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30、第二十九章

　　丹佛市一年有三百天都在阳光照耀之下，当傍晚太阳落山后，空气凉爽下来，街道边的露天酒吧和餐厅里坐满了人，整个城市有一种悠闲而慵懒的感觉。
　　雷恩和伊安并肩漫步在北河艺术区的街道上，街区墙壁上和建筑上的涂鸦随处可见，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色彩斑斓而又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的迷幻空间。
　　伊安的右手插在雷恩的夹克口袋里，他的左手也放在衣兜里，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
　　Jones Brother的录音室就在这片街区附近，每当傍晚的时候，雷恩就会走出录音室，和伊安一同在夕阳的余晖里散步。
　　EP的制作很顺利，魔盒乐队首张真正意义上的录音室迷你唱片，包含了五首歌曲，而今天早晨，乐队刚刚完成最后一首歌曲的录制。
　　雷恩取下右耳上的一只耳机递给伊安，她笑着塞进耳朵里。
　　眼前的街景立刻覆盖上另一层美丽的色彩，天空和落日幻化出不一样的景致。
　　她听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她摘下耳机时，雷恩问她，“你喜欢吗？”
　　“是的，我很喜欢，”她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地说，“可是在EP里放这样一首歌，合适吗？”
　　雷恩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合适，我喜欢它，它是我为你写的，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再说谁规定我们就不能做这样一首浪漫的情歌？”
　　“让我再听一遍。”她说，把另一只耳机从雷恩耳朵上摘下来。

　　耳机里传出的是雷恩的歌声。
　　这首歌叫做《一直在这里》，是一首中慢版的抒情摇滚歌曲，没有过多的重金属和电子杂音，曲风轻松写意，吉他伴奏柔美轻快，雷恩的声音清澈而充满感情，像洒遍大地的落日余光一般，温暖而又令人遐想。
　　歌曲的结尾部分，泰勒的和声俏皮地加入进来，不忘用他招牌式的高音哼唱出两个漂亮的转音。
　　伊安注意到歌曲的前奏和间歇部分，都运用了大量的钢琴伴奏，而这钢琴声听起来并不算特别流畅，带着小心翼翼地探试和青涩。
　　她仔细地辨认着，想起有天下午她被雷恩拽进录音室，他在钢琴前给她翻开一页曲谱，要她照着弹奏的事来。
　　“这是……我弹的？”她有点诧异地抬起头来。
　　“没错，”雷恩愉快地笑了，“我把它录下来了，现在这首歌里也有你参与的部分，它是我们的歌。”
　　她责备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应该让我多练习几遍，或者换个人来弹。”
　　“我就喜欢这样，”他说，“这是最原始的状态，没有经过刻意的加工，不完美，但是真实……伊安，你喜欢这个惊喜吗？”
　　她承认，“喜欢。”
　　她把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闭上眼睛，沉浸在轻快清新的旋律和节奏里。
　　她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在星光漫天的海岸边，下一刻又好像坐在高高的山岗上，清凉的风从身边掠过，吹起她的衣角，推动身后风车的叶片缓缓转动，青草和泥土的芳香飘散开来。

　　雷恩微笑着注视着她。
　　他的姑娘此刻穿着宽大的格子衬衫，长长的黑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上带着陶醉的神情，脚尖轻轻打着拍子。
　　他上前一步，摘下她左耳上的一只耳机，她右耳上的耳机因他的动作向下滑落，他轻柔地替她重新戴好，温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际。
　　他捧起她的脸庞，埋下头热情地亲吻她。
　　这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他听见耳机里自己的声音在重复：
　　“当你微笑，我的心会起舞
　　当你皱眉，我的世界下起雨
　　我想和你站在山岗上，直到黑夜降临，风声汹涌
　　我想和你躺在大海边，直到星光坠落，海潮消退

　　从你的眼里，我看到自己
　　看到我们的未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
　　你转身，或者去往更远的地方
　　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这次换我在这里等你……”
　　夕阳完全落下，被身后的建筑物挡住了余光，相依相偎的影子变得灰暗，晚风带来些许凉意，但又有什么关系呢？灵动的节奏声中，他和她同在另一个梦幻般的空间里了，他的世界充满着光芒和色彩，有火热的激情，可以照亮一切，可以化作翅膀和她一起自由飞翔。

　　一个月后EP完成后期制作，即将通过唱片工业协会的版权注册进入发行渠道，这张EP被命名为《Magic Box——Our Tomorrow》，唱片封面选用了一幅雷恩很喜欢的街头涂鸦作品，灰暗的墙上有一扇打开的窗户，窗户外的世界色彩鲜明，形形色色的物体和人影交错叠迭，有跳舞的人群，有吃棒棒糖的小孩，有破碎的电视机，还有划过天空的飞碟。
　　为了找到这幅涂鸦作品的主人，伊安多方打听，着实花费了不少力气。最后她找到这位默默无闻的街头艺术家时，她听过伊安带去的唱片母带，爽快地在授权书上签了字，居然不打算收取一分钱。
　　EP的制作人是Jones Brother旗下一支老牌另类摇滚乐队的吉他手凯林，他也是这家唱片公司的拥有者之一，他很有经验，给乐队提供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和指导，还指派了一个小伙子帮助伊安共同来建设魔盒乐队在互联网上的主页。
　　Jones Brother在唱片推广和销售方面的实力不强，但录音室的设备一流，而且积淀下来不少音乐心得和财富，尤其是上世纪末第四代EMO乐团风起云涌之时，许多乐队都曾在这里留下过他们的音乐轨迹。
　　这也是乐队选择Jones Brother的主要原因。

　　一个下午，凯林走进伊安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就在乐队租住的公寓客厅里，在靠窗的地方支起了一张办公桌，桌上摆了一台电脑，此刻她的头紧挨着电脑屏幕，右手不时点动着鼠标。
　　她正在统计主页上EP预售的数量，计算着按照版税的百分点，这笔收入是否可以预先支付乐队巡演途中的场地租借费用。
　　巡演费用唱片公司只负责一部分，另一部分的费用只能乐队自己承担。还好，伊安在奥斯汀市发展的歌迷会很给力，大部分歌迷自发地为乐队做了很多宣传，EP中的曲目在网站上释出部分试听音频后，唱片的预售成绩不错，也许除了支付场地费用，还能花点钱把乐队的网站做得更精细一些。
　　凯林在她对面坐下来，打趣她，“你是打算和你的电脑亲吻吗？”
　　伊安马上坐直身体，笑了笑，没说话。
　　她的隐形眼镜在一次和雷恩亲热的时候不慎掉落出来，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被翻了个身的肇事者压在身下弄坏了，而她还没有抽出时间重新去配置。
　　“EP两天后就会到货，发行的那天就可以在网站上同步释放出付费下载的链接，”凯林心不在焉地说，“到时我们会在红石公园安排个小型的发行演唱会。”
　　伊安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和神态上的不安，显然他今天要谈论的重点不在这里。
　　“怎么了？凯林？”
　　凯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这事我还没有告诉雷恩和泰勒，我想先跟你说比较好，你们得做好准备。”
　　他停了一停，“目前公司在财政上遇到些困难，我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The Get Up Kids要离开我们了。”

　　The Get Up Kids是目前公司的支柱性乐队，他们的离开无疑对Jones Brother是个极大的损失，而凯林的妻子半年前刚和他离婚，她是公司的财政负责人，随着她的离开，Jones Brother的财政变得一团糟，几个合伙人满脑子的心思都放在音乐上，对各种财务数字都不太关心，在签下Magic Box之前，他们并不完全清楚公司的财务状况。
　　这是很多独立唱片公司的困境，拒绝过多的商业化，把注意力都放到音乐本身的状态上，在录音室的设备和音乐的数字制作上作了很多投入，相应就减少了在歌手推广和唱片销售方面的资源，这使得公司的利润很微薄，很多时候，能维持收支平衡的公司就算是成功的了。
　　凯林不久前终于了解到了公司的真实财务情况，他对Magic Box感到很抱歉，也因此在他们制作EP的过程中，他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们，不仅因为愧疚，也希望这张唱片能让Magic Box迅速成长起来。
　　但是显然刚刚起步的Magic Box要接替The Get Up Kids成为公司的下一个支柱性乐队，还有很长的距离。

　　伊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温和地笑了，“没关系凯林，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月我们在这里过得很愉快，EP也制作得很优秀。”
　　她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又说：“巡演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如果能在巡演过程中多卖出去一些唱片，也会给公司带来一些利润。”
　　“我很抱歉，伊安，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雷恩很幸运。”凯林很诚恳地说。看着眼前的姑娘，他一瞬间有些伤感，“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
　　伊安起身，帮他冲了一杯咖啡，朝他眨眨眼睛，“我可不敢保证，如果在巡演的途中我付不起旅馆费用，说不定我就把他卖了。”
　　凯林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时雷恩推开门走进来。
　　“刚刚我听到了什么？你要把我卖了吗？”他搂住伊安，“真是个狠心的姑娘。”
　　伊安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他放开伊安，看着凯林，“谢谢，凯林，我们在这里学到了很多。”
　　显然他刚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凯林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比谁都希望这间公司能支撑过来，这么些年，他早就把他的一切都投入了进来，它让他一直保持着音乐上的激情，但有些事情他的确无能为力。
　　“雷恩，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望着窗外，注视着对面的楼房平台上停着的几只小鸟，“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些朋友，有几个工作室很不错。”
　　雷恩很平静，“好的，谢谢你。”

　　凯林走了后，伊安把电脑里的巡演行程表打开给雷恩看。
　　他只看了一眼，“很完美，你安排的就是最好的。”
　　伊安打量着雷恩的神色，“你好像早就知道。”
　　“The Get Up Kids要离开，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他从后面抱着伊安，她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共同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落日。
　　“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开始，”片刻后他说，“我喜欢这儿，这儿的一切都很好，我获得了许多，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我们还会遇见更好的。”
　　她笑着叹息，“雷恩，我喜欢你的乐观。”
　　“我会向你证明，我还有其他值得你喜欢的地方。”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把她带进她的卧室，锁上了门。

　　两天后Jones Brother在市郊西面的红石公园举办了一场小型音乐会，作为魔盒乐队首张EP的发行会。
　　许多从奥斯汀市赶来的歌迷早早就来到了红石剧场的台阶上。这批歌迷是乐队最早期的支持者和追随者，伊安在网上公布了前期巡演站点后，个别歌迷甚至提前就买好了票，准备跟随乐队一站一站地来一趟音乐之旅。
　　红石剧场是利用天然山体所修建而成的大型露天剧场，因为山谷里天然的回音效果而别具特色，许多殿堂级的歌手和乐队都在这里举办过音乐会，在这里表演过的摇滚乐队，每年都可以列出一串长长的名单。
　　踏上这片让人热血沸腾的土地，魔盒乐队的成员们都很激动。
　　这场音乐会是免费的，Jones Brother旗下的大部分乐队都来了，除了凯林的乐队，即将离开的The Get Up Kids，还有刚刚成军的The Fray，作为压轴出场的Magic Box将有三首歌的表演时间。
　　上台之前，雷恩背着他的吉他，往台下搜寻着伊安的身影，直到看见她抱着一堆乐队签过名的唱片向着他飞奔而来，他这才笑了。
　　她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住脚，他俯下身来。
　　她笑着亲吻他的嘴唇。
　　“好运，雷恩。”
　　“好的，伊安。”

作者有话说

　　The Get Up Kids，世纪之交的EMO代表乐队之一。
The Fray，以钢琴运用著称的另类摇滚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