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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解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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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海中霎时空白一片,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说了什么话:他阿爹阿娘知道他做了将军,可等他渡河南伐时,他们已不在人世。
他父母并非寿终正寝,而是为人诛杀:琅琊王死后,陈留卫氏满门抄斩,男女老幼皆坐诛,连他贵为大长公主的母亲和远在恒州的叔叔都没有幸免。于我而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卫映永生不能出口的痛苦------他一直避开我的言语,而我不依不饶,终于踩到他死穴了。
“朕,朕只是随口说了,朕没想着要提你伤心事的。”我期期艾艾,为我一时失言后悔不已,鼻尖竟然一酸,“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我气......”
我忘了自称朕,而慌乱之间我竟然上前好几步,想要如我向父皇讨饶一般拉住他的衣袍。好在我及时按捺住了自己,没有再更进一步。身前,卫映重新搁下杯盏,眼神有些放空的茫然:“臣万不敢对陛下指摘,陛下也要记住尊卑礼数,在臣面前,您该自称朕的。”
“朕知道了。”我说,不声不响地退了回来,想假装无事发生,却又实在忐忑,“朕,朕真不是刻意的,表哥莫不开心了。”
“陛下多虑。”他道,此刻我见他眼神落到了实处,还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臣知晓陛下不会刻意如此。”
我抿抿嘴,从这句话中尝到了一点甜意,面前,他又自斟了茶,问我道:“雎国公何时休沐?”
“明日。”
“好。”他点点头,以茶盖撇了撇水沫,“那陛下能让他来见臣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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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胤从立政殿出来后我正翘首以待,一见他脸色似乎有些阴晦,我便不免踌躇。看到了我,他在行礼如仪后,却在我试探他卫映情状后反而开口诘问:“陛下可是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了?”
“朕......”我张口无言,萧元胤看我一眼,长叹道,“陛下若是对他往事好奇,问臣便是了,何苦触及羲照的伤心事呢?”
“朕是怕萧卿为难。”我期期道,萧元胤摇摇头,“为君解惑,臣没什么好为难的。卫氏满门,留他一人,不会是忌惮他声望,也不会是忌惮他靠山。”
陈留卫氏满门抄斩,男女老幼皆坐诛,连他贵为大长公主的母亲和远在恒州的叔叔都没有幸免,那卫映,卫映,他为什么活了下来?
我想起那册北齐的书,作者称后主狎乐,常教宗亲重臣相伴,列位王侯者也不得免,再想起父皇临终前的痛悔之语,那真相便似近在咫尺,只差最后一线。身前,萧元胤躬身行礼,声音多有怅然之色:“为他治病的是臣,可他是依仗先帝才活了下来。他并非铁石心肠,臣也的确期望,多个人陪着他,他能早些振作起来。”
“萧卿是陪着他吗?”我脊背隐隐发抖,问。
“臣自归降后,确实是时时陪着他的。”
我了然,盯着立政殿的门扉,缓缓道:“他的玉带放在萧卿那里,到底还是不便。萧卿便借朕个人情,让朕替萧卿物归原主吧。”
我在午间闯进卫映房中,将玉带掷于他脚边,盯着他微微放大的瞳孔:“这是表哥的东西吧?”
“是。”他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也没有去捡拾,我抬高了声音,故作好奇道,“那这玉带,怎么是朕在雎国公那里看到的呢?”
“许是他来臣这里时拿错了罢。”他低垂了眼,漠然道。
“看来表哥和萧卿关系亲密,确实不比寻常。”我轻笑,陡然厉喝道,“你们一个是北齐宗亲,一个是西梁废帝,如此情好,当真是天造地设,这座长安城,这大昭江山,够不够做你们的贺礼呢?”
“陛下胡说什么?”他脸色白了白。
他是不是心下有鬼,才要这般激动,我酸涩之下,又听见他犹自为萧元胤辩白:“雎国公虽是西梁宗亲,然自归降以来一直忠心,其才调更是无伦,先帝在时,也曾对他颇多赞词,令陛下要听他劝诫……”
“你为他说话,是因父皇看重他,还是你看重他啊?”我打断道。
卫映无言。
我想他是心虚的,因为他与萧元胤亲近的关系和他不由分说的维护都是明显而坦荡的,我说出来,他便不能否认。他在父皇,在萧元胤面前是有别于我的赤裸模样,他们知晓他的过往,而他也甘愿将另一个并不缄默阴郁的自己呈露在他们面前。
我的视线移到卫映腰间,那里系着莲纹的蹀躞带,仅仅以玉扣和皮革相连,轻轻一拉便可以解开。那里面藏着他的身体,藏着他多病的秘密与被掩藏的过往,他那样荏弱,我的动作他不能违抗,而此番过后我能知晓他所有的秘密,从而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就像父皇在世时一般。
我是要对他更好,不是要猜忌他……
我抖了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扯开了他的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