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Mafia的十束君》宁舞落

84、东京

　　在半个月前，周防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一个站在火焰中的男人。

　　那个人被火焰焚烧着，但是好像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反而在笑。

　　梦中的他低下头，脚下是“关东陨石坑”残留下来的废墟。

　　雨水多发的季节，周防尊曾跑到这个地方来游过泳，因为没有对致使几十万人死亡陨坑的敬畏之心，还被守在那里的老大爷骂了一顿，所以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周围的火焰缠到了他的身上。

　　炙热。

　　明明应该是冬季，汗水却从皮肤里不断地渗出，不愉快的热浪包裹着他，周防尊体会到了一种置身于盛夏太阳下的错觉。

　　这种感觉令他愤怒，厌恶。

　　想冲出这种束缚，想去到更广阔的地方，能够自由自在地，将挡在他面前的这些东西全部毁掉。

　　缠上来的火焰越来越多，它们带来的不是束缚，而是把一切都摧毁掉的『能力』。

　　那个男人站在火焰燃烧的废墟中，转过头来看着他。

　　……

　　又一次做了这种梦。

　　周防尊从床上坐了起来，扶住额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什么火焰，眼前也不是那片已经化为焦土的荒野。

　　但是一切都没有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预感占据了周防尊的内心。

　　听到楼下电视发出的声音，他穿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到窗户边。

　　其实和草薙说要离开的话，对方大概不会阻拦吧，但是一定会跟在后面。他和十束性格都很固执，到了这个份上，绝对不会离开。

　　于是周防尊没走大门，而是选择了翻窗户。

　　他其实没有想过要去哪里，只是在路上毫无目的地的散步，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

　　直到看到『镇目町』熟悉的招牌。

　　周防尊感受到了一种驱使他往前走的冲动。

　　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等着他。

　　沿着街道往前，两条街的拐角处，是一间熟悉的酒吧。

　　他一定要面对的东西就在那里面吧，周防尊看着HOMRA关闭的门。

　　在面无表情的背后，他感到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难得的兴奋。

　　——我们是接触不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吗？

　　回想起中年男人对他说的话，周防尊心中升起一种想要得到解放的渴望。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所鼓吹的那个世界，到底有多了不起。

　　他迈开腿，朝那间酒吧走去，与此同时，有个人从另一个方向跑来，撞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从哪个拐角处冲出来的冒冒失失的家伙，像一颗小炮弹那样砸在周防尊身上，周防尊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个家伙因为跑得太快刹不住车，反而在撞到人后自己往后面倒去。

　　和他撞在一起的周防尊伸出手拉了他一把，避免了这家伙后脑勺着地的惨剧。

　　“King！”

　　撞到他的人惊喜地喊道，正是半个月没见的十束多多良。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问出这句话，然后互相看着对方。

　　过了几秒钟，十束多多良先“噗嗤”地笑了出来。

　　“King难得这么认真，好不习惯呀。”

　　半个月没见，这家伙看起来气色很好，一出现就有空和周防尊开玩笑。

　　周防尊低头看着他，十束多多良的左手还被自己抓在手里，他用空着的右手摸了摸额头。

　　“话说……King也太硬了吧，”十束多多良捂着脑袋说，“撞得我头好晕。”

　　周防尊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十束多多良哭丧着脸，“还以为撞到了哪里跑出来的大型动物，差点要被吃了呢。”

　　周防尊：“……谁会吃你啊。”

　　“King刚才有可疑的停顿，难道被我说中了，”十束多多良惊讶，“好可怕！”

　　“没有。”

　　“真的？如果是King要献身也不是不行……”十束多多良作出思考的样子。

　　这个家伙老是开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最终目标就是想看到一直板着脸的周防尊露出无奈或者窘迫的表情，对于他的恶趣味，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无视。

　　只要觉得在逗弄的对象这得不到反应，十束多多良自己就会慢慢安静。

　　果然没多久，周防尊听到他叹气道：“King好过分。”

　　“啊。”

　　“居然承认了！”十束多多良露出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

　　可能知道这招用过太多次，骗人的效果不好，他转了转眼珠，随后挂上了招牌的笑容，眉眼弯弯地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左手，“King要牵到什么时候？”

　　因为刚才怕他摔倒，伸手拉了他一把，从而被抓住把柄的周防尊：“……”

　　周防尊抓住的只是他左手的手腕，十束多多良得寸进尺，自己牵住了周防尊的手，还故意装作害羞地说：“没有反对的意思哦，只是这么牵着，被人发现了多不好意思，万一引起别人的嫉妒就更不好了。”

　　街上根本没人，周防尊左右看看，“会被谁嫉妒……”

　　“有很多人啊，仰慕King的人不在少数，我又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十束多多良哭丧着脸，“等到比我优秀的人出现，我一定会被抛弃。”

　　怎么说他对自己的定位都有点太奇怪了，恋爱小说中卑微普通的暗恋者和十束多多良本人一点都不适配，周防尊道：“你不起眼？情人节……”收到一大堆巧克力的是谁？

　　“开始翻旧账了吗？”十束多多良总有办法凭借一己之力把话题歪到别的地方，他掰着手指数道：“按照正常的情节发展，下一秒我会辩解，忍无可忍的King继续指责，接下来就是互相控诉对方在这段感情中的失职，摔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气，一个人回房间收拾东西，最后收拾东西的那个人提着行李箱出来说我们两个需要冷静一下，暂时分开吧。顺便说一句，走到这一步的情侣最后都be了。那……King是想扮演离家出走的那个还是独自留下的那个？”

　　被他代入到故事里的周防尊有多忍无可忍不知道，现实中的周防尊此刻已经忍无可忍。

　　“你到底看了多少恋爱小说，”没有擅长吐槽的关西人草薙出云在，只能由周防尊担起吐槽十束多多良的重任，“别把脑子看坏了。”

　　“不是恋爱小说，是电影，”十束多多良说，他一开口，仿佛暴露了某个人的秘密，“我和草薙哥一起看的，在sns上大受好评的电影，因为没有女朋友，草薙哥只能约我陪他去看。”

　　周防尊重复一遍：“……草薙？”

　　“是啊，听到班上的女同学推荐，草薙哥就很想看看，但是一个人走进电影院看恋爱题材的电影未免太凄凉了，所以约我和他一起去。”

　　两个人单独出门难免有种孤立周防尊的感觉，十束多多良赶紧解释。

　　“我问要不要带上King，草薙哥说三个大男人一起去看恋爱电影太奇怪了，带上我在其他人眼里还比较正常。King又肯定不会对电影感兴趣，所以没有跟你说，生气了吗？”

　　“没。”周防尊道，只是意外草薙出云居然是会对恋爱电影感兴趣，并且觉得一个人看电影尴尬的人。

　　不过在看到下一秒十束多多良扭过头，憋笑憋到肩膀颤抖的样子，他反应过来先前的一切估计都是这家伙瞎编的。

　　“刚才是在胡说吧？”

　　一直装作一本正经，快要装不下去的十束多多良背着周防尊笑得特别开心，“当然是胡说了。”

　　“King真是的，”笑够了以后，他转过头来说，“草薙哥在大学里很受欢迎，怎么可能找不到陪自己一起去看电影的人呢？”

　　这一点周防尊确实不知道，平常也没有关注。草薙出云在三个人中年龄最大，有时会拿出兄长和前辈的架子，不可能和比他年龄小的两人讨论自己在学校受不受欢迎。

　　“虽然没提过，但是草薙哥不是典型的帅哥长相吗？”十束多多良看出他面无表情下隐藏的想法，假意抹眼泪，“King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话，怀疑草薙哥的魅力，他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

　　——明明是你随便编排他的行为他知道了才会伤心吧？

　　周防尊举起拳头，给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头顶来上一拳。

　　“痛！”十束多多良控诉，“电视上说经常打孩子脑袋会变笨！”

　　变笨什么的……打没打你都是现在这副样子，能有什么差别。周防尊这么想着，收回拳头，“你就打算和我说这些？”

　　平常的十束多多良虽然也喜欢插科打混，但他同样是个很会读空气的人，在不适合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有破坏气氛的发言。像现在一出现就和周防尊扯一些有的没的，不符合平常的作风。

　　“因为King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嘛！”十束多多良委屈地说。

　　“很可怕？”

　　“是啊，特别吓人，”十束多多良说，“不过现在好多了。”

　　一路上都沉浸在别的事里，周防尊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不过既然十束都这么说了，可能真的很难看吧。

　　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

　　周防尊本来就不是容易亲近的类型，再加上他总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话，那副高冷凶险的样子令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要和他保持距离。上学的时候，他躺在中庭的长椅上睡觉，那里就会变成真空地带，经过的学生蹑手蹑脚，生怕吵醒正在打盹的凶兽。

　　也就只有十束多多良一个人，能从周防尊没怎么变过的表情里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对于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可怕气场的周防尊，十束多多良毫不在意地报以微笑。

　　像是驯兽师安抚正处于焦躁情绪中的狮子，他紧紧地抓住周防尊的手。

　　面前这个人的温度，通过交叠在一起的手心，传递到周防尊的身上。

　　温柔的，清凉的，如同春风一般的温度。

　　“King，”十束多多良说，他的语气很轻，“有觉得轻松一点吗？”

　　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莫名焦躁和兴奋的周防尊，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所传来的平静。

　　“大概吧。”

　　这么回答了十束多多良，周防尊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停止营业的酒吧HOMRA。

　　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自己。

　　想告诉十束不要跟来，这一切本来和他毫无关系，但是，周防尊也明白，他绝对不会乖乖听话。

　　关于暗山光叶的事，这个人应当很清楚。

　　东京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大概也和他的那位养父脱不了关系。

　　十束多多良依旧是笑眯眯不着调的样子，好像并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大不了，也一点都没有为周防尊担心。

　　“King见过森先生了吗？”

　　十束多多良突然问，周防尊点点头。

　　“森先生的性格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和太宰君都抱怨过他好多次了，每次都不听。”十束多多良道。

　　周防尊回想了一下那个男人莫名眼熟的笑脸，“和你挺像的。”

　　“诶诶诶——我有那么讨厌吗？”十束多多良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垂下脑袋，好半天才接受了这个结果，“太宰君也这么说过……可能因为是父子吧，不自觉的就像了。”

　　“不对，”周防尊更正自己的说法，“你们两个不一样。”

　　“我比森先生讨人喜欢多了，性格更好。”十束多多良不害臊地自夸。

　　周防尊实在没办法对他的这句话做出点头或者摇头的反应，所以选择沉默。

　　“国中的时候，森先生不打招呼跑来参加我的家长会，结果在老师那里留下了奇怪的印象，害我被同情了整整两年，每次都这样！”他气鼓鼓地抱怨，又抬眼看着周防尊，“这次也是，给King添了麻烦，所以……”

　　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周防尊等待着接下来的话，可十束多多良却在这个时候闭上了嘴，犹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所以？”最后还是周防尊没忍住，问道。

　　“所以，”十束多多良犹豫地说，“对不起。”

　　连起来就是，因为养父多余的举动，给周防尊增添了麻烦，所以为此道歉。

　　原来是这样，周防尊想。

　　原来是这样，原来十束也抱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周防尊和草薙出云才是被牵扯进来的人。

　　他有一种总算搞清楚了这家伙脑袋里装了什么的痛快感，同时，又觉得很好笑。

　　“十束，”周防尊笑了一下，“山本他们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十束多多良点头，就算摆脱另一个身份，作为高中生的他和山本是同校同学，在学校的人缘也很好，有很多渠道能够打听到消息。

　　“他们好像暂时回了老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原本只是单纯想在那里做一份工作，没想到不仅遭到其他人的针对，还有人因此进了医院，”周防尊继续说，“所以才打定主意想要离开。”

　　他说的都是草薙出云查到的消息，草薙出云能打听到，十束多多良自然也知道。

　　“那是因为……”十束多多良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几个毫不相干的普通小鬼，做着可有可无的工作，为什么会在暗山的组织里遭到针对，”周防尊一字一顿地说，“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King……”

　　十束多多良不自觉地抓紧了周防尊的手，将那只被他抓住的手抽出来，周防尊带着嘲弄意味说道。

　　“原本是想得到保护，才会围过来的人，最后却是因为我才会受到针对，真是讽刺。”

　　十束多多良没说话，他露出了担忧的目光。

　　“所以，和你或者草薙都没有关系，”周防尊最后总结，“这一切难道不是我的错吗？”

　　“King！”

　　和说出了心里话的周防尊不同，十束多多良脸上一副不赞同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他说，“不是你的错。”

　　“将那些人带到你身边，首先喊你“King”的人是我。”

　　十束多多良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周防尊抽回的手。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被动地接受了靠过来的人和“King”这个称呼，最后却要把一切都怪在你的身上吗？”

　　他难得表现出强硬的样子，周防尊觉得稀奇，又有点别扭。

　　“你在胡说什么。”

　　十束多多良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眯眯地说：“因为King一直在钻牛角尖，明明和King没有关系，却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我也只能怪我自己啦！”

　　周防尊“哼”了一声，十束多多良把脸凑过去看他，脸上依旧挂着令人火大的笑容。

　　酒吧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金色头发，右边耳朵少了一部分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推门，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无语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说道。

　　“你们还要腻歪到什么时候？现在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