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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伤逝 ...

  •   嘉阳山位于瑜兴市的西南方向,因此山处于瑜江边上,又远离繁华的都市,显得格外地孤傲清幽。此山峰峦叠嶂,山上树木葱茏,路径幽僻。在山顶上下望,能看到流淌的瑜江以及高楼林立的瑜兴市,是个绝佳的风景胜地。也正因此,嘉阳山逐渐成了富人们远离喧嚣纷扰的清净之地。
      嘉阳山东侧的山顶上,浓荫遮日的树林里有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是一栋别墅,面积大概有三千平方米,别墅有四层,院内装饰有古堡风格,宽阔的停车场上停放着一辆紫色的兰博基尼和一辆黑色奔驰车,后院还带有游泳池和花园,周围以围墙围了起来,正门是高大的铁门。这庞大的建筑物像是城堡一般,矗立在山顶,如同君王俯视着山下芸芸众生。
      别墅顶层的阁楼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坐在宽大的木桌前,低着头仔细保养着桌上的天文望远镜的零件。
      桌上除了一个相框,没有任何摆设。当男子保养完后,将天文望远镜娴熟地组装了起来,他在调整固定寻星镜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桌上的相框,然后不知怎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直愣愣地看着相框上的照片出神。
      照片上的他笑得很是开朗,在他的下巴下方、双臂的臂弯里,拥抱着一个五官小巧、长相甜美的女生。女生长得明眸皓齿,头上戴着滑雪帽,露在外面的头发是黑色的卷发,看她的脸很像是个安静的女孩,但她那头卷发看着又像是一个拥有着不羁的灵魂的美丽女孩。两人身穿宽松的红色滑雪服,他们身后是一座巍峨的雪山。
      照片下面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我已痛失爱侣,缘去无迹可循。
      时光回到了八年前的冬天,照片上的男生和女生来到了俄罗斯的滑雪胜地——栋巴伊,在这里他俩打算度过一个美好的冬季假期。他们在其中一座山顶租住了一栋十八世纪的度假别墅,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
      到那的头两天,天气良好,两人每天滑雪、赏景玩得不亦乐乎。到了第三天,开始下起了大雪,雪越下越大,气温跟着越来越低。接下来的几天,几乎都出不了门了。紧接着广播里开始报道,因天气异常,栋巴伊开始封山了。幸好别墅里有暖气、还有壁炉以及充足的柴碳,仓库里还储存着足够多的食物,所以两人对于封山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苦恼没法出去玩,只能待在别墅里。
      一天晚上,女生蜷缩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看书,男生拿着热气腾腾的水壶过来,往茶几上的两个水杯里灌满了热水。
      “蕙蕙,起来喝点热水,让身子暖和暖和。”
      叫蕙蕙的女生,抬头看了看男生,甜甜地一笑,然后抬起蜷缩在沙发上的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将书放在茶几上,双手捧起水杯,一股暖意涌现在双手的手心里。
      她将嘴唇凑到水杯边缘,啜饮了一小口,眉头微皱。
      男生笑了,“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对啊?”
      蕙蕙放下水杯,目光在男生脸上转了几转,“你是不是用的外面的雪烧的啊?”
      男生在蕙蕙身旁坐下,笑着说:“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刚才我看门外的雪堆得老高,于是出门取了一些,想着烧水喝味道会不会不一样。”
      蕙蕙伸出手指在男生脑袋上戳了一下,“外面不冷吗?你不要冻感冒了,这里可没什么药啊?”
      “放心好了,我这么壮实一点点风寒算不了什么。”说完,男生准备将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一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的书,书掉在了毛毯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弯腰伸手去捡。
      当男生的手指碰到蕙蕙的手背时,蕙蕙身上的一股芳香同时传进了男生的鼻腔,男生有些恍惚。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蕙蕙的手,然后伸长脖子,亲了上去。蕙蕙没有抗拒,她如同娇柔的猫咪,缩在沙发的一角,享受着这甜蜜的时刻。这时,男生伸手想要解开蕙蕙身上毛绒外衣的纽扣。蕙蕙抗拒了几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奕霂,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坐好。”
      叫奕霂的男生又吻了几下,这才笑嘻嘻地端坐在沙发上。
      蕙蕙将散乱的头发撩拨到脑后,然后盘膝坐在沙发上,面对着奕霂,表情有些严肃:“今天中午我接到爸爸的电话了。”
      一听到蕙蕙的父亲打电话过来,奕霂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你不要这样嘛。”蕙蕙伸出双手拉着奕霂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叔叔打电话过来跟你说些什么啊?”奕霂意兴阑珊地问道。
      “他得知这里封山了,打电话过来问问我们俩是否安全。”
      “就这些?”奕霂狐疑地看着蕙蕙。
      蕙蕙像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甩开奕霂的手臂,说道:“就这些,没了。”
      奕霂站起身来,走到壁炉旁边,将几根备好的木片塞进了壁炉,拿起钩子在壁炉中钩弄着。
      “好了,好了。我爸还让我问你,之前他让你考虑的事,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蕙蕙将盘着的双脚有力地踩在了地毯上,气鼓鼓地看着奕霂的背影。
      奕霂没有转身,他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有些温柔、有些烦恼,“蕙蕙,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掺和家里的事,我只想和你快快乐乐地生活。”
      “奕霂,那你也知道,爸爸就我一个女儿,他从小就把我当公主一样养着,我要什么,他就会给我买什么,那怕再难弄到的东西,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我的。”蕙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奕霂身旁,轻声说道:“我爸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以后能够找到一个有能力、又有实力的人做夫婿。像你条件这么好,只要稍微努努力,这一切都不是难事。”
      “那你爸怎么不去找我哥啊?我哥要能力有能力,要实力有实力,还是将来的继承人。”奕霂将手中的钩子直接扔在了壁炉里。
      “呵呵。”蕙蕙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发出一声冷笑,她拉着奕霂的手,“你哥就是个绣花枕头,我爸这么说的。他还说,你哥整天除了想着勾心斗角的事,一点做生意的头脑都没有。你就不一样,上学的时候,我爸就看出来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冷静、理智,而且做什么事都计划的井井有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奕霂神色渐缓,轻声询问:“你爸真这么说的?”
      蕙蕙点了点头,“那还有假。奕霂,其实我爸早看出来了,你哥跟你姑丈从小一直在合伙害你。你姑丈是你爸原配老婆的亲弟弟,他当然要帮着你哥了。他这些年一直惯着你,背后老在你爸那边说你坏话,我爸说了,这叫‘捧杀’,你也是从小就吃尽了这种苦头了吧。”蕙蕙见奕霂沉默不语,像是被说动了,“你以前一直忍受着,那是因为你妈要你忍耐的,但是你总不能忍一辈子吧,所以你现在就要去努力争取你应得的地位。”
      奕霂直接往地毯上一坐,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过了好一会才说:“蕙蕙,你觉得人活着就一定要去争名夺利吗?我和你一生下来,就已经是云端上的人了,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足。我哥虽然一直不待见我,但我只要不跟他对着干,他还是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一直在想,一辈子太短,要做的事很多,何必将时间全都浪费在这烂泥坑里。”
      “你···你这叫没出息。”蕙蕙气得脸涨红,手指着坐在地毯上的奕霂,“你以后被你哥扫地出门,难道让我陪着你受罪吗?到时候你让我熊蕙蕙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这时,奕霂像被激怒了,他愤然站了起来,向蕙蕙吼道:“好啊,你和我在一起,原来也就是贪图我家的产业,那你就不要跟我好就是了,以后你爱嫁谁就嫁谁,我管不着了。”说完,撒气向楼上走去。
      刚走了几步,蕙蕙突然轻呼了几声“奕霂,奕霂···”
      奕霂回头看去,只见蕙蕙跪在地毯上一只手撑着茶几,一只手按着胸口,表情痛苦,她又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好难受······”
      奕霂刚往回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以前每当发生争执,蕙蕙总会装作不舒服,让自己服软,这次明摆着又是旧计重施。想到这,奕霂咬咬牙,不再去理她,径直上楼去了。
      在楼上,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听下面一直没动静,奕霂心中开始慌乱了,他立刻跑下楼。
      眼前的情景让奕霂终生难忘,只见蕙蕙的一只手还搭在茶几上,身子却软倒在地毯上了。
      奕霂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蕙蕙在跟自己开玩笑,只要蕙蕙没事,她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等他走到蕙蕙身边,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身体,她没有反应。奕霂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接着他又用力推了几下,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将蕙蕙的身体扶起来,查看呼吸,发现蕙蕙早已咽气了。
      奕霂急忙拨打电话求救。得到的回复是,大雪封山,一切交通工具都无法赶来,这样最快预计要等十天左右。
      奕霂将蕙蕙的尸身放在沙发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将头埋在蕙蕙的身上,悲鸣渐起······
      痛哭了许久,奕霂开始不断自责,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了她;又为什么不能答应她的要求,两人快快乐乐的多好······
      就这样,奕霂不吃不喝地陪在蕙蕙的尸身旁边。到了第三天,他忽然反应过来,要是再这样下去,蕙蕙的尸身早晚会腐烂的。于是,他强撑着身体,将蕙蕙的尸身抬到了楼上的卧室。在卧室里,他将蕙蕙的尸身放在床上,然后将卧室的窗户打开,让风雪灌进卧室,这样就能保住蕙蕙的尸身不再腐烂。
      接下来,他每天都会在卧室待上两个小时,陪伴着蕙蕙。这样,又过了三天。奕霂的意识时而出现了幻觉,他有时能看到蕙蕙在床上坐了起来,有时能清楚地看到她在微笑······从起初的恐惧,到后来逐渐习以为常,他还会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蕙蕙说话。
      终于,有一天,他关上了窗户······
      六天后,蕙蕙的哥哥冒着生命危险,乘坐救援直升机来到了山顶别墅。
      当他看到亲妹妹冰冷的尸体时,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奕霂身上,他将奕霂打得遍体鳞伤。奕霂没有还手,他感觉身上的疼痛越重越能减轻心里沉重的负担,直到被打得失去了知觉······
      等奕霂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家里派人将他接了回去。在家养伤养了一个月,他又偷跑出来,来到了熊家,坚持要给蕙蕙上坟。熊家百般刁难,奕霂始终没有离开,一直守在熊家门口。最后蕙蕙的母亲实在不忍,允许他每年等熊家祭奠完后,才能去给蕙蕙上坟。就这样,奕霂默默地坚守了七年。
      奕霂忽然从回忆中醒来,他看到楼下的大铁门徐徐打开,一辆黑色宾利车开了进来。车子停稳后,一个头发渐白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车子的另一侧同时下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那男子看到停车场上的兰博基尼,指指点点了一下。率先下车的男人看了眼停车场又抬头向阁楼上望了一眼,随后快步走进别墅。
      五分钟后,粗重的吼声在楼道处响起。
      “这畜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我,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后响起,“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脚步声停留在了阁楼门口。奕霂没有回头,还是在捣鼓着天文望远镜。
      “你看看,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动不动就消失好几天,等哪天出了事,有你哭的时候。”
      “他能出什么事?他一回来就一直在这里,你不要对他有偏见。”
      一个将近六十岁、长相威严的男人出现在了奕霂面前,他想必就是奕霂的父亲吧。
      “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捣鼓这些破烂玩意,能有什么出息。”
      见奕霂始终没有说话,身后走来一个五十多岁样子、身穿白色连衣裙的优雅端庄的女士,她戳了戳奕霂的后背,示意他说句话。
      然而奕霂还是没有吭声。
      奕霂父亲的脸上阴云密布,终于,他伸手夺过奕霂手里的天文望远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让你捣鼓。”
      女士吓得靠在了墙上。奕霂则无动于衷的样子,离开座位,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天文望远镜的零部件。
      看到这一幕,奕霂父亲大发雷霆,“我们成家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废物······”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姓名,然后接通了电话。他语气瞬间变得和缓,跟人亲切地交谈了几句,忽然他厉声喝道:“你就跟他说,是我成白水说的。”叹了口气,“我马上过来。”然后挂上了电话。
      不再理会奕霂,他走到门口,对那女士说:“好好看着他,不许再让他出去。”随后独自下楼去了。
      成奕霂还是蹲在地上,仔细地寻找其它的零部件。过了会,他终于站了起来。
      女士走过来,对成奕霂说:“你父亲每次见到你就生气,你怎么就不说几句服软的话,这样你们的关系才能慢慢融洽啊。”
      “妈,我知道了。”成奕霂淡淡地说道。
      成母叹了口气,垂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成奕霂将手上的零部件统统放在了桌上,然后在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包装有东西的黑色塑料袋。
      “我出去一会。”说完,拿起椅子上的一件牛仔外套下楼去了。
      成母立刻跟在后面喊道:“奕霂,你爸不让你出去,你就不要出去了。”
      到了楼下大厅,一个青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男子的着装打扮像足了英伦绅士,嘴唇上还留了两撇小胡子。
      看着成奕霂里都没理自己,径直向门外走去,男子快步走了上去,在门口拦住了成奕霂的去路。
      “爸让我看着你,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说完,成奕霂又向前走了两步。
      男子伸出右手挡在在成奕霂的胸口,冷笑了下,“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给家里添乱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外面忙什么啊?家里这么多事你也不管管。”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这样吗?我现在这样子你还不称心如意,那你还要我怎样?”
      这时,成母已经下楼,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围裙的女仆。
      男子推了成奕霂一下,气愤地说:“你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吗?”
      成母赶快走过来,拉了下那男子,陪着笑脸:“奕霡,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他不懂事。”
      “他不懂事,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啊?”成奕霡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你今天就跟我们交代交代,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
      成奕霂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哥哥,没有回话,转身绕过他准备出门。
      看着成奕霂始终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成奕霡怒火中烧,他跟着转身用力推了自己的弟弟,推了一下还不满意,又连续推了好几下,嘴里还骂道:“你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你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除了一天到晚拿家里的钱还能做什······”
      突然,成奕霡的喉咙被死死地抓住,整个身体被提了起来,贴在了大门上,喉咙被越抓越紧,呼吸逐渐困难,他拼命击打着锁住喉咙的手。一双从未见过、像是冒着红光的眼睛出现在面前,成奕霂的脸整个扭曲了一般,看着让人望而生畏。
      这张恐怖的面孔凑到了成奕霡耳边,带着地狱幽魂般的低鸣,轻声说道:“你再这样,小心我杀了你。”
      “住手,他是你哥哥,你不能这样。”成母又是慌张又是惊恐,她和身边的女仆立刻跑来,一人一边拉着成奕霂的手臂。
      “喀喀喀···”成奕霡摔在了地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抚着喉咙不停地咳嗽,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成母和女仆马上过来蹲在地上扶着他,询问要不要紧。
      成奕霂神色恢复如常,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包黑色塑料袋,低头看了看母亲,然后不再理会,出门去了。不一会汽车的发动声响起,那辆紫色的兰博基尼驶出了别墅。兰博基尼驶下山后,直接向市区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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