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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愿为之 ...

  •   步轻光闻言,唇角动了动。

      他恍惚间脑海里冒出来“要输”两个字,却来不及细品到底输在哪里,只想着搜肠刮肚翻出词句来找回场子。句子和场子都没找到,外厢倒是摸进来个小厮,浑身机灵劲儿,冲步轻光一欠身,朝气十足道:“少爷,皇上唤你呢,叫你去宫里叙话。”

      步轻光轻咳一声,故作沉稳:“知道了。”

      他依旧冲着傅照夜说话:“这是我长随,叫安岁。以后我若不来,你就认他的脸。”

      安岁颇有眼力见地凑上去,冲傅照夜嬉笑:“请王爷安!”

      傅照夜嘴里塞满桂花糕,手上还拿着半块,着实忙不过来,便只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指了指食盒,示意安岁随便拿。

      安岁身子往后一错,觉悟甚高:“这可不行,我家少爷巴巴给王爷提来的,我要是敢拿会被少爷敲手背的。”

      “我什么时候敲过你手背了?”步轻光没想到这厮如此顽劣,上来就告黑状,瞬间脸都黑了。

      安岁瘪着一张嘴:“我这不是提前猜度一下少爷的心思嘛!少爷平日里大度,出手又阔绰,但只对不在意的身外之物如此。倘或碰到你心尖上供着的,哪回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就之前除忧整理书房的时候,碰掉了少爷从首阳山里带回来的小石雕豹子……”

      “走走走!”步轻光“噌”一下站起来,提步就往外走,边走边指教安岁,“你说说你,我就说了一句,你回了六七八句,我真是惯得你了……”

      傅照夜享用完嘴里那半块桂花糕,就着步轻光翩然而去的身影,十分受用地把另外半块填进嘴里。

      他吃东西讲究个细嚼慢咽,等终于将这块精致的桂花糕消受完时,伸手再去拿,却拿了个空。

      傅照夜眼瞥思召,这家伙三两口就解决完一块糕饼,嘴里的还没咽下去,手上已经拿了新的。观他这模样,闷闷不乐,眉头紧锁,不像在吃东西,倒像在受刑。

      傅照夜笑了笑,手换了个方向,去拿第二层的小食。他若无其事地问:“思召,你觉得这些糕点味道如何啊?”

      思召答:“还行。”语气平平,似乎给他嘴里塞块木头,他也能这么呆板地说出来。

      傅照夜依旧是浅浅的笑,语调很是平和:“思召,人都有失误的时候,不必苛责自己。”

      思召手一顿,塞到鼓起来的嘴巴也跟着停了。他愣了半晌,闷闷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以前跟着师父只是闷头练功,以为自己打败了所有师兄弟,就可以完成所有事了。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做事情这么难,不像练功那么简单。”

      “就是!”傅照夜“啪”的一声拍桌子上,义愤填膺,“世道这么苛责于我们,我们便更不能亏待自己了!如今你我人头皆在,言笑无碍,便是你将任务给混过去了。过去就过去了,多想无益。倒是美味当前,你却只闷头苦嚼,这不是让糕点师傅的任务也没办好吗?”

      思召听他这一番宏论,总觉得道理不通,可仔细去想却又挑不出错来。实在没想明白的当口,傅照夜偏偏端起一碟腐皮包,在他眼前晃了晃,坏笑:“你看,遇到你这种不知怜惜风味的,小包子们的脸都皱了,哭了一肚子汤水呢。哎呀,委屈死了。”

      思召目瞪口呆。刚刚是胡搅蛮缠,现在已经是胡编乱造了!

      胡说八道的傅照夜,却拿腐皮包堵了思召的嘴,还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其事道:“这次要慢慢细品,一口得嚼上三十下,数着啊!”

      说完,他自己把剩下的腐皮包顺理成章地整盘端走,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思召有一个念头,觉得是自己被糊弄了,这家伙一定是不想他抢食,才编排出这一堆歪门邪道吧?然而脑海里还有千百个念头,全是傅照夜给他灌输进来的“谬论”,搅来搅去就把他刚刚那一个念头给缠没了。

      他老老实实嚼了三十下,忽然道:“那个人非常厉害。”

      “这是自然。”吃食充裕使傅照夜的笑万般灿然,“步三公子,青山老人的关门小弟子,那可真是盛名在外。他师父这一生就收了四个徒弟,大徒弟是天下第一富人,二徒弟是天下第一才子,三徒弟是天下第一医圣。到了步轻光,听说青山老人驾鹤西去前,将几十年的修为尽数传给了他,所以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于武道中,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了。”

      思召眉头紧锁,连那三十下都顾不上嚼了:“我出来的时候,这些事情却没有人告知我。还有今日,我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为何临行前,师父都不曾叮嘱我?我、我得想法去问问……”

      说到最后,思召心内已浮上不少委屈。他又把傅照夜的那些“谬论”抛于脑后,三两口吃完了包子。这次没跟傅照夜抢食了,起身就向外走。

      傅照夜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如今他远离昭国,千万里外,这荆棘炼狱之中,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思召。

      可思召,是昭王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柄剑。剑有双刃,不只会斩断来敌,更是将锋芒悬在傅照夜身畔。昭王是以思召来警示傅照夜,别想轻举妄动,他的眼线在时时刻刻监视着他。

      敌友未明,傅照夜本也对思召保持着戒备。可今日这个年轻人,只遵循自己的本心本性做事。所以即便他的任务里有监视傅照夜,但在傅照夜遇袭时,他也会一板一眼地用尽全力,去履行保护傅照夜的义务。

      他一腔孤勇,纯粹忠诚,看待这个世道还像孩子一般。这样的人,被昭王当成一柄剑,抛到了风起云涌的天下棋局上,执剑的手却已然把剑丢开,任其自生自灭。

      前途波谲云诡,傅照夜想,他与思召,尚需相互扶持,彼此珍重。

      他慢慢地吃完最后一点小食,略有些凉了,不如之前可口。傅照夜有些遗憾,站起身,望着一地狼藉,决定——走去书房。只当是散步消食了。

      贤王府并不甚大,毕竟明恕“米虫”之名远播四海,同大聿摄政王步氏父子那种雷霆做派,实在是不合啊不合。人家给他准备个小院子供他吃吃喝喝睡睡觉,已是仁至义尽了。傅照夜非常有思想觉悟的。

      只是他没想到,明恕这“酒囊饭袋”的名头,都没能让步轻淮把书房给免掉。傅照夜瞧这不大的书房倒是摆了挺大一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最简单基础的经史子集,书案上备着上好的文房四宝,连字帖都准备了几本。傅照夜探头瞄了两眼,这可真是眼熟得紧——他三岁开蒙的时候,用得不就是这套字帖么?

      这一派拳拳劝学之心,可真把傅照夜给感动到了:没想到离家千万里,还没逃掉读书学习的命。

      他长叹一口气,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册子,拎到窗边坐下来,翻开第一页。那页上写了些什么字,傅照夜的眼睛是看着了,脑子却没记住。

      他脑海里全是这两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态。

      今天的刺杀,无疑是浑楼国为了阻止大聿与昭国联盟,特意来除掉他这个质子的。

      浑楼是昭国西南面一个蛮族小国,国力称不上强盛,但举国崇武,民风彪悍,与讲究诗书治国的昭国堪堪相左。

      当朝昭王昏庸有余,又偏宠佞臣,于治国之道上半分心思也不用,在享乐之途上可是颇有兴致。这十数年间,国力本堪强盛的昭国,国土被临近诸国渐渐蚕食,如今只余王城左近十余洲,还算在昭王治下。

      而还能留下这方寸余地,全仰赖镇国公傅家一门三将军的驻守。然大厦将倾,独柱怎堪承付?浑楼国便是趁着傅家父子力之将竭之际,挥精锐之师大举进犯昭国,一时间险些将昭国蚕食鲸吞。

      当此存亡之际,傅氏一族拼死相抗,傅家次子战死,傅家军损折近半,终究还是陷入劣势。

      唯有向大聿借兵,才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然而,昭王昏聩,其子明恕更是被宠溺得荒淫无度、懦弱无能。面对群臣建言、跪求他以国为重,作为质子赴大聿换兵马相助,明恕竟然哭闹不休,到最后干脆躲了起来。为了不来这大聿,他倒使出了自己浑身的本事了。

      昭王在生死存亡之时,依旧只知纵容儿子。他反而逼上了傅家,求傅老将军给个办法。

      于是傅照夜挺身而出。他说,他来。

      昭王父子的所作所为,傅照夜深恶痛绝。可他的父兄以血肉为壁垒,护佑着黎民苍生,千万人生存安乐的希望皆悬于一人一念之间。不过是入大聿为质,傅照夜想,他愿为之。

      他来时已尽力做了万全准备,自然不会被浑楼国的刺客所惊扰。

      可他没有料到步轻光,竟然会成为他的意外。

      步轻光三番两次的暗示,其意昭然若揭:他已看到了傅照夜在湖边摘下易.容.面.具后的真实容貌。

      即使没有证据,步轻光也早该明了,傅照夜并不是真正的明恕,他这个质子是假的。以步轻光的立场,早就该有所行动。可为什么他至今都只在试探?步轻光到底在想些什么?

      傅照夜思索的时候,喜欢随手折点小东西。那本被他顺来佯装阅读的书,此时就遭了殃。傅照夜在慢慢想着的过程里,早就把那书撕了一页下来,随着思绪慢慢地叠出来一只纸鹤。如今想到了关窍处,傅照夜满脑子都是步轻光。他拉开纸鹤的翅膀,下意识提笔在翅膀两边写:

      步轻光

      看不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愿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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