洛川,实则目光没有聚点。

      “章仇将军固然好,只是吾新得了一壶好酒,想请余将军品鉴。”洛川谄笑,毕恭毕敬地奉上酒。

      余元开将木塞子打开,酒气漫溢,醇香宜人,顿时眼前一亮,“这是好酒啊!”

      “不是好的哪儿敢进献给将军您呢。”

      许是这酒香浸润了干涩的大脑,余元开真切地忆起了洛川,听闻他在章仇处受了打压,是有意投靠自己的。能在章仇那边安插个自己人也是好事,余元开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抬了抬下颌,“你,留在这儿陪我喝点儿,其他人下去吧。”

      士兵临走前冲着洛川颇为得意地挤眉弄眼,似是在说其没有食言,洛川则抱拳回礼。

      烛火阑珊中洛川妙语连珠,不时逗得余元开大笑,直至深夜才渐渐停息,待到声停,近卫便将洛川独自架了出来。那洛川也是喝得烂醉,任由近卫拖着随便扔到别人的营帐里也未睁眼,便这么囫囵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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