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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花魁大赛 (四) ...

  •   江飞星侧耳倾听,台下“噼里啪啦”不断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应该是那些富商们激动地往下面抛掷金钱和首饰敲击出来的声响。

      “梦娘!梦娘!梦娘!”

      他们大声叫着琵琶女的名字,原来她叫做“梦娘”。

      顾修文也想摸个什么东西当做彩头往下扔,给梦娘捧捧场。奈何袖子里只有几两碎银,完全拿不出手。唯一值钱的扇坠子是今天早上刚换的,可舍不得就这样抛下去。

      没奈何,只能长叹一声,谁让自己只是个穷大夫呢。

      “小师兄,今晚算是开了眼了吧。”

      江飞星笑嘻嘻地靠到他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山下的女子是不是各有各的精彩啊?”

      顾修文怅然地点了点脑袋,又有些期待地说道,“这沈百万麾下的‘梦娘’实力已经如此超群,也不知道宋公子师父又请了哪位娘子来‘迎战’,实力如何呢?”

      不等顾修文多想,一点灯光再次亮起。

      这一次,人们转头,望向另一个轿厢。

      “人呢?她在做什么呢?怎么不见人影。”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空空的轿厢没有任何动静,人们不由得纷纷发起议论。

      “这‘柳娘’该不会被刚才‘梦娘’的琵琶声所震撼,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干脆不出来‘应战’了吧?”

      “她不是何员外花了高价从北方请来的佳丽么?如此‘不战而降’,岂不是丢了何员外的脸?”

      “那沈老板岂不是直接赢了?”

      就在众人议论个不停的时候,轿子里有动静了。

      轿厢里,出现了一位美人的侧影。美人伸开胳膊,缓缓地高举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

      原来她一直都在,只是趴在桌子上,刚才居然是睡着了!

      谁说柳娘“不战而降”,她是听那琵琶声听得打起了瞌睡,是完全不把梦娘刚才的技艺放在眼里呢!

      “看来这柳娘更是个妙人啊。”

      江飞星笑道。

      这看似“不经意”的出场方式,比起梦娘出场时候的那一声裂空琵琶来也是不分上下。

      甚至可以说,是她是“踩”着梦娘上场的。

      越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就越发显出她的高傲来。

      “你说这柳娘准备表演些什么?吹箫?还是跳舞?”

      顾修文兴致勃勃地问道。

      在场所有的人,估计除了何员外,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你们两个,还真是‘乐在其中’啊。”

      站在他俩身后,林修娴颇为不赞同地看着这两个小师弟,伸出手指,在两人的脑门上各自狠狠地点了一下,“果然,男孩子大了,就会对这些风月之事津津乐道。”

      她低声抱怨了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郑修则,发现他只是遥遥地望着那轿子一眼,然后就低下头自饮自酌,与身边这两个“小色鬼”截然不同。

      “还是大师兄好……”

      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能和爱慕了十多年的师兄结为道侣,她就忍不住地觉得心里流过一阵暖流。

      白色轿子的里,烛火掩映下的柳娘子慵懒地放下胳膊,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她撩其袖子,伸出极具美感的纤纤玉指,一手做垂丝状,一手做翻影状。

      “这不是戏台上旦角的手势么?她难道是要唱戏,是要清唱不成?”

      也不知道哪个包厢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还是个戏迷,开始对柳娘的动作评头论足起来。

      “这是在推窗,这是在朝外张望……呀,这不是在打开镜匣子,照镜子呢这是?”

      随着他的高声讲解,本来还茫然的其他人也渐渐明白了柳娘这一套姿态优美的动作的含义。

      这就是柳娘的“表演”,她演的是一个清晨刚刚起床的女子,梳洗完毕,打开窗户,好奇地向外探望。

      然后转身回到房里,将镜子支了起来,开始对一个年轻女子而言,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对镜比红妆。

      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手,一手从桌上拿起一只并不存在的眉笔,一手撑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正在考虑今日要画一个怎样的眉毛。

      是远山眉,还是新月眉,抑或是柳叶眉呢?

      场下的女子,每天早上都会为了这个问题而思索好一阵。如今她们似乎也感同身受地烦恼了起来。

      至于男人们,女子对镜描眉的动作对于他们而言,则是又香艳又惹人遐思,自然是看得目不转睛。

      很快,柳娘举起眉笔,慢慢地勾勒起来。

      她的指甲略长,带着好看的弧度,投射在白色的轿厢上,动静之间都是美感。

      谁知,才“画”了一半,居然把眉笔一抛,又趴到桌子上去了。

      留下满头雾水的观众们,包括那个“老戏迷”这下都猜不出她在表达什么了。

      “这什么意思啊?她不会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演完就结束了吧?”

      顾修文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失望地低过头对江飞星说道,“这不管做什么,要‘有声有色’的才有意思。只有动作,就有些干巴巴的了。那算起来,还是刚才梦娘的琵琶有意思。”

      “别急啊,你听……”

      江飞星指着外头道,趴在桌子上的柳娘一点点地又直起了身子,这一回她终于开始唱了。

      是的,柳娘开始唱了,她一边拾起被“抛”出去的眉笔,一边用标准的京腔唱起了一支小曲。

      这曲调和刚才小船上阿奴姑娘唱的扬州小调截然不同,不过却有另外一番不同的滋味。

      “灯儿下金钱卜落,

      这苦心一一谁知道?

      到春来人日具抛。

      欲罢何日能了?

      吾心正焦,有口向谁告?

      好相交,有上梢来没下梢。

      既皂白难留。

      少不得中间分一刀!

      从今休把仇人靠。

      千思万想,不如撇去了好!”(注释1)

      听着柳娘幽怨的歌声,大家立即猜出了歌中表达的是一位少女对着一个约定好了要来见她,却迟迟不见人影的负心男人的埋怨。

      女子为了这个“郎君”百转千回,求之不得。埋怨到了最后,甚至生出了一腔怒火,想要干脆一刀两段才好。

      柳娘的嗓音一咏三叹,犹如柳莺鸣空谷,比之刚才梦娘的琵琶,也是不相上下。

      “妙极,妙极。这是谁人写的歌词?实在是太巧妙了。”

      呆书生顾修文实在按捺不住,干脆一脚踏在栏杆边上,指着轿厢道,“这曲子乍听是首闺怨诗,但其实是一个哑谜。每一句歌词都是一个字谜。‘灯儿下金钱卜落’,‘下’去了‘卜’,就是‘一’。‘这苦心一一谁知道’,‘一’上加‘一’就是‘二’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这曲子居然还是个谜?”

      楼下的人听了他的话,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三句,‘到春来人日具抛’——‘春’字去了‘人’和‘日’,不就是‘三’么,我也会了!”

      很好,楼下已经有人学会了抢答了。

      这首闺怨诗,拆开之后就是十个字谜,每个字谜都对着一个字,分别是数字“一”到数字“十”。

      “我懂了,原来柳娘的情郎,已经整整十天没有来探望她了!所以她整日恹恹,连梳妆打扮都提不起兴致来。”

      “哎,是谁那么无情无义,一点都不怜惜这么一位绝色佳人。”

      “唱得好,身段好,歌写的更好,我觉得柳娘才更胜一筹。”

      “我也觉得!”

      比试进行到现在,两位佳人都没有露面,不过胜负的结果似乎已经出来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像这样顶级的美人,长相身材如何,都应该是不分伯仲的。就像是科举场上前三甲一样,都是麒麟之才,锦绣文章,所谓的“花魁比试”,比得就是那几分才艺,几分巧思罢了。

      这么看来,虽然都是“灯下美人”,不过比起只弹了一曲琵琶的梦娘来,还是唱作俱佳,歌曲也有意思的柳娘更胜一筹。

      “等等,她还在演呢。”

      江飞星指着上面喊道。

      众人都以为一曲唱毕,柳娘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谁知道此刻,柳娘重新坐了下来,打开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簪子带到了头上。

      刚才的“窗户”,“镜子”都是不存在的,是依靠柳娘的动作让人幻想出来的。

      而此刻的首饰盒和簪子却都是真实的。借着桌上的灯光,在包厢这边,甚至能够看出簪子上镶嵌的宝石隐隐透出几丝红色。

      “少爷,簪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锡已经离开桌子,站到了江飞星等人的身后,抬头出神地凝望着。而柏树此刻就站他的身边,在见到被柳娘插到发髻上的簪子后,大声地叫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切陡然生变!

      就在众人都抬头仰望着柳娘所在的轿厢之时,一直垂着的轿帘突然翻起,一道黑色的人影冲入了轿子中。

      “啊!”

      女子尖叫。

      女子倒下。

      灯光熄灭。

      黑影窜出。

      前后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在几百人的头顶上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场刺杀就这样完成了!

      最后那黑影窜出的动作,还是借着何员外包厢里被包裹在绸缎里那透着几丝微光的夜明珠,和外头桅杆上的灯光才得以分辨出的。

      一片黑暗之中,起此彼伏的惊恐尖叫声几乎将船舱的顶棚掀翻。

      “点灯!快点灯!不要慌乱,不要踩踏!”

      江飞星第一个回过神来,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明松大喊起来。

      明松急忙掏出火石。

      就在江飞星准备施展轻功,飞到梁上时,一个身影先他一步,纵身跃了上去。

      是郑修则!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摇而上,宛若流星闪过。

      “大师兄等等我!”

      江飞星紧跟着郑修则纵身而起,脚尖点着包厢栏杆,一同钻入了轿子中。

      这边林修娴和顾修文也想上去,不过在听到另一辆轿子中传来梦娘向他们呼喊求助声后,两人只好先去搭救她。

      这边江飞星跟着郑修则跳入柳娘的轿子里,因梁上没有半点灯光,伸手不见五指。

      江飞星急忙掏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了一点火星出来。

      “这……”

      当他借着火星的微光,辨认出了轿子中的情形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子,面孔朝下俯趴在桌子上,一手在桌子上,一手垂在桌子下方,伤势不明。

      女子的手边桌上的玉兰灯被碰翻,灯油撒了一地,好在只是火被熄灭了,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

      覆盖轿厢另一侧的白布,被人用利器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看来刚才那个黑影就是从这窟窿里窜出去的。

      江飞星抬高火折,发现那窟窿正对着船舱上方的一个通风窗口,歹人应该就是从那边跳窗逃走的。

      “你救人,我去追。”

      郑修则对着身后的江飞星说罢,往窗外追了过去。

      江飞星点了点头,将灯火续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柳娘身后。

      “姑娘,你没事吧?”

      他低声唤了两下,女子依然低着头没有反应。

      “得罪了。”

      江飞星告了一声罪,双手搭上柳娘的肩膀,让她仰面躺倒在自己的怀里。

      这柳娘不愧是花魁的人选之一,果然生的欺霜赛雪,花容月貌。她鼻梁高挺,嘴唇微微翘起,虽然此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也看得出其倾国倾城的风姿。

      江飞星先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颈侧的脉搏,然后眉头一锁。

      脉象微弱,气息也是若有似无,怕是会有性命之虞。

      江飞星低头往下看去,只见其胸口上有血水正在渗出。不过这点灯光实在黯淡,他又不方面直接打开衣服检查。

      江飞星当机立断,将她打横抱起,往下头跃去。

      船舱上下,随着大厅和各个包厢内的仆人们渐次点起灯火,画舫逐步恢复了光亮。

      在林修娴和顾修文的搀扶下,吓得花容失色的梦娘平安降落到了一楼的地板上,骚乱的人群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除了江飞星怀里的柳娘,似乎并没有第二个人受伤。

      “哎,怎么会这样的,这好好的‘花魁大赛’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望着被一群天医门弟子们包围着的,奄奄一息的柳娘,何延寿老爷抱着脑袋欲哭无泪地喊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三剑楼随笔》 金庸,大家可以猜猜这个一到十是怎么拆的,还是挺有意思的哈。
    从本章开始我们又要开始大开杀戒了,基本后面就是一片腥风血雨了(握拳)
    本文从明天开始入V,预计爆更三章,欢迎收藏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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