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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   1
      睁开眼睛是白色的拼接,被微风吹动的白色窗帘在飘动,白色的床上被洒下大大小小的阴影,墙壁上有褐色的正方形画框,画里是飞舞的雪天,一辆红色的车被埋在雪里。很累,累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大概是被疼醒的,浑身抽搐起来,发出沙哑的声音,正好护士在一旁,叫来医生的同时拿来了药。怦怦的心跳逐渐平复,安静到进入断断续续的短暂意识模糊中。
      “我……”
      未待她说出第二个字,白卦医生推了推黝黑皮肤上的金边眼镜,笑眯眯地说:“现在请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后想复杂的事情也不迟。”
      “不……”
      “塔矢女士,您的先生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她的目光跟随着护士手中的午餐,绿色的是秋葵,木色碗里大概是没什么味道的味噌,蓝色大碗里有切好的鱼肉,圆形碟中四五种不同样式的蔬菜挤在一起,小碗白米饭。只想吃秋葵。她有些眩晕,闭眼等了两秒睁开时,护士已经打起桌子,把长方形的米白色盘子放到她的面前。穿着黑色西装的高个儿男人走了进来,向医生点头示意。她合十说道“我开动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是用青菜煮的。
      “早上好,塔矢老师,我们刚才做了一个简单的复查,没有大碍,具体的情况还要再观察。”医生的笑容非常官方。
      “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小口吃着的同时看向这件房间中唯一一个衣服是黑色的人。想让脑子转快一些,可怎么都发动不起来。医生出去时走在前面,护士去而复返,端了一杯水进来给了黑衣人,绿色头发的年轻人笑着朝她道谢。她的视力并不太好,但能看清护士脸上灿烂的笑容,她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说不上平和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感到自己有些异样。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和来到她病房的三个人是一样的,可就是有写说不明白的地方。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于是她用筷子夹起看上去仅仅用撒了一小小撮盐的清水煮过的西兰花放进嘴里,她不是很喜欢吃太硬的,这个就是她不太喜欢吃的。西兰花后是胡萝卜,胡萝卜之后是南瓜,南瓜之后是海带,海带之后是包菜。在她吃东西的时候,长发的男人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期间她抬头看了他两次,第一次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后露出微笑,她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后看了第二眼,这次他先笑了,后说: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太好了。”
      很好吃吗?她端起碗时犹豫了一会儿,用手指抹了抹边缘,喝掉最后一口汤。护士来的很及时,在她靠回床上、吐了口气、让脑子转动的努力再次失败后走了进来,把药递给了五官精致而端正的年轻人。在护士端起盘子,询问她感觉如何时,她让整理好的喉咙发出声音:
      “感觉一般。只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停留在有隔开感的病房中,“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有什么问题请说。”护士的表情很认真。
      她看了看白衣的护士,又看了看黑衣的男人,“我才醒来不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才医生也没有向我解释……我想问,”她停了停,“我的名字是塔矢吗?”她又笑了笑,或许是不想看到两人的表情,“可能我要再休息一会儿才想起来,但是刚才,从塔矢先生走进来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抓着被子的手指,“我发现我想不起来有关我自己的所有事情了。”
      大步走出去的男人被护士拦在走廊里。“这里是医院。请您回到房间,陪在您的妻子身边。”护士的神情是绷着的,像在教训小孩子。他小声说了句抱歉,转身的脚步比铅还重,一步步挪动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心像要被撕裂了一样。他将手放在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减少些许疼痛似的,要做什么才能挽回,他做什么都没法让时光倒流。

      男人先回来了,装作轻松的样子,她一眼看出他的僵硬,努力露出笑容。“抱歉,忘记的人是最轻松的,比我更加困扰的可能是你吧。”
      “不……要说抱歉的不是你。”他垂下了眼眸,“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
      “嗯。”
      “凛花,凛冽的凛,花朵的花。”
      “刚才医生叫你老师,你是做什么的老师?”她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谁。
      “我是——”
      就在这时医生匆匆走了进来,他拿了张椅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见塔矢还站着,说道:“抱歉,塔矢老师你可以在外面等待片刻吗。”

      她捕捉到轻不可闻的关门声,稍微动了动调整姿势,扫了一眼医生的胸牌,先开了口:
      “忍足医生,在你问我问题之前,让我先说应该可以少掉不少麻烦。”
      “您请说。”
      “我想不起来有关自己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家庭和社会关系,我的全部个人隐私,我的过去,但我没有丧失我对世界和知识的认识。”
      “我明白了。”医生合上了他的本子,单手撑着下巴,“所以你也不记得我和你是认识的这件事情了。”
      “认识?”在她醒来后,她头一次吓了一跳。
      “我们是高中同学。不过,在你刚才对我说那段话之前,我以为你只是假装失忆。”
      “没失忆的我如果会做这样的事情,倒是很有趣。”
      “现在你说的话,是没有失忆的你不会说的话。”
      “我改变了?”
      “这个……我还不清楚。”医生摇头,“我只知道你是因为车祸住院,失血过多,颅内损伤,有轻微血肿。”
      “听上去有些严重。”
      “手术过后恢复良好,你只睡了三天。今天是星期三。”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一周以上,等一下对脑部进行再次检查后我会告诉你确切时间。”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我的事情吗?”
      “有关你的事情让塔矢老师说更好。”
      “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认为我说的是真实的吗?”
      “我相信您会遵守希波克拉底誓言。”
      说着大阪腔的医生听到这儿,轻笑了一声,“相信塔矢老师,不要多想,不用怀疑。

      2
      忍足医生将凛花的失忆归因于心理,借助现代医疗机器而出的诊断结果显示她从大脑到牙齿都处于健康状态,这让她松了口气,一瞬间想要站起来自己走。坐轮椅想必是一种新的体验,她不太适应。
      “我可以……”
      “不行。”比护士更先说话的是塔矢先生。
      “我还没说我想做什么。”
      “你不想坐轮椅,想自己走。不行!你刚刚才醒来,不能剧烈运动!”
      塔矢感觉自己没办法再假装冷静,早晨的工作刚结束他就马不停蹄从东京到大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快到医院,整个人心急火燎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出租车们还没关上他就一脚踏进住院部大门,还好进入病房前遇到护士聊了两句,他拉开门时的手才抖得不那么厉害。是她的平静让他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光是看到她转动的眼睛、熟练使用筷子的手、吃东西时鼓起的脸就足以让他流出眼泪。他忍住了,泪水涌上眼眶一瞬又回流到心里。现在他必须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面对一切,这是他最初没做到的事情。
      在她说她失忆的片刻塔矢的大脑嗡嗡作响,第一个念头是她是不是在捉弄他,当然这没被他捕捉到而是直接划入不可能的范围内,第二个念头是对她身体的担心,第三个则是“她竟然不记得我”的刺痛。当时他哆嗦了一下,冷颤让他触碰到绝望的影子,尔他奋起反抗,走进房间,她说抱歉,没看他,塔矢的眼泪复归,再次被他推了回去,他想:她愿意开口和他说话已经、在当下情况已经足够。
      他想推掉这几日的比赛,医生则认为不好,与她母亲通话的时候对方也说不行。这位母亲在女儿出事的那天和丈夫赶到,由于工作原因丈夫在做完手术后就离开了,她则在手术结束后停留了三天,第四天——凛花醒来的那日回了一躺家休息,第五天来了,这时塔矢正好往北边飞,六日和七日傍晚结束工作后回到南边,医生说她已经可以出院了。他状态不佳,未能获得胜利,不过可以休息几天,于是让她的母亲回去。
      “我没事的。”她则说,“就算你们都不在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和亮君回家,妈妈你去陪爸爸吧。”
      他对“亮君”的称呼一时不习惯,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微微发红,平日或许更加亲昵,但此刻的确有很大的不同。她是为了让母亲不担心才这样称呼他的。
      “好吧。”林芸抬手摸了摸凛花的头,“那我可真走了。”
      “您放心,”塔矢亮握紧拳头。

      车开了不久她就有点晕车,他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好后,问要不要停下休息。她终于问出他们为什么不做新干线,他说他认为最好不要做开得太快的。凛花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即使是刚做好的豆腐,晃两下也不会碎。”
      他愣了一下,也笑了,笑到心酸。上一次看到这样笑出来的她不知是多久以前。“要不我们现在改道去新大阪站?”
      “都开了这么久了,我再忍忍吧。”
      他往她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可以靠在我肩上。”他说完后看向另一个方向,她有些害羞,不过还是调整了姿势,头碰到他的肩,两个人的身高差正好带来最舒适的位置。通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切的司机不禁想哈哈大笑,操着一口大阪腔问道:
      “两人是刚恋爱不久吗?”
      “欸?”他不明白问题从何而来,“我们结婚五年了。”
      “啊,那还真是了不得,好像是新婚一样甜蜜。”他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大叔的热情,不置可否。“有孩子了吗?”
      凛花感到塔矢僵了一下,想着他大约不太擅长应付自来熟,于是说道:“没有。”她虽不太舒服,还是硬着头皮和大叔聊起天来,也并不用说很多话,仅抛出一个话题,后者就能讲上几分钟,她虽听不进去,时间也过的快些。快到时还是塔矢指路,她灼烧的胃由于接近目的地好了不少,车在一幢略显古朴的建筑前停下,塔矢拖着一个箱子,背着两个挎包看她与司机挥手道别。等到出租车彻底没了踪影,他已经开了门。和式房屋很亮堂,但总缺少了一份人气。
      “这是我们住的地方吗?”
      “偶尔会来。”
      “为什么不回长住的地方?”
      “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坐飞机比较好。”
      “医生说的?”
      “不,我这么认为。”
      凛花彻彻底底叹了口气,嘟起了嘴,“塔矢亮,”她叫了他的全名,表情严肃,“你认为我有这么娇弱吗?”
      “不,那个,”他正在飞速想着其他话题,在面对她时候他认为自己变得傻傻的,如果当初他强硬一点是否会有不同结果。
      “我也不是在责怪你,只是虽然我失忆了也不会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但是你刚出过车——祸。”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为时已晚。
      “啊,抱歉。”她见他满脸懊悔,没来由地有些内疚,“……医生只是简单和我说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样做,假设现在的我和以前是不一样的人,我想必会为她感到伤心,但是现在的我只觉得那个做出自杀性开车行为的自己是个笨蛋吧。不用在意提起过去,塔矢。”她以正坐的姿势微微一笑。
      塔矢亮让眨眼的时间变短了一些,他想要拥抱她,可手张开又垂下。她不记得他了,对她而言,他现在是什么人?
      凛花没再说话了,她尽量让自己客观而冷静地审视塔矢亮,但她好像没办法做到。她与他接触的时间还不多,不过从他会在奇怪的地方较真这点来看,有些可爱。她可以想象到自己爱上他的样子,可是她不会这样做,至少现在不会接受他的拥抱。
      “对了,我们中午吃什么呢?”凛花把床铺好后到楼下找塔矢,发现他已经在厨房了。“塔矢你做饭这么厉害的?”他的动作非常娴熟,实在想不到是一个因为工作要在全国跑的人。
      “还好吧,我比较擅长和食。”他的内心泛起涟漪。
      “可是你现在在煮意大利面……”
      “医生说刚出院吃清淡一点。”
      “和食更清淡啊。”
      “你应该不记得了,你更喜欢洋风。”
      “可是我现在觉得和食也不错。”
      “醒来后在医院吃的第一餐也是和食,你觉得它味道怎样?。”
      “还可以。”
      “那就是不好吃了。”
      “可是你和医院做的不一样吧。”
      “好一点,不过也差不多。”
      “不要这样不自信吧。”凛花说,“今天的一定会很好吃的,明天做和食定也好吃。”
      “嗯……”他点了点垂下的头,在后面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凛花,在真心担心他的凛花,说着要开始学做饭的凛花一定是世界上第一可爱的人。

      3
      窗外在下夜雨,哗啦啦的是世界全部的声音,塔矢亮猛然惊醒,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就要走出房门,忽然发觉地面不是冰凉的,也不用穿拖鞋。扶着额头悄悄退回房间,透过月光看见她安静的睡颜。
      “……”
      刚才的开门声应该没有吵醒她,他以尽可能小的声音拉上门,关掉放在两床被褥中间的闹钟、放到一边,接着把自己的被子拖到和她的被子并列靠着,合衣躺下。他朝右边清醒着,她朝左边侧着身睡,毫无防备的睡脸,近到能抚摸她轻柔的呼吸,他好久没这么近地看她。她瘦了,可以捏起来一点肉的婴儿肥比现在清晰的线条更好。他伸出右手,慢慢地环住她的手腕,从食指试到小指,才正好握住。果然,瘦了很多……若有人说塔矢亮改变了,他定会反驳。可十五岁的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想要与另一个人同枕而眠,并为对方的存在欣喜,他根本不会去想,当时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热爱的一件事情。十天前的塔矢亮也没想到在一个雨夜他比躺在他身边的人更快醒来,不用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想要走到雨里去。他一次次体验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一次次振作起来,这个过程让他成长却不想再经历。事故的发生再次打碎了他的信念。他几乎准备带她暂时离开这个国家。令人措手不及的是从事故中醒来的凛花如同时光倒流般,是他最早熟悉并爱着的那个人。他想到东京的家中垃圾桶中被撕碎的信封。就算爱她是唯一一件能让他疲惫的事情,他也早就做好了一生的准备。只是有一件事情塔矢并不确定,他还没去想。

      早晨醒来的前十秒她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想起来是因为看到隔了手臂长度的被褥旁的黑色夹克。虽然她更喜欢床,也不会讨厌睡榻榻米。闹钟的时针指在八的位置,不知塔矢把闹铃设定在几点,她完全没听到。没换枕头旁边的衣服,凛花穿着睡衣,在下楼梯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先去了洗漱间,出来到了厨房,塔矢系着围裙,打开了冒烟的锅盖。一时之间,她觉得生活开启了奇妙的篇章。
      “早上好,塔矢君~”
      “早上好。”他回头时神情温柔地回答,“怎么穿着睡衣?”
      她只笑笑,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就好了。”
      早餐在厨房吃的改良后的和食,汤里加了新鲜豆腐,鱼是罐头的,煮的把米饭换成了小碗面条。她忽然发现早餐吃米饭是一件让她非常排斥的事情,鱼很好吃,两条小的上面洒了罐头的汁,她提议说放在罐头里会不会很好吃,他说我忘了:
      “你以前提过。”
      “我是不是很喜欢吃这个鱼罐头。”
      “你发现能买到的时候连吃了好几周,后来偶尔会吃。盒子在——”他拿来还没扔掉的罐头盒给她看,甘竹牌的,产地离她的家乡很近。
      “对了……唔恩,我来做明天的早餐好不好。”
      “明天?”他想起来一件事,“抱歉,有件事情准备和你说的。”
      “什么?”
      “我明天要去大阪,所以……”
      “工作?什么时候回来呢?”
      “恩,后天结束。”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他诧异地看向她。
      “妈妈不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你也没说,所以……我想我可以知道吗?”
      “哈哈,”他被凛花犹豫要不要问出的样子逗笑了,不是什么神秘的工作。”他带着笑意说,“我是围棋棋手,明天是要参加棋圣头衔卫冕战的最后一场。”
      “啊,棋手……”凛花思索了两秒,“我只知道几个头衔,对规则和赛制几乎没有了解呢,不过能在一个行业里拿到最高荣誉之一的塔矢君,肯定有过没办法知道的厉害之处。”她的眼睛在发亮,“我明天可以去看你下棋吗?”。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带你一起去的。”塔矢听到凛花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但我担心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她的脸庞也被点亮,“我不会做剧烈的运动,也不会到处跑,等你结束后我们还可以在大阪进行复查。”
      “恩,待会儿你带上几件衣服就可以了。”
      “太好了!”凛花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恩,太好了,塔矢亮被凛花的笑容感染,也弯起眼睛。现在的她有点任性,不过是最单纯快乐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凛花自告奋勇准备午餐,虽然她认为自己可能不擅长做饭,不过拿起厨房用具时有熟悉的手感。既然塔矢说她喜欢做西餐,那她最好往这方面考虑,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凛花巡视了半天,干脆每种蔬菜拿了一些先放到盆里泡着里,又打开冰箱,双开的连五分之一都没放到,有鸡肉、羊肉和鱼。挂钟显示现在八点四十五,大概有三小时的时间,她只能自己摸索。午餐还是米饭为主比较好,凭感觉把适量的米放进锅里后是八点五十。她想做一个炖的,最常见的奶油炖菜就可以,因为要摸索,大概要花一到一个半小时,剩下一个小时左右,想尽可能把做丰富一些,不想单独做一个荤菜,所以这个最好荤素搭配比较均匀。嗯,正好炖菜里不需要茄子和番茄,但是已经洗了……所以。凛花拳头垂在手心,就这么决定了。她高兴到在厨房里赚了一个圈,打开冰箱拿出羊肉解冻。
      塔矢亮一人在一楼客厅里的围棋棋盘前打谱。和伊角九段的对弈目前是3-2,胜利已被掌握在手中。输的是第四场和第五场,一次是他认为自己无法静下心参加第二天的对弈,不战败;第二次是心事太多,没能把握好攻守点。今天他已经没有担心的事情,虽然凛花失忆,从目前看来影响并不大,他一定能胜利。之后有几天假期,在京都呆上一段时间后回东京参加‘名人’的循环圈赛后就可以让凛花回家了。其实他反倒不希望她想起来,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能开始新一段的生活。塔矢亮起身喝了口茶,再次坐到棋盘前时便集中精神,不做他想。

      凛花在厨房被突然燃气的炉子上的火吓了一跳,连忙把锅端上去,加入黄油后用筷子快速搅拌扔进淀粉里的鸡块,然后扔进锅里煎——再次被飞出的油点吓到——把火关小后小心翼翼地用长筷给鸡肉翻面。煎了一会儿后放进切好的洋葱、生姜和各种蔬菜。菜刀大了些,她用的不是很顺手,切出来的大小各异,不是很好看。调整火的大小炒了一会儿后倒进旁边在煮牛奶的锅子里等待。再在炒锅里倒入橄榄油、大蒜和羊肉,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厨艺,只加了一点点孜然粉,炒了一阵加入挖出来的番茄肉,再全部倒回番茄里,放进预热了的烤箱。花了十分钟把要烤的茄子也准备了,烤好后舀出肉切成丁,再到橄榄油里过了一遍。大概结束后奶油炖菜也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被她弄破了的番茄——孤单地躺在小碗里。凛花干脆把它们全部搅碎,和白糖混在一起,放到冰箱里。时间在十一点二十停下,她松了口气。
      香味是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飘进塔矢亮的鼻腔中的,并不是因为他走神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他回头看到凛花端着烙西红柿跨过门槛,朝他灿烂一笑。
      “塔矢君,来吃午饭吧。”
      “啊,我来帮忙。”
      他站起身接过,凛花脚步轻快地回到厨房,带上手套端起奶油炖菜,塔矢正好在走廊上伸出手,凛花避开,
      “这个有点烫。你可以去装两碗米饭吗?”
      “恩,好。”塔矢点头,进了厨房。装着奶油炖菜的锅其实不烫,只是凛花怕烫,稍微感觉热气会冒出来都会小紧张,他知道的很清楚。

      “我开动啦。”
      两个人坐在桌前,凛花拿着筷子先吃了一口饭。Safe!量和口感都还不错。整个做饭的过程她没尝一口,调味全靠直觉。并不是说她相信自己,只是不喜欢边做饭边吃。
      “怎么样?”她看着塔矢吃了一口炖菜,“我是凭直觉做的,如果不好吃的话就别吃了,下次按菜谱来。”
      塔矢吃了一口饭,吞下后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很好吃。”
      凛花松了口气,“再尝尝这个,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加了香料的,如果不喜欢我下次就不放了。”
      见凛花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温柔地说:“我没有特别讨厌的食物,你做的我都会吃的。”
      凛花愣了一下,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别开视线:“我待会儿到网上找一下菜谱,看看和食吧。”她垂着头,默默吃饭。塔矢小小惊讶了一下,他和凛花在一起五年,她现在的可爱他从来没见过。吃完饭后凛花端来两小碗的凉拌西红柿,凛花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她做烙番茄时的第一个失败品,塔矢着说每个人开始都会失败的,不要着急,几口吃掉了。
      今天的天气带有秋季的炎热,吃冰物的季节也到了尾声了。塔矢没有午睡习惯,于是凛花自己去睡,她上楼时他在棋盘前,醒来后大约两点他还在棋盘前,看周围的摆设好像根本就没动过。她担心影响他,喝了口水上楼,在房间里用电脑查找和食的资料,顺便搜索了一下围棋,棋谱太多也看不懂,只有搜索“棋圣”第一条是:棋圣战七番赛明日第六场,塔矢亮能否卫冕?
      她的手指在鼠标上停顿了两秒,关掉了页面。她不想知道。不太想要触碰过去的自己,现在的凛花无论如何都不会走上自杀这条路,忍足医生说塔矢对自己很好,说明不是他的原因,过去的她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想时间会解答一切,所有的答案会自动浮现在她面前。但愿她不要在此刻想起来。人生那么长,她要和自己爱着的一切慢慢走完。

      4
      第二天凛花起的很早,是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房间里还一片漆黑,她趴着拿过时钟,靠近眼睛一看才六点。本想再睡一会儿,忽然想到要准备早餐,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她在楼梯上打了一个哈欠,路过客厅时拉开门看外面,花园里植物上的露水还未落下,远处建筑还被映照在淡黄色的背景中。她头脑清醒,到厨房先淘米放锅里,再拿了纳豆出来透。味增很快就能煮好,干贝泡了一晚上,把豆腐切开,再加海带、金针菇和胡萝卜,洒些调料就行。她大概记得昨天在网路上看到的分量。东西全部都准备好了,就能这锅饭煮熟。
      七点吃饭,七点三十出发,两人到达大阪洲际酒店,放好行李后塔矢带着她坐上电梯。
      “下了电梯后会有人带你去观看席,我直接到顶楼。结束后一起去吃午餐。”
      “嗯。”
      “碰到和你打招呼的人——”
      “我当然不会说出我失忆的事情。”她做了个鬼脸。“不过实在隐瞒不下去,暴露了就没办法啦。”
      塔矢非常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凛花心中一震,默默没有说话。她不喜欢的就是被摸头发,此刻身体却背叛了她似的。有些事情即使忘记了,身体还是会记得吧。

      电梯门开后身着酒店管理服装的工作人员先向塔矢再向她微微鞠躬打了招呼,她出电梯后回头挥了挥手,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一个房间中。一个大的套间,看上去是做了改造,家具不多,巨幕电视嵌在墙里。内厅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刘海挑染了黄发的男人,一个皮肤白皙稍显丰腴的男人。两人见到她都站起来打了招呼,异口同声。
      “凛花。”
      她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被带到这里令她很是意外。本来以为是一个很大的观看场地,现在竟然就两个人,还都认识她,这要怎么办。
      “好久不见,你们今天也来看亮君吗?”她笑着走上前去,忽感自己是演技派。
      “我正好在大阪,所以就过来了。”
      “我也很关注伊角。”那个胖胖的人摇着扇子,“倒是听塔矢说你很忙,今天怎么过来了?”
      “想吃正宗的神户牛肉了。”凛花微笑道。
      “噢,我也想吃!”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
      “等这局结束,我们和伊角一起去吃吧。”非主流发型的人说。
      “但是两位不需要工作吗?”
      “……工作,”她看到两人露出思考的申请,忽然觉得不该在不明身份的情况下问的。
      “我下周在东京有一场,仓田你呢?”
      “叫我仓田名人!”那人举起扇子就要往另一人头上挥,被迅速地躲过了,看来这种情况不知发生过一次。
      “又不是正式场合,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叫我进藤光不叫我进藤本因坊。”凛花在心中为两人竖起拇指,知道名字了。
      “我是你的前辈,这是正常的!”
      “但是我棋力不比前辈你差,还赢过你好多次。”
      “好多次?我才赢过你好多次——”
      她笑容讪讪,听到两人这么大的声音吼,有些困扰,考虑要不要阻止他们,不过他们先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大厅外的画面——凛花觉得她应该是被安排到VIP间观看了,谁知她想去的是多人看的大厅——穿着西装的塔矢亮沉稳地坐到了座椅上,从未见过的沉稳表情令她注目。
      “塔矢之间不战败了一局,是发生了什么吗?”被称作进藤光的人忽然问到凛花。
      “我的身体不太舒服,他是在陪我。”她回答。
      “现在怎么样了?”进藤光问。
      “完全没事了。”她笑道。
      “真的?”仓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已经有年份了吧。我记得是……”他边说边摆了棋在面前的棋盘上。
      凛花把莫名其妙埋在心里,她生病好几年是什么情况,没有人对她提过。这里只好蒙混过去……
      “嗯,至少医生说没有大碍了。”
      “这个不是医生说的,是要你自己感觉的!”仓田说。
      “是啊,虽然我对这个真没什么了解,塔矢也说得不多,不过那家伙提起来的时候总是很难受还假装没事,两周前我见他还问了,他说没什么好转,现在真的没事了吗?”进藤光看向凛花的同时被仓田的扇子正中中心,显然是觉得他说错话了吧。凛花细细琢磨着两人的表情和动作,不由地有些伤感,之前的她给塔矢带去那么多烦恼吗?这几日下来,塔矢亮给她的印象是有礼而温柔的,她想象不出他露出痛苦表情,会是怎么样的呢……她得的大概是慢性的什么病症吧,不过一次车祸就治好,还有——凛花忽然得到了答案。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嘴唇翕动着,无法自抑地低下了头,在一瞬间以她最大的努力微笑着抬起头。笑的太开可能会变成一副苦相,不笑又会令人生疑吧:
      “完全没事了。”她说着站起身,“你们想喝什么,我去倒。”
      “那真是太好了!”进藤和仓田都频频点头,手中棋子也未停,一颗颗落在棋盘上。
      “我要咖啡。”
      “可乐。”
      “知道了。”凛花尽量轻快地走向豪华套间里的厨房,找到了磨好的咖啡豆粉末。
      ……抑郁吧。她得的是重度抑郁。为什么?怎么想都毫无道理。这个判断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她做了什么,她从前经历了什么,她周遭的环境到底有多大影响。虽然不记得一切,凛花认为自己绝不会是一个会为一些事情影响心情到自寻短见的人。她必须找个人问问。忍足医生是首选,听到进藤光的描述后她不再想让塔矢回忆相同的事情了。啊,所以他才露出欣慰的表情,在看到她开心的时候她以为那是因她身体没问题而展露的,没想到是因为她的精神病症消失的无影无踪吗?凛花把热水倒进了杯中。她最好不要表现出来,在塔矢结束棋局前,她可以做到吗?由于她的失忆,此刻的塔矢恐怕比她更了解她自己,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都要注意。凛花给自己泡了另外一杯咖啡,没有加糖,嘴里的苦涩感另她冷静太多,反倒微微一笑。总之决定了要开始新的生活,就让过去的生活静静地在水下漂浮吧。她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此刻的她是快乐。

      5
      棋局以叫做伊角的人认输结束,说是下午再复盘,凛花只在仓田和进藤讨论时偶尔点头,她对围棋一窍不通,电视上的主持人比塔矢亮还激动。凛花在两人之前离开了房间,她想到电梯前去等塔矢,谁知两人也跟上,说是要一起去吃神户牛肉。这就令凛花头大了,她随口一说的,谁知还真信了。
      “进藤,你打个电话给伊角。”
      “我在打,他关机了。”
      “那就快去找他,这家酒店里也提供神户牛肉,我们一起大快朵颐一次。”
      “伊角先生的话,现在估计没心情吧。”凛花淡淡地说,“不如下次……亮君也累了。”凛花不觉得塔矢亮是会很喜欢热闹的类型,不过也说不定,但现在再呆在一起,她暴露的可能性会加大的。
      “心疼你们家塔矢?”仓田拿着写了名人二字的折扇晃了晃,“那就我们俩去吧,”他朝进藤使了个眼色。
      “为什么?大家一起去——”
      “闭嘴!”凛花只来得及匆匆打了个招呼,仓田的身材虽不苗条,拖着进藤离开的速度倒是飞快,留下凛花对着亮着的电梯按钮发呆。“叮咚——”一声电梯从上面下到她所在楼层时凛花忽然有些紧张,电梯门打开,塔矢亮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和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凛花直直对上视线,一怔后文:“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话爽快地脱口而出凛花就有点后悔,脸微微发红。
      塔矢又是一愣,“走吧。”他温柔地说,很自然地伸出手。凛花微微垂头,自然把手放在塔矢的手心,被紧紧握住。塔矢眼睛亮了起来,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懂得拒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对他有利的。想到这里不免心中苦笑,自己会变成这样是从来没有预料。

      凛花说了刚才被领到单独房间,遇见了仓田和进藤,大概是没暴露。塔矢问和他们聊了什么时凛花说他们都谈着棋局,她也不懂,还说要一起去吃神户牛肉,最后进藤被仓田带走了。塔矢听了笑出了声,凛花倒是挺意外的,问是关系很好吗,塔矢回答仓田厚是关系不错的厉害前辈,进藤亮是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说这话时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凛花感到自己不仅手暖暖的,心脏也怦怦直跳。两个人在餐厅吃饭,期间好几人来找塔矢握手,被打断了好几次,塔矢不气不恼,礼貌以待,脸上笑容也没一刻消去的,谈起伊角也是称赞有加。凛花看了都佩服,想着自己未必能做到塔矢这样,他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而自己则是演技更多。饶是这样,离开餐厅时塔矢也松了口气,有些抱歉地问有没有给她带来困扰,凛花摇头,反倒问他会不会觉得麻烦,他答说次数多了的确会苦恼,但没有人带着恶意来,他便泰然应对。
      两人在酒店套房了待了一中午,塔矢在工作时没有午睡习惯,凛花一个人在双人床上睡得舒服,醒来时塔矢给她留了信息,说工作结束后他来找她,一起去医院复查。凛花看到复查二字,心情不佳,她要好好问问忍足,如果是认识的人想必会知道。塔矢如期而来,带着凛花坐车到了医院。忍足侑士早晨六点刚结束一台手术,今天他不坐班,回家睡到大中午,下午没比凛花早到多久。见塔矢牵着凛花走进来的,有些意外地扶了扶眼镜,问了些问题,凛花一一作答,得出来她恢复良好的结论。忍足点了点头,凛花忽然说有些口渴,塔矢立马出去买,忍足若有所思地看着凛花,她便开口了。
      “我之前是不是得了重度抑郁。”忍足拿笔的手差点儿将笔掉下,塔矢让他别说,终还是没瞒住。凛花有一个问题就是想得太多,本来他以为失忆了就能不那么透,没想到,这才刚过几天啊……
      “是。”
      “什么原因。”
      “……”原因忍足还真是不能说,如果塔矢知道是从他这儿听去,脾气再好也肯定要找他谈谈。“我之前说过,你别想太多,该想起来自然会想起来。”
      “我就是想不出来,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自杀的事情。”她朝门边看了看,塔矢或许快回来的。为了多些时间,她还特意说自己想喝这一层的自动贩卖机买不到的牛奶。“不如你告诉我给我痛快。”她略带自嘲地说。
      “大半原因是正常现象。”忍足脑子转了转,选了几个词,“你不是例外,其余的刺激因素还是等你自己想起来吧。”
      “多少年了。”
      “从很久以前就埋下了隐患,变严重是这三年。”忍足把笔放下,“其余的……”
      “我知道了。”凛花打断了他的话。
      “我还是那句话,相信塔矢。”他面对她逞强的笑容,不禁感叹。想必从小就在搬家的孩子都是这样,他自己也是,凛花也是,适应能力很强的同时失去了依赖他人的能力。她失忆说不定是好事,一切都能重来。
      “嗯,我会努力的,谢谢,忍足医生?”
      “像以前那样叫忍足君就好了,被你加上医生的称呼可不习惯。”忍足恢复一贯的语气。话音刚落,塔矢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拿着已经打开的、带着温热的牛奶递给凛花。
      “对了,”临走前忍足医生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迹部景吾可能快结婚了,说是联系不上你,他也忙。我没和他说你手机坏了的事情,你有空闲回他一个邮件就行。”
      “是我疏忽了。”凛花刚启唇,塔矢亮就接了话,“待会就带她去买一个新手机。”
      忍足没再多说,带着微笑看门关上后靠在了椅子上。上次见迹部说是一定会结婚的女友也是聪明的,相处几天下来他被看的透透的,偏偏迹部喜欢的不得了。这个世界上是不是除了他以外就没人喜欢不要太聪明只要捉弄起来有趣的乖巧听话型了……

      塔矢真的离开医院就带她去买手机,凛花其实觉得有没有手机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什么都不记得。看来看去感觉每个都差不多,最后还是塔矢帮她选了一个说是绝对流畅的只智能机。插上补办的卡后,凛花打开邮件发现里面一堆未读的,当即想把手机扔到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只好在回到酒店的时候问塔矢这些人都是谁。塔矢一个个告诉她,凛花酌情回复,大多不冷不热,对忍足医生说的那个朋友也没明说失忆,只是说最近挺忙的,举办婚礼会如期参加(后来忍足说其实八字还没一撇,不过是迹部单方面的自信满满)。
      回到酒店也六点了,塔矢问她要不要出去吃,凛花摇摇头,在酒店另一层餐厅用完晚餐凛花说想出去走走。酒店旁边正好是购物胜地,凛花绕过它,到了另一个房间的小公园。秋天天黑得早,凛花走在塔矢旁边,塔矢牵着她,凛花根本没在意,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她永远记不起来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过重新生活,想到这里她看向塔矢亮,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仅因为这几日的相处,更因为凛花相信过去的自己的选择,相对的,过去的自己会得抑郁症就是难以解释的事情的,矛盾的她又想弄清楚,为了获得真相必须想起来。塔矢察觉到凛花身上气氛的变化捏了捏她的手,
      “累了吗?”
      “嗯,有点。”
      “那我们回去吧。”凛花没再说什么。
      回到酒店,凛花先去沐浴,她出来开始吹头发塔矢才去的,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塔矢在浴室里叫她的名字,说是忘记拿衣服了,让凛花在箱子里帮他找一套出来。凛花有些无语,打开塔矢的手提箱,里面还真就是衣服和证件,没其他东西。凛花拿了最上面一件T恤,推开浴室的外门,敲了敲磨砂玻璃,右手遮住眼睛,左手拿着衣服。塔矢打开门,说了声不好意思接过衣服,看凛花的样子克制住没笑出声,凛花走出浴室觉得秋天天气意外地热,过了一会儿塔矢出来的时候竟然是下半身裹着浴巾的,凛花刚要开口问发现是自己忘记拿裤子了,整个人羞得在床上用枕头遮住脸,眨着眼睛又想今天晚上要怎么睡,床是挺大的,但不比京都的房间,要和塔矢躺在一张床上吗,她有点担心自己的睡相。
      “怎么了?”那边吹风机的声音停下,凛花听到塔矢的声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现在她有点胡思乱想,不太正常。“洗澡着凉了?”
      “!”声音忽然近在耳畔,凛花唰地一下拿下枕头,见塔矢就趴在旁边。凛花没开卧室的灯,只有客厅的灯光散来,照亮了塔矢。他刚洗完澡,衬衫的领口,身上还散发着热气,两颊微红,眼中带着水雾正静静地看着她,凛花紧张地像是只要被翻过身看到柔软内在的刺猬,一动不动地。到塔矢又再靠近了她一些时拿起手中的枕头放在两个人中间,说出来的话倒有些奶声奶气的:
      “没有。就是困了。”
      塔矢被枕头挡住脸,不禁苦笑了一下,他的作战好像失败了,“困了就睡吧。”他把枕头推到凛花怀里,抬手在凛花头上揉了揉。凛花担心再看他就泄露了情绪,闭上眼睛小声嗯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塔矢从床上起身,她才松了口气,把枕头放好,盖好被子,想着一定要在塔矢回来前睡着,还真就睡着了。是今天散步的作用吧,塔矢回到卧室看见蜷成一团的凛花时想。两个人能之间的距离比起在京都房间近了,他弯起嘴角,把一根手指放到凛花抓着一角被子的手心,想到了一个问题,眉头拧成一团,轻轻地坐起身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第一封邮件,发件人是母亲,上面说他们三人今天早上回到了东京,问塔矢和凛花在哪里。他还没和凛花说,担心太早,不过要怎么开口才好,说我们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进了ICU没能写完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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