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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廿伍 ...

  •   “老匹夫,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算计他这胡州的一亩三分地!”方到驿馆自己房间,崔敦白已经按捺不住要掀桌子了。

      “你说这叫甚事?何时有听闻过先在大祺成次亲,再去匈奴成次亲,成亲成两次,他爹怎不去认两个回来伺候他娘?”

      朝中无人愿走这一遭,温珣硬是要来,他央不过小妹的苦苦哀求,只能陪他走一回,出发前已经把最坏的打算考虑在内。

      一路瑶章闹出的幺蛾子不消细说,天天提心吊胆地伺候,既怕得罪了公主凤仪,又怕她使出不入流的鬼点子逃跑,一个个心惊胆战,那些近卫,哪个身上没带点瑶章折腾出的伤,却也压根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不容易到了胡州,莫继这搅屎棍,抗敌不行,亲敌倒是一把手。他们人还未到,已经先把接亲队伍迎进来了,自己人住驿馆,胡蛮子倒是住在将军府里,吃着山珍海味,还替人家想法子,逼他自己退让,灰溜溜回京城。

      “我今儿个还真就跟他卯上了,”崔敦白一肚子火气,道,“这胡州兵权,我誓要拿到。若真怕那毛头单于发疯,撕毁盟约,莫继早不会如此作态了。当初放出个劳什子风声,就是不想京城派人来。倘若真的开打,我也不带怕的,大不了干上一回。”

      温珣替他倒了杯茶,“不怕朝中那些人说甚了?”

      “我何时怕过?那些老家伙,既笑话咱们愚莽,又怕咱们真的得权,除了在朝中搬弄是非还会做甚,老子姨娘都没他们事多。”崔敦白把茶一口饮尽,“天天守着这几处兵马跟守块金疙瘩似的,也没真见着把这些人用在刀刃上。”

      温珣坐在他对面,道:“在自家地盘上被夺权,谁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若不设套,咱们才该忧心。”

      “匈奴有没有想成两回亲还难说,单凭他说甚难道就是甚。”崔敦白把心底的怒气压缓,冷静了一点,“出发前我特地招了个会匈奴话的人,方才让他去探探口风。若是莫继虚晃一招,我直接顺他的话接了兵权,之后那些下属,中用的就留下,不中用的,让他带回京;若匈奴真有在恪州成亲之意……”

      “看他们是否在项庄舞剑。”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温珣放下茶杯。

      离开崔敦白的房间,温珣揉着额头关门,刚转身,便见一个人站在自己的房门口。

      温珣眼里闪过一抹光。

      宁微正想敲门,眼角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微讶地转头,嘴角忍不住勾起。

      “阁下有何贵干?”温珣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笑看他,“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别人房门外头徘徊,一看不是个正经人。”

      “漠北苦寒,来瞧瞧温公子在这可还住的惯,身边缺不缺一个不正经人,暖暖被窝。”

      “暖被窝的不需要,倒洗脚水的小厮还缺一个,你这身粗布衣裳正合适。”温珣打开房门,“进屋再说。”

      两人一同进屋,温珣请他入座,道:“我正想找你,你倒是来瞧我了。这两年过得如何?”

      “就那样,无聊的很,哪有京城快活。不过,在武学倒是发现了几个好苗子,今日将军府大厅,站在我左后侧的,叫做周忌,带兵天赋极好,以后若有机遇,定是个将才。”

      “那你多提携提携他,大祺正是用人的时候。” 温珣的手无意识地抠着桌上的浅坑,“如今战势迷离,匈奴怎会说出想要先在恪州成亲这种荒谬之事?”

      “匈奴单于,渠顿,一月前到恪州了,大有你们再不来,他们就继续打的架势。”

      温珣低头喝了一口茶,把眼里一丝杀意掩下,皱眉道:“听说这个单于的想法异于常人。”随心所欲,不顾后果,连亲爹和阏氏都能杀的人,“他在这里,于我们很不利。”

      “不如换一种说法。”宁微从另一角度看待此事,“三州攻下容易,守城却难,渠顿不得不亲自前来坐镇,稳定军心。”

      “也许,但未必。”温珣若不知晓前世,也会这般认为。

      话本中寥寥数语之间,是边关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和半生颠沛流离。

      渠顿娶了敏康公主,接了大祺的粮食兵马,没两年就撕毁盟约,匈奴骑着大祺的马,手里拿着大祺的武器,踏破了北方五州的城门。最后因周忌的出现,这才让匈奴退回草原。

      从此成就了五皇子的赫赫威名,也让温珣知晓,军心不稳,在渠顿眼里,不过是杀几个手下的事情。

      “成亲主意,真的是莫继出的?” 虽是问他,却是肯定,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力。

      “莫继别的不行,脑子里的昏招倒是多。与接亲的匈奴使谈了整整两天,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最后提出了成亲两回这么个馊主意,回来后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一说起这个,宁微就火大。

      温珣叹道:“公主眼看就要送进胡帐了,盟约即将生效,胡州既稳,他怎还愿意把自己的大本营拱手让给别人?”

      “可不是么,苟且阴私倒是多,若不是当初守住了胡州,我这个副将,还要被他侄子拿去。”

      “恪州动静如何?”
      “你想做甚?”宁微眼神一亮,有些蠢蠢欲动。

      “哪能做甚,还是得先去探个虚实再说。”他揉揉额头,“如今我和舅舅刚来胡州,黑瞎子摸路,完全瞧不清局势,三方各自猜忌,不知真假。”

      “你若要去,记得叫我。”宁微凤眸满满都是他,笑意在眼里荡漾。

      “温某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需麻烦宁副将从中调停。”

      “小事一桩。”
      “那我以茶代酒,先在此谢过。”温珣端起桌前的茶杯。

      “客气。”宁微和他碰杯,见着他莹白的手指,眼底微沉,憋了一个晚上的话,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家人可为你说亲了?”

      温珣笑道:“早说了,但若定下了亲事,哪有如今这逍遥日子快活,这不被催的紧,来这里避避了。”

      话题逐渐往这几年做过的一些荒唐事上偏,无所不谈,美人美酒美景,两人无一不精。及至深夜,温珣才把意犹未尽的宁微送出门外。

      待把人送出驿馆,迈步走回房间时,温珣眼尖地在楼梯角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个人影。

      此时已是深夜,楼道空无一人,若不是对那身影万分熟悉,他都要怀疑是鬼。

      “珣……”周忌想把“哥哥”两个字喊出来,但是他想起了几年前温珣的反应,似乎不喜他这样喊。

      “殿下怎在这?”温珣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周忌不语,一手抱着个白巾围着盖口的药罐,一手握着一条额带。

      “我熬了一副安神的汤剂。”白日里在莫继府中,他见温珣坐在崔敦白身边拧眉揉了两回头,就惦念到现在。

      他把药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额带挂在上面,自觉地退回三步远,“胡州风大,你、你多穿些。”

      温珣的嘴角瞥了下来,“殿下客气。”说着,他继续往楼梯处走。

      周忌连忙挡在他身前,“你喝了罢。”

      “臣手底下那些人,自会把事办好,无需殿下惦念。”温珣压根没把头疼当回事。

      “我知。”周忌硬邦邦地说出两个字。

      “那臣能走了么。”

      周忌没动,挡在楼道口。

      温珣抿了嘴,把身体偏向一侧,语气万分客气疏离,“五殿下,你若因武学举荐信一事感到亏欠,不必如此,这些完全入不了臣的眼。外面一封举荐信三百两,共六百两,利息一年三厘,自己记着,日后有钱了,把这些钱尽数还给臣便可。”

      周忌巴不得此刻有八张嘴,急道:“这些银两,我会悉数还给你,你放心,但我并非因为这……”

      “五殿下还是赶紧去想想该如何让自己早点发达,好还清这些银子吧。”温珣打断他的话,“旁的事,与殿下无关。”

      “那就和宁微有关了?”周忌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和狠厉,“他明明就是莫继的心腹,却与你在房里畅谈了一夜!”

      温珣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小声怒道:“你想做甚?他是我们的人!”

      周忌一愣,“我、我们?”鼻尖闻到的是熟悉的松香味,让他安心无比,又不经意地错乱了呼吸。

      温珣偏着头,没注意他的异样,“这两年你靠的不都是他?日后若要建功立业,更要靠他提拔,你若在莫继面前说了不该说的,我……”

      “你要如何?”周忌低下头,半张脸都在阴影里,“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他。”而自己只是个靠人提携的废物。

      “不为了他难道是为你?”温珣心头梗着一口气,“我与你只见了两回面,跟你熟吗?若非因你皇子身份,你觉得我会瞧得见你?”

      周忌耷拉下眼皮,“我知晓。”

      温珣从地上拿起药罐往他怀里塞,“你拿回去,我不喝。”

      周忌身体避开,“你若不想喝,那就丢了。”

      “你这人怎如此不识趣!”

      少年咬着嘴唇,闷头走出驿馆,脚下越来越快,飞快地跑进夜色中。

      温珣气得抬起药罐,到底还是没摔在地上,又不想喝,头更疼了。

      那夜,他又做了梦。

      与三五好友踏春而来,听说北方五州收复,镇北军得胜,班师回朝,街上人潮涌动,好不热闹,欢呼四起。温玦正与三两知己同僚在茶楼上闲坐,见到温珣一行人,便叫他们一同上去品坐闲谈。

      随着一阵高呼和大锣声,他们齐齐被窗外吸引了去。黑甲凛冽,旌旗蔽天,带着嗜血后的肃穆杀气,那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军队正经过南熏门,沿着朱雀大街,朝他们走来。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一阵紧张,那是冲天的杀气,如千钧般压在心头,在无数次死亡中挣扎求生出的一支铁血精兵,铁甲鼻尖隐隐都能闻到那股铁血腥味。

      “大祺有镇北军,当属国之大幸。”一人似乎在耳畔叹道。

      在一队步兵之中,一位跨着红色大马的人闯入温珣的眼里。

      他只能从泛着冷色的头盔边角之中窥见几分侧颜,这人高大的很,穿着一身重甲,身后披风烈烈,整个人显得与这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牵着马绳缓慢踱过面前的街道时,似有所感般,周忌抬头仰望,漆沉如深夜的目光不期然与温珣在空中交汇。

      天地茫茫,只余他孤冷的身影,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又带着傲视天下的睥睨气势,直直闯入了温珣的心。

      他的意识受到了牵引,震鸣,脱离了躯体凡胎,感受不到周遭的嘈杂,缭乱的人群,雄武的士兵,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前褪了色,失了魂,只剩下一个他。

      一眼万年,如是而已。

      垂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又发呆了。”温玦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温珣看向他的哥哥,问:“那个骑马的将军,是谁?”

      温珣循着视线望去寻找,身旁的好友已经兴奋地开口,“他叫周忌,听说竟还是个皇子,不过应该是谣传,我在京城这么些年,从未听说过这人。”

      “以后就不是了。”温玦特有的温润偏冷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漠北五州收复,陛下大喜,纳入皇家族谱,赐名为戢。”

      周戢。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估计没那么快更,一堆事情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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