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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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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心怀忐忑传尺素,文行脉脉露真情
不思进取,随遇而安,这是后来刘志民对自己的评价和总结。他总是很容易就能适应各种环境。当然,这种适应并不是积极参与其中,而是被动地随波逐流。
尽管高中的学习环境和人际关系跟以前大不相同,但是没过几天,他就习惯了。
此时,刘志民家东面那片工地上的施工已经结束了。一座崭新的立交桥矗立起来。那座桥上下三层,机动车道、自行车道、人行步道完全分离,互不干扰,同时还上跨京哈铁路。据说,这是当时北方最大的蝶形立交。本地的新闻媒体着实宣传报导了一番。从航拍的新闻图片上看,整个立交桥真的就像一只巨大的蝴蝶。
五条街路在这里汇聚。其中一条连接立交桥的新建道路在跨跃京哈铁路之后,向前延伸,和刘志民初中毕业前十五中旁边那条新建的道路在刘志民家后面不远的地方交会之后,又往前延伸了几十米,在距离刘志民家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形成一个断头路。
新形成的路口到立交桥之间是一段七八百米长的坡道。刘志民非常喜欢骑着自行车从坡顶往下放,十分刺激;疾风掀起他敞开着的衣襟,向后急速摆动,发出"扑啦扑啦"的响声。
如果步行,刘志民从家里出发到达立交桥,只需要十多分钟。他从桥上跨过京哈铁路,顺着人行梯道下到地面,根据路标的指引,转出桥下的迷宫,稍向右转,从那只巨大蝴蝶的左后翅膀的位置转出来,就会进入工农大路。
立交桥连接着的工农大路是本市一条重要街路。因此,这座桥被命名为"工农立交桥"。
从刘志民上初二那一年开始,市内四通八达的有轨电车线路陆续被拆除,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工农立交桥的建成之后,工农大路上原有的有轨电车线路也被拆除,改成无轨电车。相比有轨电车,无轨电车无需固定轨道,对道路交通的影响更小;车体长大,可以搭载更多的乘客,运力也就更大。
从工农立交桥沿着工农大路再走不到十分钟就会到达工农大路与昂昂溪街的交叉口。近几年,这里日渐繁华,大有超过站前、长江路和广州路三个传统商圈之势。如果有人说要去昂昂溪街,那就是特指这个街口。
路口周围,居民区十分密集。各种商店、饭店云集;宾馆、医院一应俱全。街口的北面是一大片平房区,电子游戏厅、录像厅一家挨着一家。路口东面不到二百米远的地方就是昂昂溪街的尽头;街道正好对着杏林公园的大门;公园里有一个大型旱冰场。如果从路口出发,顺着昂昂溪街向西走不到两公里,就到了光复大路的路口,也就是一中所在的地方。
刘志民、夏中华和董力三个人几乎每周六提早放学之后都会顺着昂昂溪街来到这里寻找乐趣。
入夜,道路上新装的高压钠灯发出令人舒适的暖光,完全不似老旧街路上的水银灯那样清冷。那只巨大"蝴蝶"的左右两个翅膀中间,各自矗立着一根十分高大的银白色灯柱;灯柱顶端的大型射灯会照亮整个立交桥的中心地带。从刘志民家的院子里往立交桥的方向看去,半边夜空都被耀得一片昏黄。
桥下的巨大广场成了附近居民晚上休闲散步和扭秧歌的好地方。人一多,就吸引了不少小商贩来此摆地摊卖东西,也就更加热闹。桥下秧歌的鼓点声被夜风轻一阵响一阵地送入刘志民的耳鼓,和远处纺织厂播放的乐声一东一西、一柔一刚、此轻彼重、倏回轮转,生出一片乱乱地、躁躁地、令人上瘾的嘈杂。刘志民抵受不住这种嘈杂的诱惑,想要奔向其中的一方。西边的纺织厂,他是不能去的。于是,他常常抓起衣服搭在肩上,奔向东面的昏黄。
一天晚上,寂寞无趣的刘志民再次沿着那条长大的坡道往桥上走。夏末秋初的夜晚已经不那么热了,路上也没有几辆车。天是阴的,有一种潮乎乎感觉。自行车道的中间,有五六个年轻人在玩闹。这是常有的事情。
接近那伙人的时候,刘志民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哎,刘志民!"
刘志民站住,看见那一帮年轻人中间有一个人正在冲着他笑。他又走近一些,这才看清,喊他的人正是那个曾经整天和章晓辉一起复习和讨论女性生理特征的党岩。
"你怎么在这?"刘志民问。
"没啥事,和几个哥们瞎胡闹。一个人溜达?"
"嗯,没事走走。咋样,现在干嘛呢?"
"嗐,咱学习不好,混了个毕业证,不念了。家里给弄进个修配厂当学徒,以后是机修工。你怎么样?"
"我上高中,在一中。"
"还是你行。哎,和米春红咋样了?"
"嗯…啥咋样?"
"你说啥咋样?就你们俩那点意思,全班人都看出来了,还装呢!不是,你不会是和人家断了联系了吧?"
……刘志民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真断联系啦?哎呦,你们俩可真够能抻的!抻大劲了,折了吧!幸亏你是遇上我了。我告诉你吧,她上了职高了,在旅游学校。你是去找找她还是给人家写封信,我可就不管啦!我也只能帮到这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党岩跟着他的那帮同伴走了。
刘志民看着那几个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党岩在初二的时候也曾经和米春红坐过同桌。刘志民一度觉得他在暗恋米春红。回到家里,他翻出那张初中毕业照,端详了好半天。这张毕业照比小学的那张清晰了不少,照片上那个眉眼弯弯的姑娘在笑。才一个月没见而已,却像是隔了好多年。
躺下之后,刘志民翻来覆去睡不着。
去找她吗?上学的时候没时间去,休息日她又不上学。再说,自己去了之后,又说什么呢?直接说:"嗨,我想见你了,来看看!"?不好。还是写信吧。
第二天放学路上,刘志民到商店买了一本信笺,是那种薄薄的浅绿色的信笺。他觉得给一个女孩子写信不能用普通写作文用的稿纸。另外,他觉得这种浅绿色的薄薄的信笺似乎可以表达他的一种心境。
作业在学校就已经完成了。晚饭后,他站着趴在屋子靠东墙边的柜子上,铺开信笺,一边想一边开始给那个此刻不知道在哪里的女孩写信。
刘志民家里只有一张吃饭用的破桌子。他写字的时候从来不用它,一是嫌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二是怕把它弄坏。所以,他写字、学习的时候就站在地上,趴在靠墙边的柜子上写。屋里那盏本来就不甚亮的白炽灯正好在他的背后,所以光线非常不好。为了增加一点照度,他每次晚上写字时候,都会把家里的那面小镜子放在一边,调整好角度,反射一部分灯光,使眼前的光线能够稍微多一些。
这件事情,刘志民的母亲也不知道唠叨了多少次。前不久,父亲终于在一个休息日买回来一根四十瓦的日光灯管和一个氖泡。刘志民自己站上凳子,用一把钳子把那盏白炽灯的灯头掐掉,重新接长了两股电线,用黑胶布缠好;又简单地把日光灯管和氖泡接好。由于没有灯座,看起来十分不美观。管他呢!只要好用就行。通电之后,氖泡顶部的小孔里有红色的光亮一闪一闪的。"哒哒"几声,日光灯亮起来,整个屋子比原先的白炽灯不知亮多少倍。
此刻,刘志民提起笔想几分钟,才开始写。
米春红 :
你好。
中考之前一别,已有月余。那天去取通知书,在路上,隔着车窗看见你,也没说上话。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昨天,遇到了党岩,说起了初中时候的一些事情,才知道你考上了职高。
不知道职业高中怎么样。不过,不管怎么样,总能够学到一些生存技能吧!那样也很好。今晚,忽然就想给你写一封信。不知道你在哪个班级,就冒然写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它。
我考上了一中,在高一二班。原本是想考一个中专的,那样的话,读上几年之后就可以工作了。可是,因为户口的问题,只好考了高中。本以为可以考上一个好一点的学校,以后考大学也会好一点。只是,在拿到录取通知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有几斤几两,也不是想考到哪里就能考到哪里的。即便是报考了中专也未必就能考得理想。
好吧!既然已经考到这里,就只有尽力去学了。我的信条一直都是:不管做什么,既然决定做了,就要尽力去做好。
学校的环境还好,周围的同学也都不错,还遇到了两个我们小学时候的同学。
老师明显比我们初中时候要严厉得多。班主任是个老太太,尤其厉害,眼睛像刀子一样能盯到人心里。
学习也要比初中时紧张得多,不过还能适应。
回想起初三的那一年,过得可真快,感觉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校园里的林荫道、笑眯眯的政治老师、讨厌的章晓辉…时常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当然,也有你。
你怎么样?新的环境还能适应吧?不会又把什么书给弄丢了吧?或者是忘记带纸笔什么的。呵呵,玩笑!
最后,祝你开心,快乐!
盼复。
刘志民 x年x月x日
这是刘志民第一次给别人写信,而且还是写给一个女孩子,又怀着一种莫名的心绪。这种心绪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他仔细斟酌着语句,想让对方看懂,又怕对方明白。写来写去,笔间已然流露出了某种意思,而他尚不自知。
信,并没有写得太长。
他知道好几种折信的方法。据说,不同的折法会表达不同的含义。明显表达爱意的折法不能用。他也不喜欢过于花哨的折法,于是就选择了一种相对简单又能显示出自己很用心的一种折法:先把信笺上下对折一次,再把左上角向下折起与下沿对齐、压平,再上下对折一次,最后把左边的多余的斜角向右折起、压平,就折成一个带有45度斜向折缝的比书签略大的长方形;既简洁,又能显示出寄信人的用心。
刘志民很欣赏这种存在于规整之中的局部的不对称的美。他把折好的信笺轻轻塞进信封。由于不知道米春红在哪个班级,他只在信封的左上角写了邮编和学校的名字,在中间写上稍大一点的"米春红收"的字样,右下角写了自己学校和班级。
邮票的贴法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贴法也会表达不同的含义。刘志民选择了普通的贴法。
第二天早上,他把信轻轻地塞进学校门口的绿色邮筒。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五有活动,不一定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