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的故事》鹿有妖

7、第 7 章

　　等他们到了平缓的地段，摩托车的走向平和了，林芝茵才松开了胳膊。
　　刚刚山路颠簸，她抱得有点紧，差点以为曲喆会像裱花袋里的奶油一样被她一整个地挤出去。

　　远方、近处都是连绵不绝的山林，矗立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下。
　　林芝茵这才发现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大，天空如此宽阔、大地如此广袤。

　　大城市里繁华、热闹、生活快捷便利，要买一瓶酱油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地跑这么远。
　　但是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宽广的天空。
　　居民小区的窗户视野有限，入目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楼房，还有牵拉起来的管道和电线。
　　抬头看向天空，只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楼房，还有飞过去的飞机。
　　视野被挤占得如此狭小。

　　直到此刻，林芝茵才发现这个世界如此壮美。
　　她被迎面而来的夏风吹拂着，整个人都变得如此轻快，如此渺小。
　　小到仿佛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风的承托之下，飘啊飘，什么都不用管，只要飘，无休无止地飘下去就好。

　　“等到春天这里开满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的时候才好看呢。”曲喆的声音被风和摩托车掩盖了，从前方飘忽不定地传了过来。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像是金子一样。”
　　仿佛大地被披上了大片大片的金线缎子，美得不像话。

　　林芝茵顺着曲喆的话说：“那真好啊，我也想来看看。”
　　“那你寒假的时候还过来吗？”曲喆说，“这里的油菜花二月份就能开遍了。”
　　这里的气候好，暖和，作物疯长，花朵的花期漫长而灿烂。

　　林芝茵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那好，如果我到时候有空，一定来！”

　　摩托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一段时间，水泥地和土路是交替出现的，修路修得一段一段的。
　　曲喆说到时候政府会有人组织来重修一遍，兴许再过个几年，这里也会被拆掉，然后就有一条街了。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对繁华街市的喜爱与期待。
　　林芝茵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想。
　　生活中还真的处处都是围城。
　　城里的人想要出来，但是城外的人想要进去。

　　骑了大概四十多分钟的摩托车，林芝茵终于看到了马路和街道。
　　但是当她看到有人牵着一头牛慢悠悠地走过人行道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那个人是来街上卖牛奶的，你看他背的碗啊桶啊的。”
　　曲喆也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这里不比乡下，可以飞驰电掣。
　　“好像是两块钱还是三块钱一碗，你拿着碗去，他会给你挤一碗，回去煮开了就能喝。”
　　而且煮开的牛奶上面会漂浮一层厚厚的奶皮子。
　　那个奶皮子闻起来特别香浓。

　　林芝茵问他们：“那你们那边山上也有牛啊？”
　　“对，品种不一样，我们那边养的都是黄牛和水牛，牛这玩意儿太贵，两千块钱一条，而且饲料还要精喂，但是吃太多的饲料也不行，会胀气。”

　　曲喆侃侃而谈。
　　其实他觉得牛肉不好吃，全都是精肉，难嚼得很。
　　不如猪肉，尤其是本地养的黑猪肉，肥瘦相间，做成火腿和香肠都喷喷香。
　　牛肉做不了火腿，它的肉太瘦了。
　　只适合做牛肉干，但是费牙。

　　说话间，曲喆在一家很大的批发超市门口停了下来。
　　门前一同停下来的还有一辆大卡车，司机正在卸货。
　　超市老板看了一眼曲喆，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到林芝茵，又有些惊讶：“阿喆，这是谁呀？”

　　曲喆道：“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提到那个称呼的时候，曲喆明显卡顿了一下。

　　因为林芝茵和他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外婆。
　　但是曲喆总不能说她是村里阿婆的外孙女，感觉奇怪得很，又生分。
　　他憋了半天，好歹是想出了一个比较妥帖的称呼。

　　林芝茵朝着超市老板点点头：“叔叔好。”
　　超市老板就顺手从冰柜里拿出两根冰棍递给他们。
　　“不要客气，吃吧。”

　　曲喆当然不会客气，他接过来，分了林芝茵一根，然后就去把那些玻璃瓶卸下来。
　　超市老板说最近还上了一批橘子味的汽水，也挺好喝，问曲喆批不批，曲喆说可以买一点试试。
　　村里的人爱喝汽水的也不少，听曲喆说，外婆也爱喝。

　　林芝茵咬着冰棍，看曲喆上上下下地搬东西。
　　她帮不上忙，只好帮他看着车。

　　等曲喆搬完东西，他又把那些纸箱交给超市老板，老板称一称，顺道也给回收了。
　　然后给了曲喆几张一块钱的纸币。

　　曲喆拿到钱，折回来问她：“要不要喝可乐，我请你喝，不要钱。”
　　林芝茵摇了摇头，她不怎么喜欢喝汽水，因为汽水里面的泡泡扎嘴，而且喝完汽水会打嗝。
　　她觉得白开水就挺好。

　　曲喆不勉强，然后带着她去了菜市场。
　　菜市场那边有专卖粮油的店。
　　那些芝麻油啊大豆油啊都是用机器榨出来的，你可以现买成品，又或者拎着一斤家里种出来的菜籽大豆芝麻，再给点老板加工费，也能换油。

　　林芝茵没忘记外婆的任务。
　　她先是打好了酱油，用一个网兜拴在了曲喆的摩托车把手上后，才跟着曲喆一道去菜场上卖鸡蛋。

　　春市的菜市场和她家里那边的超市真的有天壤之别。
　　蔬菜全都新鲜、枝叶肥茂，看着就可喜，和外婆菜地里种的一样。

　　最重要的是，品种繁多。
　　林芝茵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蔬菜，有的品种她根本都不认识，长得奇奇怪怪的。

　　当然除了蔬菜，还有动物。
　　春市的公鸡都长得特别高大，但是鸡冠子很小。
　　曲喆说，这里的公鸡都是阉过的，阉过之后就能长得特别高特别大，肉也特别多。

　　林芝茵随手指住了摊子上的一种白皮的、上面带着紫色花纹的果子问曲喆。
　　“这是什么呀？”
　　她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曲喆就说：“这是人参果。”
　　“人参果？”

　　林芝茵明显不信。
　　之前西游记在各大电视台热播，人生果应该是电视里那样，长得像个小孩似的，亮晶晶的。
　　眼前的这个小果子，和电视里的有着天壤之别。

　　“反正它就叫这个名字。”
　　曲喆一摊手，很有点“没办法它就是这么无赖你想要治它都没有办法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这个货不对板冒领名字的玩意儿”的意思。

　　林芝茵才不会和一只小果子计较太多。
　　她很快就放弃了纠结名字，问他：“这个好吃吗？”

　　“你可以试试，每个人都口味不一样，有人觉得好吃，有人觉得难吃。”
　　曲喆说着顺手掏钱买了一个，递给她。
　　“反正我觉得像没有黄瓜味的黄瓜。”

　　林芝茵接过那个果子，向他道了声谢，然后把小果子塞进运动裤的兜里。
　　曲喆问：“你不吃吗？”

　　林芝茵说：“没洗过，等下回去洗了尝尝。”
　　她有点好奇没有黄瓜味的黄瓜是什么味的。

　　曲喆笑了笑，问她：“还要不要买点别的什么？”
　　林芝茵说：“好像没有了，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曲喆说：“不忙，你要不要在书店这里看会儿书？我要去看看我妹妹。”
　　他说着，顺道指了指不远处的医院。
　　“我很快就回来。”

　　林芝茵点点头。
　　她之前就听外婆说过他妹妹在医院里住着。

　　曲喆家里和她们家不一样，弟弟是交了罚款才生出来的，曲喆是少数民族，他们家可以生二胎。
　　想来他们兄妹俩的关系应该比她家里要好相处得多。

　　曲喆就很老实地告诉她，不是这样子的。
　　其实是在暑假开始的前一个礼拜，他没看好妹妹，导致妹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胳膊骨折了。
　　目前妹妹住在医院，有在医院工作的亲戚帮着照顾她，他三天两头地跑来看她一回，结果妹妹生他的气，不肯见他。

　　林芝茵被他逗笑了：“那你好好地哄哄她呀。”
　　曲喆苦着脸：“在哄了，哄不好嘛。”

　　等曲喆离开了之后，林芝茵就在菜市场这边随便溜达。
　　这里除了菜场，还有那种书店和精品店。

　　精品店里摆满了那种亮晶晶的珠子手链和发绳。
　　玻璃橱窗里摆放着那种透明盖子的口红和变色唇膏，还有那种花花绿绿的指甲油。

　　而书店里最火的都是那种贴着各种精美人物画的自动铅笔，还有现在学校里特别流行那种杂志，封面特别精美，大部分都是九块九一本。
　　最火的是《知音》，上面有很多离奇曲折的小故事。
　　像是什么同事拿龙虾加维生素C杀人了，女人往刚出生的婴儿脸上抹硫酸了，还有为了一条狗两家人拿刀互殴了。

　　她的很多同学都买来看，还有互相交换着来看的。
　　他们不仅看，还传播这类惊悚离奇的故事。
　　甚至他们还成立了一个看书会。

　　林芝茵倒是没加入过他们。
　　因为老师取缔过好几次她们的小小读书会。
　　班会上她拍着讲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就是会影响学习成绩，不许她们再看。

　　书店旁边是一间奶茶店。
　　奶茶是那种奶茶粉冲出来的，草莓的香芋的哈密瓜的各种口味都有，里面放着很多圆滚滚的珍珠。
　　那些装着奶茶粉的桶就大大咧咧地摆在架子上，每个桶下面都贴着标签。

　　这个同样被老师批判了。
　　说是奶茶不健康不卫生不能多喝。

　　林芝茵也没喝过这个。
　　不过这个应该和学习搭不上边。

　　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店里，问店老板要了三杯奶茶，两杯草莓味一杯哈密瓜味。
　　外婆和妈妈还有她都是一脉三传的草莓脑袋，妈妈以前就说过。
　　因为不确定曲喆喜欢什么口味，而那些男同学大多都很喜欢哈密瓜，所以林芝茵选了这个味道。

　　确定口味后，她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块钱的票子递过去。
　　除了贾叔叔给的两百块钱之外，来春市前，妈妈也偷偷地塞给了她一百块的零花钱。
　　不过那个钱是很多碎零钱，她猜是妈妈平时买菜之后剩下来的零钱攒下来的。

　　她把这些钱放在了一只三折的折叠钱包里。
　　这个同样是最近流行的玩意儿，饭卡大小的钱夹子，花花绿绿什么颜色都有，上面印着各种卡通人物。

　　打开来是三折的，有拉链，还有透明的放卡的卡槽。
　　小卖部里基本上都是卖五块钱一个。

　　林芝茵就算再怎么不追逐潮流，但是看到这个钱包还是有点心动。
　　它漂亮，还能装很多东西，上面还有专门放硬币的小口。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诱惑，攒钱买了一个。
　　钱包上面还有那种玻璃丝编成的小挂件，是一朵小花，这个是她的同桌编了送给她的。

　　学校不许戴首饰，所以只能编成各种各样的钥匙扣之类的小挂件。
　　其实不止玻璃丝，女生们还编过星星，有纸编的和塑料管子编的两种，很漂亮。
　　有的星星晚上还会发光，夜光纸会在晚上发出绿莹莹的光，像萤火虫一样。

　　她的同桌跟她讲，到时候高三毕业了，可以送给毕业的老师或者同学，就当是留个纪念。
　　当然，还有那种活页本的同学录，厚厚的一大本，在同学们中开始流行。

　　不过林芝茵没弄过同学录。
　　厚厚的一大本，她根本没这么多同学可写。
　　而且有的同学和她关系不好，写了的话也觉得怪怪的，但是不写的话，又觉得这么一大本空着浪费。

　　她的同桌还劝她：“茵茵你不要这么古板嘛，这好歹也是我们的青春留念嘛，明年高三我们就十八岁了，到时候就变成成年人了。高三的学习都可忙可忙了，肯定没空弄这些东西！你想一下，到时候你的青春除了学习，什么美好记忆都没有，也太无趣了吧！”
　　简直是变成八十岁老太太之后坐在床上回忆起当年都要掉眼泪的程度。

　　林芝茵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只是一直都没动摇。

　　现在林芝茵买好奶茶，折回去的时候第二次路过精品店，看到里面挂着一包一包叠星星的纸，没忍住，到底还是进去买了一包。
　　她没想好折完了要送给谁，但是管它呢，就算是留个纪念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