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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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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点五十分。
又是一个被噩梦侵扰的不眠之夜。
朱雀醒来的时候颇为无语。亚瑟还在床角酣睡。他轻车熟路地起身,打算去浴室冲个澡。这个时候的学生宿舍安静得很,几乎没有人。他穿过走廊来到浴室,这里貌似也没人。其实朱雀平时不会来学校宿舍的浴室,他平时都是住在军方的宿舍。更别提现在作为第七骑士回到十一区的枢木朱雀拥有自己单独的住所。只是前一天晚上学生会为准备他的欢迎会忙到很晚,他和鲁鲁修都留到了最后。考虑到第二天一早活动就会开始,当时再回去确实没有必要。于是朱雀便听从大家的劝告留在了学校。
不知是理事长还是其他高层的兴趣使然,阿修弗德学院新建好的学生浴室设计得就像是罗马浴场一样豪华。冲完澡还能去中间的水池里泡一泡,倒是和日本人的习惯很相似。也许是因为没人,也许是因为这些天确实让人精神疲惫,也许是怀旧使然,总之朱雀决定也前去体验一番。
澡堂中心蒸汽弥漫,就在他打算久违地享受一下奢侈的时光时,水池里响了哗啦一声。
这里还有其他人。
清晨,四点三十分。
欢迎会的准备在十二点多一点的时候将将结束,鲁鲁修再次检查了和运货公司定下的到达时间。一车西红柿,下午三点之前送到。二十斤面粉,上午十点。黑色骑士团安插的吉祥物,八点准时到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朱雀和夏莉也刚刚布置完校园回来,米蕾会长他们就劝他在宿舍留一晚。“一晚而已,反正你明天也要来。”他们是这么说的。鲁鲁修也顺势说了两句挽留的话,因为他今晚待会儿还得去一趟中华领事馆,需要有人在学校盯梢。最重要的是他这次去不能让罗洛知道——他要去找娜娜莉。最近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娜娜莉不和他说话了。
更确切的说法,是她总会回避与他单独相处。
自己的妹妹不光睁开了眼,还似乎进入了某种反抗期——不,其实他是知道的。娜娜莉责怪他也是应该的,毕竟ZERO的做法她并不认同,兄妹二人间的关系也许会因此再也无法缓和。“但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鲁鲁修想道。总有一天鲁鲁修会退场,也许ZERO也会。和平时代不需要英雄或者救世主,更不需要魔王。娜娜莉不原谅他也没事,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到时候她会在朱雀的守护下安稳地生活下去,这样就够了。
但是他还是想把准备了很久的礼物送出去。
那个吊坠罗洛不愿撒手。虽然令人恼火,但也没什么办法。真正重要的礼物其实并不是那个吊坠,而是吊坠里面的东西。那天他找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照片——是他们儿时的合影。鲁鲁修当时想,虽然娜娜莉看不到,但她可以通过触碰感受到那件物品,也许会给她带来些许安慰。而她现在既然睁开了双眼,鲁鲁修就更没有理由不把照片拿给她。这些天他们都太忙,几乎没时间谈话,但自己的妹妹似乎也并不想谈论这些,所以趁现在她熟睡的时机送过去其实正合适。
大概一点半左右的时候,鲁鲁修成功赶赴中华领事馆。期间还被扇要几人围住,问起了明天——或者该说是今天白天的作战计划。鲁鲁修不得不在这边耽误了一段时间,结束之后已经将近两点了。就在他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前往妹妹所在的地点时,黎星刻又把他拦了下来,似乎是想试探他的目的。这个男人一直不相信ZERO对外宣扬的“正义使者”和“解放日本”论调,当然了,即便是黑色骑士团里也有人不相信这一点。他相不相信其实并不重要,对于ZERO来说只要双方都能达到目的就已足够。周旋两轮后黎星刻收到来电一脸匆忙地离去,此时已经快三点了。
在赶往妹妹所在的房间时,鲁鲁修暗暗想道:这边的领事馆已经不再安全,从这个层面上来看黑色骑士团也是一样。他必须尽快把娜娜莉安排到其他地方。
终于,鲁鲁修把给娜娜莉的礼物放在了她的床头。他坐在床边看她熟睡的模样,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一时间月光反射在他紫色的眼睛里,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悲伤。但很快这种伤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坚决和毅然。
卡莲作为少数知道ZERO和娜娜莉真实身份的人自然负担了看护的责任。不过此时她也睡得正香,奈何睡相不怎么好。被子早就不知道被她踢到了哪去,露出大片的肌肤,嘴巴大张正在打鼾。鲁鲁修路过的时候暗暗咂舌,心道这个人虽然驾驶技术一流但生活上还是太粗枝大叶,果然娜娜莉还是应该交给咲世子来照顾。他决定把这件事情尽快提上日程。
不过离开时他还是把被子捡起来盖在了红发少女的身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鲁鲁修离开基地之前不慎走了狗屎运,被一块绿色的牛皮糖缠住不放。那个该死的魔女非要跟着他回阿修弗德学院,说什么“要吃世界第一大的披萨”。该死,他完全误算了这一点。学校还在监控之下,按照朱雀的说法和他们的推测——皇帝放他回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C.C.。这下可好,傻女人自投罗网。
鲁鲁修不禁想道,如果查尔斯皇帝知道一张披萨就能让他费尽心思想找的人现身会是什么感觉。
但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嚷嚷着什么“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你算老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看了就叫人恨得牙痒痒。看起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吃到那张披萨,就算暴露行踪也在所不惜。在这女人眼里什么日本独立,什么世界和平都比不过一张巨大的比萨。无奈之下,鲁鲁修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把风险放在眼皮底下把控总比让它四处乱跑来得稳妥。
回到学校之后,身心俱疲的鲁鲁修只想洗个热水澡。但他屋子里的独立卫浴被某个绿发魔女霸占了,他被赶了出来。
四点半左右的时候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学校宿舍的浴室,心想着今晚干脆就不睡觉了。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连轴转过,只是这样毫无意义的消耗让他倍感乏力。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泡在了热水池里,一手扶着壁沿,一手捂上额头。
他让身体沉入水中。
哗啦一声,似乎有其他人来了。
“鲁鲁修?”
“朱雀?”
在浴池不期而遇的两人惊呼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的。
两人就这么赤裸相对,在雾气缭绕的浴池中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鲁鲁修才缓缓开口道:“睡不着吗?”
“嗯,有点。”朱雀在他旁边找了个台子坐下,也让热水没过肩膀。
“因为军方的事?”鲁鲁修迟疑地问。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眼前,让他看不太清朱雀的模样。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试探道:“……还是,尤菲?”
朱雀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都不是。”
“不是?”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哗啦作响的水声。
“是噩梦。”
“噩梦?”鲁鲁修追问道,直觉告诉他这与朱雀异常的态度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这与他说过的“未来”有关吗?说到底,如果朱雀是从未来回来的,他到底想要改变什么?又是谁给予了他Geass的力量?
但是朱雀没有回答他的追问,虽然他正看着鲁鲁修,目光却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东西。某种无比沉重的、令人悲伤的东西。
鲁鲁修忽然想到,有些伤口是无法愈合的。也许对于朱雀来说,亲手弑父的罪恶、尤菲的事情,还有他口中不可避免的“未来”都对他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才会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自己对于这种伤害也再熟悉不过了。
无论是被人施与,还是加诸他人。
“ZERO死了。”朱雀淡淡地说道,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鲁鲁修听出了背后的不对劲。朱雀没有说“鲁鲁修死了”,而是“ZERO死了”。ZERO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又为什么会死呢?
“这就是你梦到的内容吗?”
朱雀点点头。“说是梦到,其实不过是以后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如果不发生的话才会比较糟糕的事情。”他露出了扭曲的笑容,那一瞬间这个棕发少年的表情变得沧桑又恐怖。“鲁鲁修,你觉得——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世界变得和平,黑色骑士团和ZERO会变成什么样子?”
鲁鲁修起初皱起了眉头,但是很快就想到了。
“……和平世界不需要英雄。”
“是的,”朱雀垂下眼睑说,“所以ZERO必须死。”
他是说“必须”,而不是“可能”或者“会”。朱雀想说的是什么?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鲁鲁修继续道,“只要让他从大众的视野中消失就可以了。民众是很健忘的。”
朱雀摇摇头:“那样不够。”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鲁鲁修陷入了沉思。朱雀说的话和他曾经想过的事情在某些地方不谋而合,或者说,他确实感觉对方在暗指什么,但那个东西的形态他还不能很好地抓住。
如果朱雀认为ZERO必须死的话,这是否意味着他会在某一时刻杀掉鲁鲁修?
“你又要背叛我了吗?”鲁鲁修想这样质问,他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用“又”,也不太确定那种焦躁和怒意从何而来。也许他是想到了在圣彼得堡的那些夜晚,想到他曾经以为“朱雀对鲁鲁修而不是朱利叶斯抱有好感”,甚至是在此之上的某些情感。想到他自己还没能很好地消化和处理这些情绪,想到他还烦恼过要如何面对这个曾经的挚友,如何维持两人间微妙的平衡。
他想了很多事情,但最后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冷笑:“只要我们的计划照旧,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他站起身来,浴池里再次响起哗啦的水声,水滴攀住因高温而变得红润的皮肤,雾气中另一人绿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潮湿,但是那只是环境造就的错觉。鲁鲁修仿佛听到了对方呢喃的应答,他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漫长的白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