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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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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定过什么来着?乔总?”姜澜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耐心。“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来,告诉我,你现在最真实的感受是什么?”
乔瑾瑜深吸了口气,声音都在发抖:“我克制不住,姜澜生,我停不下来,我想吃东西,怎么办?”
“不要克制,吃,……挑健康的东西吃,不要急,慢慢吃,你把你的地址给我,我过去找你。”
“不行……不行。”
姜澜生把手机开扩音外放,上车,边系安全带边继续说:“行,姜总说可以,来,乔总,定位给我。”
“不行真的不行,你进不来……”
“——有你我就进得去!”姜澜生烦躁地捋了把额发,略微提高声音。“我是答应过你不会强迫你没错,但是我确定你现在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向我求救,我不可能不管你!!”
对面静了。
慢慢地、呼吸声与哽咽声不再被刻意遮掩,手机叮咚一响,是乔瑾瑜给他发的定位,果然是某个别墅区,在郊区,这个时间大部分人还没下班,应该不堵车。
姜澜生放缓了声音:“我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你放松心情,手边有什么?有主食吗?先吃点主食,你记住,我们什么都可以吃,但是要慢慢吃,不着急,好不好?”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他从来没有如此庆幸市区前往郊区的路如此通畅,夜班过后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虚脱,好在飞速运转的大脑逐渐将身体唤醒,他慢慢地跟对方聊天,尽可能让对方减缓进食的速度,最后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区的入口。
每个入口都有保安在看守,姜澜生知道自己开的车在这群保安眼里和底层人民没什么区别,好在与他推测的一致,虽然他的车是外来车,只要有业主的允许,只需要复印驾照与身份证就可以被放进别墅区。乔瑾瑜给他的定位非常精准,精确到三栋联排别墅的最右边那栋,他把车停在花园里推门下车,然后一眼看到落地窗内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男人,头发乱蓬蓬,无助地望着他的方向。
姜澜生想,自己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
联排别墅共三户,另两家看起来没有人居住的样子,乔瑾瑜住的这间的一楼客厅也空空荡荡。房门自动缓缓打开,内里装潢与他想象的那种有钱人家的布置截然不同,整个客厅中除了摆放在落地窗前的沙发茶几与一大块不规则形状的地毯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装饰物,没有不必要但是能增加生活情趣的小东西。
“……乔瑾瑜。”
地板非常温暖,烘得整个室内也都暖烘烘的,姜澜生拆下围巾挂在门口,脱掉鞋,看到茶几上满目狼藉。各式各样的食物都被拆开包装袋,沙发上也被堆满各种外包装,而乔瑾瑜穿着干干净净的白毛衣,团坐在垃圾的正中间。
“姜澜生。”乔瑾瑜双手抱住头,柔软的毛发穿过指缝,被死死攥在手中,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声音也冷静得诡异。“……姜澜生。”
像一只正在流浪的、狼狈的家猫。姜澜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很快被他甩甩头抛到脑后。他似乎还是来得有些晚,大部分的食物都已经被塞进对方的肚子里,他尽可能轻柔的走过去,试探性地摸了摸乔瑾瑜的头,对方没有拒绝。
“让我看看。”他轻声说,以对方可以躲开的速度慢慢伸手,隔着白毛衣摸向对方圆滚滚的肚皮。乔瑾瑜很瘦,是那种很上镜的瘦,肚皮上没有多少脂肪,所以他可以轻易触摸到对方饱胀起来的胃部。这也就意味着对方还没有催吐,这些食物依旧留存于对方的身体里。
暴食本身对身体带来的伤害远不如催吐所带来的伤害高,落地窗外天色渐晚,远方的天空满是橘红,姜澜生紧贴着乔瑾瑜坐着,缓慢给对方按摩腹部。室内没开灯,他也没问对方要怎么把灯打开,只是坐在对方身边,眼睁睁地看着柔软的沙发从金色蜕变为低沉的灰色。他没有说话,身边的乔瑾瑜也没有,只是不再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放,身体小幅度地颤抖,满身都是汗。姜澜生将那几绺柔软的头发从对方的手指中解救出来,再捋平,像哄小孩子一样慢慢地拍打对方的身体。
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又响起欧阳姐的声音。是的,对方是个演员,以他目前的阅历他也无法分辨对方哪句是真哪句是演戏,就像他无法分辨自己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接近一个演员究竟是不是对方的有意而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这‘无处宣泄的正义感’。
他努力思考何先生曾经给他发过的那些有关于暴食之后的情绪调节小技巧,却发现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没心情摸出手机再看一遍,他身边的乔瑾瑜看起来格外脆弱,他不想添加其他可能刺激到对方的动作,时间逐渐失去相应的概念,天色越来越晚,他几乎已经看不太清乔瑾瑜近在咫尺的发旋,乔瑾瑜没有动,像一尊雕塑,凝固了半个世纪的时间。
接下来也许又过了很长时间,乔瑾瑜终于动了,在他的怀抱中深吸气,抓住他的手攥住,缓慢地吐气,终于从某种‘死去’的状态逐渐复生。乔瑾瑜在四周摸索了一圈找到遥控器,滴的一声轻响,大厅吊灯亮起,而他怀中的男人已经恢复成原本乖顺的模样,除了眼圈有些红,几乎看不出是个暴食症刚刚发作的人。
“……舒服点了?”
“嗯。”乔瑾瑜点头,松开攥着他的手,像个小孩子般揉揉脸,又抽抽鼻子。“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
眼前依旧杯盘狼藉,他从桌子下面翻出垃圾桶开始清理桌面和沙发上的垃圾,乔瑾瑜忙站起身想接手,却被姜澜生用肘部挡开。
“我来收拾,你去洗个澡,别吐,等下带你去健身房跑步。”
也许是他的说话方式太过不容置疑,对方双手背在身后思索片刻,很快点头上楼。
冬日的夜晚总是到来得格外早,还不到七点,窗外已经彻底变得漆黑,姜澜生只花费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将暴食后的残骸收拾得一干二净,空荡荡的大厅里除了沙发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乔瑾瑜也很快从楼上下来,上身赤裸,脖颈上挂着雪白的毛巾,壁灯照在对方毛茸茸湿漉漉的头发上,漂亮得几乎不像真实存在的人。
“抱歉,”对方开口。“因为我的事情……把你折腾到这种地方来。”
姜澜生挑眉,把手中的垃圾袋系紧,尽量把目光固定在对方的脸上,避开对方肌理分明的□□。
“不是约好的么?克制不住就告诉我,我会过来找你。倒是你,吹干头发换套运动装?我们去找个地方健身?”
乔瑾瑜面露尴尬。
“如果懒的话其实今天——”
“不是。”乔瑾瑜捋了把发梢的水珠,缓慢措辞。“我的意思是,楼下有健身室。”
姜澜生:“……你先别说话,再让我仇一分钟的富。”
乔瑾瑜笑弯了眼。
虽然客厅的家具少得可怜,地下健身室的设备倒是相当齐全。在姜澜生还在思考要不要搜刮搜刮自己为数不多的健身建议的时候乔瑾瑜已经很熟练地站上椭圆机,桃花眼温和的看过来,与刚刚那个痛苦地蜷缩在沙发里的人判若两人。
“阿姨会来定期打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也试试?”
“……成。”姜澜生一屁股坐在撸铁椅上。“不如定个标准,来比谁体力好?”
回答他的是男人自信的露齿笑。
半小时后姜澜生终于意识到自己下了多么愚蠢的决定:乔瑾瑜开始干演员这个行业的时候还未成年,虽然他不知道拍戏到底有多艰辛,但对方的体力显然要比他这个早七晚十一坐着学习的学生好了八百倍,椭圆机只是简单热身,下来以后又上跑步机轻飘飘跑二十公里舒展肢体,然后才开始为时半小时的力量训练,最后又骑上单车;而姜澜生在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成功成为死鱼一条,瘫在腿举机上目瞪口呆。
“是我的错。”姜澜生碎碎念检讨。“是我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不自量力,妄图以蚍蜉之力撼动乔总这颗大树,高估了我自己的体力水平,我反省,希望乔总能够赐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肯定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水?运动饮料?”乔瑾瑜打断他的碎碎念,脸上依旧挂着公式化的漂亮笑容,从单车上跳下来。
“……水就行。”
对方变魔术似的在墙壁里摸出瓶冰镇的矿泉水丢给姜澜生,然后又脱鞋站瑜伽垫开始最后的拉伸运动。
运动能促进大脑分泌多巴胺,乔瑾瑜的状态看起来比刚刚轻松许多,姜澜生暗暗松了口气,努力将全身酸痛的□□从腿举机上摘下来放到地面上,全身像被大象踩过般没有一个地方不疼,成功达成‘扶着墙从健身房出来’的人生成就。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乔瑾瑜把运动手环给姜澜生看。“最高心率145,强度不算高,那我要再加么?”
姜澜生无力摆手:“当我没说。”
姜澜生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市内,上一次住别墅区还是去老陈家玩,虽然不是相同的别墅区,但这些地方给他的共同点都是安静。不同于市内那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喧闹,这里是绝对的寂静,似乎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乔瑾瑜再也没有第三个活人。
“乔总。”姜澜生接住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你们演员平时都不出门的吗?也没有什么朋友一起玩?”
“嗯……还是会出门的,只不过对我而言出门比较消耗能量,我更喜欢在家独处。至于朋友的话……小齐兼职当我的助理,宋导那边也有几个熟人,还有宋导的女儿宋晓晓,这些都是熟人的范畴,关系最好的是一位叫唐纳的演员朋友。”
这回他终于想起了唐纳是谁。
唐纳,娱乐圈内以天使般的容貌著称的实力派演员,因为艺名酷似唐纳德而被起了个昵称叫唐老鸭,在前阵子大火的电影《热恋威尼斯》里饰演男一号,成功成为他们科室娜娜每天嚎叫的那位‘老公’,娜娜的头像背景朋友圈都摆满了唐纳的精修照片,有的还特意p上了几张天使光环,看起来清纯又圣洁。
却没想到这个人的名字会从乔瑾瑜的嘴巴里说出来。
“没有了?”
“嗯。如果非要说的话,你应该也算——”乔瑾瑜在这里微微停顿,然后抬眸,认真地开口。“你愿意被我列入朋友的列表么?”
要命。姜澜生想。太要命了,就是这个眼神,他无法拒绝对方在这个眼神下的任何要求。
“不然呢,你想我是什么?”
乔瑾瑜温和的抿唇笑,主动换了个话题:“太晚了,今晚住在这里好吗?我家没有住家保姆,客房平时不会有人来所以我也不知道打扫得够不够干净,如果不嫌弃的话和我凑合一晚……可以么?”
直到走进卧室姜澜生才搞懂所谓的‘凑合一晚’只不过是句客套话,双人床宽得足够他这个成年男性在上面翻滚三圈,好在上次在客厅坐电梯上楼参观老陈那有自己卧室四个大的衣帽间已经完全损害到他的自尊心,这回的冲击就显得没那么大。卧室里家具不多也不华丽,墙面和地毯都是浅色,以简约为主,干净透亮得跟身边站的这位给人的感觉差不多,最显眼的反而是阳台落地窗,厚厚的窗帘遮住八成,外面漆黑一片,随着灯光的亮起,只有几缕夜色挤着窗帘的缝隙溜进来。
空荡荡的。这是姜澜生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像楼下的客厅一样,只是个样板房,这里没有主人,只有临时的、随时可能离开的住客,冷清得几乎不能称为‘家’。
“洗手间在右手边,”乔瑾瑜走在前面。“毛巾和洗漱用品在——在这里,都是新的,我去给你找睡衣。”
对方贴心地替他关上洗手间的门,姜澜生颓废地背靠冰冷的瓷砖,头痛欲裂,紧绷的身体直到现在才迟迟放松。通宵抢救,下班后又匆匆驱车赶往这里,安抚暴食症的病人,又在运动器材上勉强挥霍少许汗水,他的体力被彻底透支,无与伦比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爆发。他不知道乔瑾瑜让他留宿,又给他留出独处的时间,是不是因为敏锐地意识到他糟糕的状态,好在他还年轻,身体还撑得住,而他的‘病人’也足够敏感温柔。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乔瑾瑜正坐在门口的地毯上发呆,怀里抱着崭新的、还没摘掉吊牌的毛绒睡衣,像一只温顺的宠物。姜澜生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没伸手揉乔瑾瑜的头。他拿过睡衣后匆匆洗了个澡,又把浴室让给乔瑾瑜,踩着地热窝进沙发。
卧室里没有钟,在这间房子里时间似乎完全不起作用,也不存在,直到摸出手机他才看到两个人折腾到现在居然才晚上九点。手机上有几个来电记录,他逐个关掉又打开微信,果然每个给他打电话的人都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苏越的是今天刚回本市,给他带了点临市特产让他记得下楼拿,而老陈则是一大堆无意义无营养的微博转发外加上夺命连环call的记录问他下夜醒没醒要不要出来玩,他把杂七杂八的消息逐个处理,只剩下老陈。
姜:[地点定位]
陈赫门:卧草!!!
陈赫门:哥哥苟富贵勿相忘你傍上富婆了吗!!!
姜:我要是说陪朋友健身你信吗?
陈赫门:你退下吧。
姜:喳。
陈赫门:等等,生哥,你居然在外面有野男人了,明明是我先来的,约你出来玩也好,健身也好。
陈赫门:害,我不配啊,您是谁呀,小的又是谁啊,小的哪儿高攀的起啊。
姜:老陈,为什么你的阴阳之术又精进了一步?
陈赫门:那是,老杠精了,每天都在网上抬杠锻炼身体。
陈赫门:对了,团支书最近说我们学院有公费马来西亚学术交流的名额,但是报名的话要参加英语集训班。
姜:那就报名呗,我们医学院还没这个待遇呢。
陈赫门:我觉得我这口条还可以,没必要上集训班。
陈赫门:等等有妹妹要唱千年等一回我去助阵等下聊。
还没等姜澜生选好轰炸对方的表情包,乔瑾瑜已经穿着和他身上同款的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男人身上满是好闻的、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混合着对方极淡的香水味,像一个刚清洗过的布娃娃。
“你的衣服被我放进了洗衣篮,等洗好我再打电话给你。”
很好,是个完美的约下次见面的借口。头还是隐隐作痛,姜澜生慢吞吞地点头。
“按照你的习惯,你晚上一般几点睡啊?”
“我的话,没戏要拍也不需要当宋导司机的话,大概是十二点之前。”乔瑾瑜对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大床扬了扬下巴。“今天谢谢你了,明明这么累却还是过来陪我,你先睡吧,我看会儿剧本,三月就要进组了。”
他确实因为缺少睡眠脑子有些木,闻言也没有再推脱,大头朝下栽进被子里,前一秒脑子还在思考明天早上需要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开车才能准时到医院,后一秒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