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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负彼此当年少 ...

  •   “师尊!”
      她乳燕投怀般奔着那道身影飞过去,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见此,其他人快速隐去身形,不去打扰圣女和故人久别重逢。

      “还没到游学的时间,师尊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她不再是人前端庄沉稳的模样,兴奋得像只扑腾翅膀的小鸟。

      凇云笑道:“是雉郎说累了要度假,还说近来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想要围观,我便同他出来逛逛。反正近年来大荣与森坦斯往来繁多,穿越国境并非难事。”

      “那他人呢?怎么还不跟菜姐打声招呼……”她探头向凇云身后望去,没有看到某个仙男的身影。

      忽然,她脑子里捕捉到了话中的两个关键词。
      “有趣的事”和“想要围观”。
      她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冲出去。

      “彩儿,你急什么。”凇云笑眯眯地拦住她。
      舒彩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道:“师尊,你怎么跟他同流合污了!那小混蛋肯定是知道了,非要过来凑热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些事情教会不知道、国会不知道、围观群众不知道……但聆风堂一定知道。

      圣女养的奶狗被鸡仔发现了。

      “哎呀,别急。”凇云宽慰道,“他是心系你这个姐姐,想看看那孩子是什么样儿罢了,没有坏心的。雉郎虽好信儿,但做事有分寸,不必担心。”

      舒彩没好气地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着什么急!那小孩儿什么都不知道,我约会见他不用化形术,在教堂里他站我面前也认不出来是我。万一鸡仔说漏嘴,就出大事了。”

      师徒二人在此前谈过这个话题。

      对于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圣女而言,婚姻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爱恨之间的界限是非常容易被跨越的,以性缘关系为纽带捆绑在一起的“家庭”,不知何时就会横生变数。
      不少西洋王室的动荡和覆灭都是因婚姻的纷争而起。这些变化也会动摇民众的信任和支持。

      他们都知道,唯有情与欲最是留不住、靠不得的。

      舒彩是圣女,也是想活得自由的人。她完整的人格使得她绝对不想委屈自己,不想与他人做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可她的职责要求她必须把国家放在首位。
      她本性是个逍遥的人,舍不得自己被束缚。

      “……就算不说这些,我总觉得提起情人是愉悦的,但提起婚姻、子女便觉得索然无味。怕是我生来就不喜欢这些。”舒彩摇摇头。

      初雪夜的街上,他们向着玄子枫和展飞卿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

      “不是我逃避责任或者悲观。而是我觉得,爱是过程,不是结果。”舒彩摊开手,让雪花融化在掌心,“我想,聚散随心,永远热爱。”

      凇云淡淡地笑着,“如此甚好。”

      ……

      与此同时,圣城,餐馆后街。

      “小弟弟不怕,刚才欺负你的人都被大哥哥打跑了。”展飞卿柔声问,“你的家在哪儿,还记得吗?”

      幼年形态的玄子枫皱着小鼻头,漂亮的小脸儿都哭花了。
      “呜,我、我不知道,哇!——”

      他故意哭得很大声,是个人都能被震得耳朵生疼,简直找不出比这个更讨人厌的聒噪小孩了。

      就这都没把展飞卿吓跑,他依然存了十足的耐心与崩溃小孩沟通,还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不会产生误会。

      “小弟弟,我能看看你的手臂、腿脚有没有受伤吗?”展飞卿是蹲着跟孩子说话的,视线与矮小的孩子平齐,“要不,我叫一个姐姐过来,带你回家?”

      他虽然有灵力在身,但不是驭灵师,战力有限。傍身的招式也只有演武戏时学的那点花拳绣腿,观赏性一流但实用性不强。为了救这个小孩子,他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

      ——勇气尚可,略欠谋略,战力太差。
      玄子枫在心里默默打分。

      在方才的争斗中,展飞卿的衣物被歹徒扯坏,露出了些许带着瘀伤的肌肤。玉肌透粉,修长的肌肉在皮肤下流淌出含蓄优美的线条。

      ——身材不错,细皮嫩肉,妖精胚子。
      玄子枫自觉地移开目光。
      有师尊的鸡仔要懂得自重自爱,非礼勿视。

      虽然聆风堂的情报已经把展飞卿查了个底儿掉,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得亲自上阵、探探虚实才行。
      不成想,奔着挑刺儿去的仙男竟然挑不出太大的毛病,反而觉得……
      ——这小孩儿挺招人稀罕。

      如同玄子枫天生仙颜叫人心动那般,展飞卿惹人喜爱的气质容貌也是与生俱来的。

      展飞卿哄了半天没哄好,也有些手足无措,但他仍柔声细语哄道:“你别伤心……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圣女的故事。”

      ——啥?菜姐那么吓人,能止小儿夜啼吗?

      圣女的故事确有止泣之能,但不是吓唬得小孩不敢哭了,而是足够有趣到转移了幼童的注意力。
      包括但不限于:同冰灵七色鹿人女共同开辟万灵潭动物园;每周都会在学校多的路上散步,让孩子背诗、唱歌、算术来换有她签名的新图书……

      玄子枫停止哭泣,开始在言语间各种下套,利用冰鉴术观察展飞卿。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不管多么刁钻的送命题,展飞卿都能真诚地对答如流,答案还让人颇为满意。

      “小哥哥,你喜欢小孩吗?”玄子枫问。
      展飞卿认真地回答:“喜欢。”

      “那你以后想要几个小孩。”玄子枫问题里藏了坑,等着对方踩进去。
      “怎么说呢。”展飞卿露出颇为困惑的表情,“这个问题应该由生孩子的人决定,得看人家女孩子怎么想,还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我么……肯定是听她的。”

      话到最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傻乎乎地笑得很甜。

      满分十分得分十分,不仅完美地规避了题中陷阱,还试图用纯真的笑容诱骗考官加分。

      玄子枫穷追不舍,“万一她不喜欢小孩呢?”
      “那就不要。”展飞卿没有丝毫犹豫,“你别说,虽然她没跟我谈过这个话题,但我能猜到她应该是不想要小孩的。而且,我爱她也不是爱她能生孩子啊。”

      面对这个僵持的局面,玄子枫倒吸一口凉气。他就不信自己刁难不到这个姓展的小崽子了。

      “万一她想要小孩,但不想要你的小孩怎么办?”他话里甚至暗含了菜姐要开后宫的意思,就是想将眼前的人逼出原形。

      这个问题确实刁钻得很,展飞卿细细思索后,才给出了答案。

      “如果一个人只爱自己的小孩,是称不上‘喜欢小孩’的。我喜欢所有的孩子,无论有没有我的血脉。比如我喜欢小弟弟你,就是这种喜欢。如果是她的孩子,我想……我会更喜欢吧。”

      罢了,他还揽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红着脸说:“我爱她,自然也爱屋及乌、爱她所爱。”

      ——完了个蛋,鸡仔子要黔驴技穷了怎么办。
      玄子枫只能冷哼一声,扭头嘟囔道:“漂亮话谁都会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开着潜行术赶来的舒彩和凇云。
      ——该溜了。

      “师尊!师尊!我要回家!”
      小团子撒丫子跑得倒是快,转头窜了出去。

      披上弥勒皮,知名奸商“老芋头”迎了上去,一把揽住了飞奔而来的小鸡仔子。
      圆滚滚的笑面佛看起来和蔼可亲,“转眼你这个小人儿就没了,叫我好找。”

      “师尊!”幼年期的小鸡仔子泪汪汪地揽住老芋头的脖子,把头埋进宽厚的肩膀,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不知道的以为孩子哭了,知道的才能看出来他嘴上吭叽、脸上憋笑。

      看他们两个抱在一处亲昵的模样,展飞卿便知道这是家长来接了。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询问了些问题,再次确认二人的关系,并叮嘱对方小心。

      “……万一又走散了,大人小孩都及时找教堂,那里能暂时收容,给孩子提供食宿、帮面寻找家人。”

      老芋头乐呵呵地眯着眼,“多谢这位小友相助,救我徒儿于危难之中。芋某自当略表心意……”
      说着,他正欲掏出钱袋,却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肉肉脸上带着佛气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神色慌张,接连几掌拍摸在空荡荡的腰间。

      “唉呀!怎么,这,钱袋去哪儿了?”老芋头微微睁开眼睛,表情凝重起来,“雉郎,快帮为师找找。”

      在旁边看着的舒彩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缓缓滑下捂住眼睛,不愿去看自家师尊师弟即兴发挥、狂飙演技的模样。

      只听玄子枫奶兮兮、委屈巴巴道:“刚刚那些坏蛋打我的时候,把钱袋抢走了。”
      “唉哟,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老芋头长吁短叹,连连拍起圆滚滚的大腿。

      他们俩倒是演到了兴头儿上,对戏时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舒彩只得用披风蒙住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由于此师徒二人的演技着实炉火纯青,身为演员的展飞卿竟然没看出破绽,还真以为对方遇上了麻烦。

      他当即从容灵中掏出足够住店的钱,“已经很晚了,您拿着这些钱,先安排孩子休息下来,再处理其他事情。”

      老芋头无奈地摇摇头,“钱倒是小事儿,芋某不急,只是这钱袋中装了通行文牒,没有这个我们师徒要怎么回大荣呢?”

      “补发通行文牒需要去圣城的政务厅,我把地址写在这里,明天上午辰时三刻之后都是政务厅的营业时间。”展飞卿十分耐心地为他们答疑解惑,还带着他们寻找合适的落脚之处。

      “说到”很容易,却与“做到”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对落难者表示言语上的关怀并不困难,但愿意拿出真金白银的少之又少,身体力行地施予帮助更是极少数。

      试到这种地步,足以证明小展这孩子内心良善、品行端正,都可以给他发个神木塾见义勇为道德模范奖了。

      可凇云与玄子枫仍不罢休,也不知是有心为难,还是借此机会玩儿上瘾了。
      因此,去客栈的一路上,三个人的嘴都没怎么停过。

      气氛在表面上融洽极来了,不知内情的人看去,怕是还以为他们是结伴而行的多年好友。

      在客栈前,终于是该说再见了。
      老芋头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再次感谢过展飞卿的帮助后,他微微睁开眼睛,以那泉水松风之声幽幽道:“游浦云梦,玉郎夜寝。俯则未察,仰以殊观。飞卿,我们有缘再会。”①

      他抬手轻轻拍在展飞卿的肩膀上,将御寒的阵法悄悄留在其周身。

      等展飞卿同学走远了。
      长长的阴影,才从背后笼罩了幼年期小鸡仔子。

      察觉到情况不对,玄子枫当即转身开溜。
      “呔!妖怪哪里跑!”舒彩眼疾手快,拎起了小鸡仔子的后脖颈子,“你可真是长本事了、长能耐了啊!”

      玄子枫蹬着两条小腿,无赖道:“师尊也参与了,你不能专挑我欺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圣女要殴打幼童了!”

      “现在是月黑风高,最适合干坏事。雨雪天没事做就要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地上薄薄的白雪被他们追打的脚步画出许多杂乱的痕迹。凇云作袖手旁观状,在路灯的光晕下淡淡地笑着。

      ……

      两月后,冬至。
      圣女生辰,森坦斯全境迎来一天假期。

      “展哥,今天放假,我们这边也让学生们自由活动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新舍友名叫“沧渊”,是大荣人,通过神木大学与国立圣城大学的游学活动同展飞卿相识。

      二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比如都是驭灵师家庭中转行不修炼的老幺,都是在顶尖的大学就读。

      圣城大学由圣女开创,神木大学由圣女的老师创办,两边的教学体系一脉相承,教出来的学生自然都是品学兼优。

      诸多的共同点使得他们越是互相了解、越是意气相投,关系迅速亲近起来。

      沧渊叼着牙刷,含含糊糊道:“你要是没有安排,咱们去国立图书馆逛逛?那儿有圣女生辰特展,不仅有圣女手稿和其他重要文件展出,还有讨论会,据说有很多知道内情的人参与。”

      接着,他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铁打的圣女、流水的首相”以及“圣女大战政客主教”之类的事情。
      同为关注、喜爱圣女的民众,若是以往,展飞卿定会欣然赴约。

      可今时不同往日……
      “不好意思,我今日有约了。”展飞卿拿起小刀片修理眉尾,“小展同学要陪女朋友过生日。”

      沧渊白他一眼,“不是就是有个跟圣女同一天生日的女朋友吗?瞧你得瑟的那个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圣女约会去呢。”

      闻言,展飞卿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漏了半拍,似乎预示了什么。
      他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件似的。

      “叛徒,跟你的大姐姐甜甜蜜蜜去吧!”沧渊羡慕得牙酸,抬起脚踹向展飞卿的屁股。
      展飞卿利落地转身躲过去,“小心点儿,我这眉毛修秃了就没法见人了。”

      “得了吧你,别说没有眉毛了,你就是光头出去也能闪瞎那些剧迷的眼睛。”沧渊撸起袖子,“来,让我给你剃个头。说不定从明天开始圣城就要流行光头造型了。”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几句嘴,又帮对方参谋了衣服妆容发型,随后分头离开了学校宿舍。
      然而,他们并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殊途同归”。

      ……

      灵域庄园,圣女私人生辰晚宴。
      展飞卿和沧渊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被圣女和响玉阁通行楼大佬推过来“互相认识”。

      一个是看完展被姐姐骗来参加同学聚会,结果发现姐姐是圣女的同学。
      一个是约会约到半路突然晴天霹雳,才知道自己约的是圣女。

      “你说这孩子怎么害羞了呢。天天跟我说崇拜你、敬仰你,谁知道见了真人跟木头似的,没出息。”沧澜拍在自家弟弟后背上,直接把人拍了个踉跄。

      沧渊是彻底傻了,整个人都懵了,迷迷糊糊地问:“姐,圣女怎么跟影像里长得不太一样?”

      这是圣女的私人宴会,来者都是她极为亲密的家人、友人与合作伙伴,她自是不会遮掩原本的样貌。

      在涉及圣女秘辛的话题上这般口无遮拦,足够他老姐来气的。
      沧澜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训了句,“管好自己的嘴巴。”收拾完不争气的弟弟,她这才再次露出笑容,打量起展飞卿的美貌。

      她悄悄抬手碰碰蔬菜,眼神荡漾道:“菜菜啊菜菜,真有你的。”
      说着,两位大人物手挽着手到旁边说话去了。

      徒留两个弟弟面面相觑,努力消化眼前的事实。

      “原来我姐真的是圣女的同学,她没骗我。”沧渊双目放空,喃喃自语,“原来你竟然搞到真的了,你骗我。”

      展飞卿算是见过世面的,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慢吞吞地咽下舒彩递给他的果汁压惊,还仁慈地塞了一杯给沧渊,这才缓过劲儿来开口,“我没骗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突然,沧渊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窜起来,瞬间躲在展飞卿身后。
      他手指发颤,指向宴会厅的某一红发男子,“红发!那,那不是圣城穆家的人?”
      展飞卿顺着沧渊的手看去,“是穆家的人没错了,可你至于这么紧张嘛?”

      “有点眼力见儿!”沧渊是学历史与国际关系的,对这些东西的敏感度极高,“凌家都被碾成渣儿了,穆家还没倒,那是什么角色?”

      话音未落,他又浑身一个激灵,换了个方向藏在展飞卿后面。
      “瞧瞧你一惊一乍的,又怎么……”话没说完,这回是展飞卿也愣住了。

      原因无他,刚刚在沧渊嘴里已经“碎成渣”的凌家人竟然出现在了圣女的私人晚宴上。
      好巧不巧的是,此人还偏偏是曾经的圣子门徒凌喻修。
      与其站在一起的人也不是生人,正是森坦斯现今最年轻的上将——铁血将军。

      站在他们二人对面的两位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虽然展飞卿觉得面生,但出身大荣的沧渊可是熟悉的。

      “那是杻阳峰的峰主殷其雷,听说他爹和他哥软禁的软禁、流放的流放,全被他搞下来才成的峰主。旁边那个……天,以前我见过,就就、就是七色鹿人女!”

      平时说话挺利索的小伙子,居然成了小结巴。
      “妈妈妈妈呀!那不是灵天门的……亲娘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被一众大佬团团包围,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仔只能瑟瑟发抖。
      为了不妨碍各路神仙的社交,二人抱着果汁,装了几盘吃的,自觉地寻了僻静的小桌坐好,默默进食。

      味同嚼蜡只是最开始的几口,晚宴的美食很快唤醒了他们的味蕾,人也跟着精神起来了。

      沧渊啃着半只烤乳鸽,眼睛在宴会厅里的来宾身上晃荡,“展哥,你看那个是不是前首相付镜辞,她怎么也给圣女过生辰了,她们不是政见不合、因为办学的事情撕了好久吗?”

      圣女与前首相之间曾因教育事业有过摩擦。

      在多次公开演讲中,圣女不顾国会和教会的反对,反复提及义务教育体系,建议所有的学龄儿童强制入学,并向民众宣传接受教育的好处。

      舌灿莲花之外,她也付出了实际行动。她不断以各种方式募集资金,相应民众的实际需求,建立培养目标不同的各类学校。

      然而,教育并不是前首相熟悉的领域,并没有得到她的重视。

      在前首相的宏伟蓝图中,经济与军事国防才是她的重点。她觉得圣女的行为非常不妥,且认为“过度发展教育”会占用发展经济的资源。

      为此,她们二人的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最后圣女还不是办成了么。”展飞卿拿过盘里另外半只乳鸽,用刀叉拆分,“前首相担心教会通过学校教育渗透思想、控制选民,但圣女坚持‘政教分离’,她们私下应该能达成共识。”

      鸽肉还没入口,他猛地停下,惊异于自己方才的发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

      愣了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与舒彩约会时自然而然谈到过的。

      虽然舒彩并不会直接告知事情的原委,但她会在言语间提点他思考,引导他探索事情的真相。
      就像她从未明确地说过“政教分离”四个字,却点出圣女建立的学校都独立于教会之外的事实,帮助他自己分析、揭开蒙住事实的面纱。

      沧渊啃乳鸽腿肉的动作定住,缓缓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对啊,展哥。圣女的表字不就是叫‘天越’嘛!”

      “这个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此‘天越’就是彼‘天越’啊!”展飞卿也是后知后觉,“再说了,谁敢往那个‘天越’身上想?”

      更何况,圣女在外的形象无限接近于一代枭主。灭凌家、登宝座、改教会。世人皆知她杀伐决断铁手腕、是能改天换地变日月的女九段。

      谁能想到,她私底下竟然那般亲和又随性、活泼又可爱呢?谁又能想到,她真实的面容只是改变了小小的细节,就由“高贵而疏离”变成了“柔和而亲切”呢?

      “可她说她是教堂唱诗班的……不对,她没说过!”展飞卿恍然大悟。
      当初他问及舒彩的工作时,她只是说她礼拜日需要在教堂唱圣咏,但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在唱诗班工作。

      而圣女的工作内容,的确包括了每周的礼拜日在圣城各个教堂巡回领唱圣咏。

      他一个根本不信圣女教的人,因为想念工作繁忙的女友,傻乎乎地跟着跑去听圣咏,眼巴巴地看着唱诗班的合唱演员,殊不知正主是站在前面领唱、独唱的那个。

      沧渊抬起手肘,戳戳他,问:“展哥,你是怎么……怎么跟那位认识的?”
      对此,展飞卿也感到记忆混乱,“你得让我好好回忆一下,我也有些晕。”

      毕竟圣女的两个身份都与他有过交集。

      “最开始,应该是我十岁的时候,她加冕。后来……就是她经常来剧院看表演,圣女身份和真身都来过。还有在大学的图书馆,她真身还回去的书正好我要借,看了她的读书笔记。”

      见展飞卿没有隐瞒,沧渊更是起了兴致,忙追问:“然后呢?”

      舒彩经常以真身出没剧院。某天演出结束后,她与另一个女孩在剧院附近的餐厅就餐,谈话间分析了剧情和角色,也对整个节目提出了许多意见。

      恰逢展飞卿在表演上遇到了瓶颈,久久不能进步。他隔着餐厅的帘子,忘了吃饭,只记得全神贯注地偷听帘外的声音。
      之后是他主动搭话,表示自己想聆听观众最真实的意见,才与舒彩亲近起来。

      展飞卿送池座的内部票给她作为报答。
      而她在免费看过下一场改进的表演之后,又整理下自己的想法,在附近的餐厅写好,交由剧场的工作人员送达。
      信中,她没有吝惜对他的赞美,也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小的错误。

      他觉得是难觅知音,是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但她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更不知会不会再来了。

      这样的故事是很容易结束的,如果不是下次她来看演出的时候,因为穿着恰巧与工作人员同款,被拉去后台搬道具的话。

      关键的台阶道具因为使用次数太多,在台上坏掉了,女演员差点就要从上面摔下去。
      展飞卿急忙扶住搭档,即兴发挥抖了个包袱,逗得观众前仰后合,把场子救回来了。

      但后续的表演还需要用到台阶里的机关,整个剧院也没有可以替代的道具了。

      这时,舒彩举手示意自己可以修理,暴露了自己作为观众混进后台的事情。
      她抬手掀翻了要把她赶出去的剧院经理,顺手拆掉了台阶面板,没几下就修好了内部的机关。

      经理很尴尬,赶也不是、谢也不是。
      而其他工作人员根本管不上这些,大家急忙为下一幕置景、准备,只能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她本人似乎并不介意,事了拂衣去,不见了踪影。

      再想要找到她,展飞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找起。

      她没有亲自去售票处买过票,每次用的都是他人的二手票,好像是托人替她购买的。因此,剧院的工作人员无法得知她的任何信息。

      发生这些事情的同时,作为圣女的她去过圣城大学演讲,在会谈中与学生亲切对话,回答了展飞卿的提问;她视察过剧院,又拨款修了更好的排练厅,慰问了众多工作人员。

      又过了很久,她久违地用真身来看演出的时候,展飞卿在走过观众席过道出场时发现了她。他拜托工作人员给她的票升为池座,并附上他亲笔的致歉信,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我在信里邀请她在表演结束后,来后台与主创人员对话,当时我还觉得这是补偿她、给她的福/利呢。以为她是剧迷,有近距离接触幕后的机会一定很高兴吧。”

      沧渊咂咂嘴,“谁知道那是人家圣女日理万机,还要特地抽出时间来接见你们,指导工作,可真是给你们面子了。”

      “是啊,她是从不端架子的。”展飞卿的目光不自觉地跟在舒彩身后,看她和许久不见的友人们相拥、欢笑的模样。

      他似乎是今天才真正认识了她,觉得震惊,但震惊之中又藏着些理所当然。
      如果是她,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或者说,正因为是她,才能那般独特、那般了不起。

      展飞卿放下餐叉,看着她说了句,“天啊……”不知道是在感叹些什么。

      ……

      与此同时,宴会的中心。

      舒彩带头鼓掌、沧澜吹着口哨。
      神木塾出身的众人起哄道:“哟!这不是在城门飘过的脑袋嘛!”

      只见,宫飞絮雄赳赳、气昂昂地挽着花月盈,脸上不见丝毫窘迫。
      说他是城门飘过的脑袋,是因一年前,他刚刚被废除帝制的武装力量赶下龙椅,从断头台上掉下的脑袋挂在城门口直到晒干。

      当然,末代皇帝宫飞絮并没有没有死而复生,打一开始他就没“死”过,只是从舒彩那里要了颗以假乱真的头颅罢了。

      “目前掌权的‘新议会’跟民间势力斗得厉害。据说是工人不满意这些商贾巨头压榨剥削,聚在一起罢工起义了。”花月盈摇摇头,“但怎么样也都不是他个死鬼能管的了。”

      说完,她便丢下了可怜的宫飞絮,同舒彩抱在一处。

      早年间她也听过宫飞絮的“情书事件”,多多少少有些介怀。可不成想,她去见过舒彩之后,竟发现她们二人才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全然不干宫飞絮什么事儿了。

      多年来,舒彩除了因政治需要向大荣皇帝致信之外,并没有给宫飞絮几封私人信件,反倒是经常委托聆风堂给花月盈递消息,还让供联帮忙带了北境的特产给她。

      而辞去皇帝工作的宫飞絮也没能闲下来。他荣幸地得到了更为劳心劳力的“新营生”。
      花家赘婿兼全职奶爸。

      带孩子的工作是没有休息日的,没玩儿上多久,宫飞絮便回去接乳母的班,去哄新生儿了。

      就在这时,关注着舒彩身边的展飞卿眼睛一跳,发现了某个熟人。
      是他们剧团的硬汉型演员!
      而那硬汉演员跟在某位谪仙人的身后,被引荐给了圣女。

      谪仙人风华绝代,明明是初次相见,却让展飞卿生出些莫名的熟悉感。

      同时,舒彩自然也是认得那演员的。
      未等她张口,仙男玄子枫便介绍道:“这是聆风堂新幽十二卫当中的亥之卫。”
      亥之卫行了一礼,“圣女冕下,许久不见。祝您身体健康,恭贺生辰。”

      别的不用多说,舒彩便懂了。
      聆风堂能得知她与展飞卿的关系,是因她曾与这些演员聚餐过,还是和展飞卿以情侣身份出席的。

      玄子枫挥手让亥之卫离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聆风堂做事只看情报,不讲情面。但毕竟我们多年姐弟,我私心需得让菜姐安心。此番暴露了得力下属,望菜姐以后不要为难我们小作坊。”

      “小作坊?”舒彩扑哧笑了出来,抬手戳在他脑门儿上,“你那聆风堂和供联富可敌国,还在这儿跟我装可怜呢!”

      就在这时,展飞卿的身影从宴会厅的角落窜出来,凑到了舒彩身后。
      “圣女冕下……”他是脑子一热跑过来的,连怎么称呼舒彩都没想好。

      可怜他看着那出尘的仙人与舒彩亲近,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赶紧过来开开屏,怕人家忘了他也是能讨人欢心的小精灵。

      舒彩眼神微动,笑了出来。
      她揽过展飞卿的肩,将人拉进怀中。

      “来,飞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虽然非亲弟,胜似亲弟,与我师尊……是一对儿,你可别误会了。”

      她笑得胸口微颤,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发,“那边那个看起来比我这个圣女还像圣女的、同那白发男子谈话的,便是我母亲。与她讲话的是我师尊。且去打个招呼吧。”

      展飞卿乖巧地点点头,任由自己被牵着手,领去见人了。

      他看到舒彩回身望了一圈宴会厅中的人,似乎是笑了,还说了什么。

      好像是——
      “我们也算是对得起曾经的凌云之志,称得上‘不负彼此当年少’了。”

      说罢,她的眼神落在展飞卿身上,装了许多韶华。

      (网络版外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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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负彼此当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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