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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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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记得……最后一次来这个宫,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明明方才在路上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无数种说辞,可离那破军宫越近,脚步却越是沉,等眼前出现那一片宫苑时,急冲冲地脚步也陡然停了下来。
入眼是仙雾缭绕的红色铜门,还如他记忆中的一般冷清。红门深锁,湮没,湮没一切。
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终因为那曾经的一个回眸一个浅笑痛到了心里。
去……还是……不去……
手微微一紧,那冰冷寒玉的篮子将冷意从手心一点点透到心底。望溪勾起嘴角,自嘲地整了整因为一路急行而散乱的衣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破军宫。
偌大的庭院,仙界本因没有花落花开,可这院子却因主人的念想落了满地的枯叶。那个曾经去他宫里折桃花的小童坐在树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屋里,那半掩的门缝,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压抑的低咳。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小童回过了头看过他,露出一脸的诧异。“真……真人,您,您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病了,身为他的好友自然是要尽一份心意来看望,不是么?”
笑了笑递过手中的篮子,那小童却是苦了一张脸看了那篮子一眼,又看了沉默无声的屋内一眼,摇了摇头。
“真人,我家主人正在休养,说了……”
“说了什么?”望溪挑了挑眉,压抑住那内心的一时慌乱。
“说是不见客。若您有什么大事就请告诉小的一声,我一定会一一如实地告诉主人……”
话还未断,长袖一甩,指尖轻捻,那小童便立刻哑了声,连带着身形也被钉在了当地。
又是一甩手,紫色长袍随风而动,望溪转身扣了扣那虚掩的门,眼睛从那细缝望进去,视线里那隐隐约约的一身白衣让他眼神一暗。
“摇光星君……在下可否……进来?”
一句试探,宛若石沉大海。
“我不知道你真会……既然受了伤为何还要逞强?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瑶池寒地的冷……”
仍旧是没有回应的沉默。
“你怎么会伤了心脉,这也才不过下了人间两日罢了……”
话还没有说完,里面就传出了一句轻咳。望溪皱了皱眉,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推门走了进去。
墨文只披了一件白色的单衣。一头漆黑若墨色的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长及腰间。脸色比那三日大雪时还要苍白,唯一没有变的,是抿起的,一丝不苟的唇,还有……
还有那双金色的璀璨的眸子。
望溪强着给自己带了一个笑,靠近了墨文。直到走到了墨文的跟前,那人才抬起了头,波澜不惊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漠然地错开。
“你,怎么来了。”
原本关心的话就这样被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为什么要来?难道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为了自己一时口舌之快才伤的更重?
可看着这人一脸的无所谓,就觉得懊丧。
“说起来你的伤我也有一份责任。”望溪转过身,没有看到墨文轻皱起的眉头。
“而且……你可别急,答应了师尊的百天之约。你因伤不来的日子,可都要尽数重算的。”
“这里是方才采上来的新鲜莲子和莲藕。那小童会不会做?若是不会,我便让红袖过来一趟,这瑶池莲藕也有补血养气的功效,你别忘了。我就放在……”
再一转身想要将篮子放在桌边,却看到墨文痴痴地望着手中的竹笛,而他刚才自作多情的一番话,也不知道被人听进去多少。
——墨文从小生于猫族。长的冷漠,性子也有些孤僻,但对亲人确是极好的。说起来……应该是个相貌与内心不甚相似之人。
——他一百年修炼成人身那次,上天却下了天劫。他那时还只不过是一只小猫,哪里抵得过那五雷轰顶之劫。自然是被五雷所伤,濒死在即……
——而后,那个书生就出现了。说来也是奇怪,这素不相识,那书生竟然还真愿意就那么一只奄奄一息的猫。
——亡者留下的物件……便是未亡人对死者的祭奠吧……
——你说那墨文一只拿着那竹笛?唉……果然……若真说长相,他几百年都过去了,他又怎么还会记得一个凡人……只是……还放不下吧……这一遍遍的看,便是一遍遍的铭记……
月老说的话闪过脑海。
他想起那薄薄的几张前生簿子里记述的故事,书生救了经历天劫的猫妖,猫妖为了成仙,最终离开了书生,还间接害死了书生……
他想起先前的那一个梦。
大片大片飘落的桃花林里,墨文与一个男人吹笛的样子……
心,忽然一疼。
眼前这淡薄的墨文,就这样模模糊糊和心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
眉心一皱。
“我说摇光星君。”
墨文似乎方才注意到他还在,再一次望着他的眸子,平静而没有波澜。
“你可有在听我刚才说的话?”
“……”
“有必要么?”
风吹起墨文的发。那短短的四个字,夹杂着冷风灌进望溪的耳朵里。心里的那根弦断裂的毫无预警。望溪笑着抢过那一支小小的制作粗糙的竹笛。一旋身,错过墨文反射般的夺取,便退后了几步。
“还我。”、
墨文皱眉。伸出一双手,亦如雪般苍白。这个雪山上的白猫啊……到还真是无情自私……
望溪弯起了眉眼,那双紫蓝色的眸子里,水色含情,让人看了心醉。
“我说摇光星君……”
重伤的墨文被望溪的仙气压得动不了一丝。他冷冷地看着笑意盈盈的望溪。
“你说……若是我毁了这笛子,你,还会想起那个卑微的书生么?只怕……连样子,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金色的眸子猛然一颤。墨文直直地瞪着被望溪掐在指尖的竹笛。
“你……玄虚……”
是不是,应该高兴?望溪嗤笑了一声。这人睁眼看他的时候,竟都是这样的时候。
“怎么样?”望溪凑过身子,在墨文的耳畔低低地问。温热的鼻息从耳膜直窜到心底,暧昧不明的唇游走在敏感的耳垂。
“……”
“不说?好,好,好……”望溪笑的越发自得起来,手指就这样决然地一捏,这被主人小心呵护了百年的竹笛就这样脆弱不堪地碎落成粉,捻落成尘,这般脆弱……亦如那脆弱地越发浅淡的思念与回忆……
“玄虚……真人……”
望溪侧过脸,就看到那苍白的唇角,红色的血一点点滑落。然后滴落在白色的单衣上,宛若那三月最红的桃般,红的妖异。
心,突然又痛了起来。望溪一松手就想要去扶摇摇欲坠的墨文,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
墨文看着那被风吹的再也找不回的粉尘,他抬起眸子看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的望溪。
“玄虚真人,你送的东西,我收下了。”
“摇光……你”
“那百年之约,我墨文既然应下了,自然会如实守约。”
“摇光……”
“不送。”
墨文一侧头躲过望溪想要抹去他唇角鲜血的手,转身走到门口,一抬手。
再清楚不过的逐客令。
连一丝流转的余地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为何对这个墨文,他的心总是这样不受控制的乱七八糟。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走出破军宫的时候,望溪还是不受控制地回了头。
他看到那红铜的木门在自己的身后一点点合拢,那细细的门缝里,一道白色的剪影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