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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计上心来 ...

  •   陵王府的马车对于沈芜来说,她很熟悉。

      在魂魄形态伴在他身边的那一年间,她无法离开他太远,偶尔是被迫附在他的画卷上,被迫承受他莫名炙热的目光。偶尔魂魄自由,便会在他的周围晃荡。

      有时他会将画随身带着,妥善地揣在怀中,每每这时,她便不必被困在他的寝殿,而是随着他出门,去各种地方办事。

      跟着他到过许多地方,看着他为沈家平了反,昭告天下。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以铁血手腕夺了天下后,将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

      他这般优秀,本该是一位才能出众的帝王的。

      可在一年后,她忌日那天,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得到的一切。

      那时他逐渐没了呼吸,沈芜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疼,可她是鬼,哭不出来,心里堆叠了无数惆怅和难过,最终带着遗憾踏上了轮回。

      沈芜重生回来后总忘不了男人临终时嘴边的笑,那笑容真好看啊,在他身边可从未见他笑过,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不快乐极了。

      他那时在笑着,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吧,他是她的恩人,只要快乐就好,若他快乐,那么沈芜便也不觉得死亡是件可惜的事。

      ……

      酒楼一楼的热闹声将沈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沈芜不常来这里,她也实在不喜欢这般吵闹的地方。

      她常年养病,不爱出门,朋友没几个,和京中各世家的姑娘就是打过照面的关系,能坐下来喝茶邀约的闺中密友唯有一个褚灵姝,但褚灵姝是郡主,住在宫里,极少出来。

      沈家在京中早没了亲戚,倒是有一个走得近的谢家,可谢家伯母身体也不好,沈芜不愿用自己的事去烦人家。

      若非是她算得上孤立无援,今日的事也不必独自前来。

      小二见了生面孔热情得很,引着贵客就往里走。

      主仆三人上到了二楼,今日下了小雨,附近不少人来避雨,她们来的晚了,二楼只余一间雅间,店小二把人引进房中,便去准备茶水。

      沈芜没着急进门,她撑着二楼观景的栏杆,四处张望。

      芍药办事牢靠,走上前低声道:“表姑娘在我们正对面的屋子。”

      沈芜立刻看了过去,那扇门关着,瞧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她一人?”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隔壁的雅间内,坐在窗旁的陆无昭却循声望了过来。

      漫不经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门板,想要将门外人看个分明。

      陆无昭手托着腮,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轮椅的扶手,立在一旁的孟五屏气静声,不敢动弹。

      门外的三人一无所知,芍药道:“是。”
      沈芜若有所思,“看来是还未到……”

      阿棠凑了上来,“姑娘,谁没来啊?我们今日来此到底是作甚呐?”

      沈芜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半晌才抬头,开玩笑似得笑着说:

      “来抓人啊。”

      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直到小二给隔壁屋上了茶,走廊里传来了关门的声音,陆无昭才将手按在手轮圈上,轻滚车轮,将轮椅滑到了桌前。

      孟五低着头看着鞋尖,不敢抬头。

      陆无昭看着正在煮水的铁壶,低声说了一声“继续”。

      昭明司设立于八年前,凌驾于三法司之上,可推翻三法司审理的任何案件进行重审,因着有些案子犯事的有不少是权贵勋爵,三法司不好处理,便由昭明司接手,毕竟昭明司的管事者是皇亲国戚,不怕得罪人。

      昭明司断过的冤案奇案不计其数,在民间的声望日益渐高,称之为“最光明正义”的衙门。惩治了数百纨绔乡绅富豪或是官员家眷,但凡做违背良心罔顾人伦法度的,都逃不过昭明司的审判。

      今日在街上引发骚乱的正是这样一个有家世背景的纨绔子弟。

      “主犯的小厮暗藏刀具,被就地正法,主犯已带回了衙门,等您亲自去处理。”

      陆无昭兴致寥寥,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五摸不清主子的脾气,只能闷着头不出声。

      “去把门打开。”陆无昭突然开口。

      孟五愣了下,照做。
      打开门时隐约瞧见二楼的围栏对面的走廊上闪过一个人影,他眨了眨眼,那人正好进了斜对面的屋子。

      孟五稍有迟疑,陆无昭淡淡抬眼一扫,便又收回了目光。

      孟五犹豫片刻,走回去冲陆无昭抱拳道:“主子,方才似乎瞧见了……”

      “陆之泽。”

      孟五头压得更低,心里佩服主子的眼力,“是太子殿下。”

      壶中水烧开,陆无昭将沸腾的水倾入紫砂壶、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中,又很快将其倒出,洁具提温。手指轻轻捻起少许上好的茶叶投入茶壶,再次用沸水冲泡。注①

      他的动作随意而优雅,神情漫不经心,好似没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

      陵王的性子一向难以捉摸,喜怒无常,孟五不敢妄自揣测,他只能保持安静,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太子殿下来此处是为何,这叔侄二人前日起了争执,不欢而散。太子若是知晓主子在此,方才定会直奔他们而来。

      隔壁吱呀一声响,好像是门开了个缝。

      “姑娘!表姑娘等的人竟是他!”

      “嘘!你小点声,生怕他们不知道我来是不是?”

      女子清脆甜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陆无昭煮茶的手微顿。

      孟五瞥到主子的停顿,咽了咽嗓,“可要关……”

      陆无昭看了他一眼,孟五又默默闭上了嘴。

      沈芜才刚把门掀开一个缝,阿棠就叫出了声,若不是她动作快捂住了她的嘴巴,怕是就要打草惊蛇。

      阿棠连忙认错,压低了声音,“姑娘,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您……”
      她红了眼眶。

      太子与沈芜交好,如今又和楚轻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难不叫人多想。更何况……更何况方才所见,也不算冤枉。

      楚轻瑶打扮得花枝招展,方才她迎陆之泽进门时,那惊喜和羞赧的神情都落在主仆三人的眼里,楚轻瑶甚至挽上了陆之泽的胳膊,而陆之泽笑着地捏了捏她的脸,两人之亲昵,显然已暗通款曲许久。

      显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会面,太子和楚轻瑶都没带随从。

      芍药为人冷淡,此时却难得地恼了,她附和:“谁人不知陛下属意您做太子妃,虽然并未正式赐婚,但您和太子自小青梅竹马,最为亲近,太子钟情您,您也爱慕太子,此时表姑娘横插一脚……”

      沈芜纳闷打断:“等等,谁说我爱慕太子了?”

      芍药朝她看过去,阿棠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们不会都以为我喜欢太子吧?”

      两个婢女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

      沈芜沉默了,这个误会似乎有些大。

      前世嫁给太子是有婚约在身,她会应下这门婚事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阿爹信任太子,信任嘉宗皇帝,阿爹当时遭人暗害,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临终前只想着给她这个女儿找个能托付终生的人家,看着她嫁人。

      后来发现一切都是骗局,她和阿爹,整个沈府,都是权力的牺牲品,所谓的暗害也是事先计划好的。
      太医说,她身子不好,很难活过二十。沈芜知道自己早晚都是要死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爹和沈府上下那么多口人命。

      上一世的仇虽然了了,可这一世那些事是否会发生还未可知。她躲都来不及,怎会还爱慕他呢?

      前世她也鲜少出门,宫里却总有人来探望她的病,有时是皇后派女官来,有时是太子亲自来,她没多想,总以为是皇室的人怜惜她父亲上阵杀敌,家中又无母亲照料,故而才对沈家施以关怀,彰显皇恩。

      原来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叫所有人以为皇家重视沈家,沈家独女早晚会是太子妃,叫其余世家大族都歇了心思,断了她的后路。

      如今重来一世,沈芜定会全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这婚约定不能成,若是太子喜欢别人,这反倒是沈芜乐见的事。

      “我从未爱慕过太子。”她说。

      对面的房间突然打开,小二将菜品端了进去,主仆三人扒着门缝默契地噤声看着。

      对面的房门重新合上,三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沈芜没说话是因为在思索该如何利用如今这个“巧遇”,而两个婢女见主子没出声,她们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没有开口,安静地等着主子发话。

      沈芜并未将那一男一女放在心上,若不是为了阿爹,她前世怎会跳入深宫那个火坑。

      更何况,太子是个见异思迁、拈花惹草之人,沈芜实在想不通这样喜欢脚踩两条船的男子为何还会有人对他死心塌地。

      沈芜从未爱慕过人,不懂为何爱情能叫人昏了头。她若是爱慕一个男子,定会去问那男子可心仪她,问他是否还喜欢旁人。

      若是叫她发现那男子三心二意,她断不会再继续纠缠。

      楚轻瑶如何想的,沈芜并不清楚,也并不关心。
      她的心思都在如何利用今日之事上,这一趟不能白来。

      大概是思虑的事太多,头慢慢开始发昏,蹲在地上渐渐体力不支,身子软了下去,一股股恶寒顺着脊梁往上窜,沈芜难受极了。

      若不是难得抓到他们私会,她也不会贸然出来。实在是近来太子太过小心,一直没有叫沈芜抓到把柄,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就算她仍在病中,这一趟也必须来不可。

      错过这村,不知何时才有下一店。

      沈芜恍惚间,额头上突然贴上了一个冰凉的手背。

      好舒服啊,好凉快。

      “糟了,姑娘烧得更严重了。”芍药焦急道,“姑娘,奴婢带您回家。”

      沈芜的心底突然划过一道光亮,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对了,有办法了!

      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完善计划,但可以一试。

      她滚烫的手掌按住芍药试图搀扶自己起身的胳膊,突然起身,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门一把拉开,咣当一声响,把隔壁屋的孟五吓了一跳。

      孟五往陆无昭身上看了一眼,男人煮茶的步骤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动作行云流水,并未因为旁的动静而受到影响。

      沈芜快要坚持不住了,得速战速决。她气弱地对两个婢女交代:

      “待会使劲儿喊,大声闹,把人都闹出来。还有,莫让旁人碰我。”

      她说完,便咬咬牙,一把推开芍药,扶着门框踉踉跄跄走出去,还没走两步,人软绵绵地倒在了走廊里。

      她的话很轻,却一字一字都落在了隔壁耳力极好的两人耳中。

      她跌倒的身子正好撞进陆无昭的视线里。

      陆无昭轻啜慢饮杯中茶,片刻后放回桌上,抬眼向外看。

      芍药机灵,很快领会主子意图,用力呼喊,“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啊!”

      阿棠不知道沈芜何意,她只知道沈芜烧昏了,急得不行,真情实感地哭天抢地,哭喊声真切又洪亮,整个二楼的食客只怕都能听到。

      有人好奇地打开门,楼下的小二也循声上了楼。

      太子在房中自然也听到了吵闹,他本来没放在心上,正揽着楚轻瑶调笑,楚轻瑶却有一瞬间分神。

      见她走神,有些不悦,“怎么了?”

      楚轻瑶心里一慌,忙跪在地上,“太子息怒,是阿瑶错了。”

      陆之泽满意她认错的态度,脸色稍缓,淡声道:“嗯,起来吧。”

      楚轻瑶起身,坐回到太子身旁,犹疑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两眼,“我似乎……听到阿棠的声音了。”

      阿棠是沈芜的婢女,陆之泽很清楚。

      他脸色变了变,听到这话,将手臂从楚轻瑶怀里抽出。

      外头的吵闹还在继续,楚轻瑶又听了片刻,担忧地望着陆之泽,“好像是她们。”

      她有点害怕,背着沈芜与太子私会是她不对,但她实在想念太子,实在忍不住。

      她眼前撩起一阵风,陆之泽起身往外走,毫不留恋地把她丢在这里。

      楚轻瑶咬着下唇,眼圈微热。她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深吸了口气,犹豫了片刻,也起身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芜:人齐了,不错,我要开始表演了
    陵王:喝茶看戏vip坐席
    ps:注①引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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