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恋人》秦三见

45、第 45 章

　　两人的这顿晚饭一直到十点钟，总算吃上了。
　　江意说：“太失败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游鹿笑着安慰他：“没关系啊，毕竟第一次嘛，如果你想学做菜，以后我可以教你。”
　　江意笑笑，心说你倒是挺会安慰人的。
　　不久前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游鹿的江意，在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偷瞄对方。
　　游鹿发现之后问他：“怎么了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还没等江意开口，游鹿大惊失色：“你该不会是要给我涨房租吧？”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事儿啊！”
　　“这还不算正事儿吗？”游鹿说，“这对我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大事儿！”
　　江意无奈，只好说：“放心吧，房租我不会涨的，就算你以后当了策划部的经理，我都不会给你涨房租。”
　　听他这么说，游鹿又来精神了：“江总，你的意思是，要升我当经理？”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我就知道。”游鹿摇摇头，“你们当领导的，就会给员工画饼。”
　　江意“啧”了一声，想抱怨，但及时收住，觉得今天这个氛围和时机，不适合斗嘴。
　　“对了，你之前说你知道那个学长是谁了？”江意问这句话的时候，尽可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还是一不小心把筷子弄到了地上。
　　游鹿起身帮他重新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他的时候说：“对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啊？”
　　江意接过筷子，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说：“没什么，就是刚好想起来而已。”
　　他说完，又瞄了一眼游鹿。
　　游鹿今天饿得不行，毕竟上一顿还是中午吃的，此刻正专心地大快朵颐。
　　江意说：“你还喜欢他吗？”
　　游鹿差点儿噎着。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游鹿觉得江意有点反常，这个家伙平时才懒得管她的闲事，今天怎么八卦起来了？
　　难不成，他和纪淮聊过了？
　　不要吧！
　　游鹿紧张了起来，她现在可是还没做好跟纪淮“相认”的准备！
　　“就随便问问，”江意说，“关心一下下属。”
　　“只是随便问问？”
　　“就是随便问问。”江意吃了口菜，然后喝水掩饰心虚。
　　放下水杯的时候，他又说：“你没想过跟他告白吗？”
　　游鹿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事情不太妙，江意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江总，要不您还是有话直说吧。”
　　江意其实只是想暗示游鹿，如果真的还喜欢他，可以告白的，他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她。
　　然而话还没说出来，他的手机就响了。
　　“你先吃，待会儿再说。”
　　江意起身去接电话，他本以为这个时间打过来的要么是工作相关，要么是闲着无聊的贺骋，没料到，来电人竟然是他妈。
　　江意眉头紧锁，迟疑了一下，听见游鹿在那边问：“怎么不接啊？”
　　他想起之前在咖啡店不欢而散的场面，把电话挂断了。
　　他这边刚挂断，他妈妈又继续打了进来。
　　江意到底还是心软，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只好接了起来。
　　“你现在就回来。”江意妈妈冷着声音说，“我不管你手头有什么事，都立刻给我回家。”
　　“出什么事了吗？”
　　“你要是不想我跟你爸被气死，就立刻给我回家来！”
　　江意察觉到气氛不对，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游鹿出来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江意说，“我爸妈就让我快点回去一趟。”
　　他看了看餐厅的方向，觉得有些遗憾：“你先吃吧，我回去看看。”
　　游鹿担心他这么晚开车不安全，但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在江意出门前小心叮嘱：“别太着急，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江意回头对她笑笑，提前说了句：“晚安。”
　　江意走了，家里只剩下游鹿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又过分安静，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她又吃了几口，江意不在，胃口都没之前好了。
　　最后，她把没吃完的饭菜用保鲜膜包好，想着下一顿热一热还可以吃。
　　另一边，江意一路飞车，回了家。
　　他听得出爸妈在电话里语气很不好，担心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就算平时关系再怎么僵，可毕竟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江意不可能不担心。
　　他到了父母家楼下，停好车，一刻不耽误地往楼上跑。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进门就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他爸指着他说：“你真是给我丢尽了脸！”
　　江意愣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问：“又怎么了？”
　　接着，他就听到了让自己几乎没办法呼吸的事实。
　　“纪淮今天来过了。”江意妈妈冷着声音说。
　　听到这个，江意的心凉了半截。
　　“他来干什么？”江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问你爸啊。”
　　江意把目光投向了他爸爸。
　　“后天我生日，他来看看我。”
　　江意咬紧牙关，没说话。
　　“要不是他来了，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外面给我丢人呢！”
　　江意听出来了，纪淮把什么都跟他们说了。
　　当初纪淮来到“歆漫”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不知道那纪淮从小就跟你较着劲呢？”江意妈妈说，“现在好了，我的儿子在外面玩物丧志，人家到家里来笑话我了！”
　　“我怎么就玩物丧志了？”江意皱着眉不悦地说，“漫展策划怎么就是丢人了？”
　　他说：“就是因为你们总是对这些事情、我喜欢的事情有偏见，所以我才什么都不愿意和你们说！”
　　“我们有偏见？你那是什么工作啊？”江意妈妈说，“从小到大，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了十几年的书，你就这么回报我？”
　　江意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他妈妈用来跟别人炫耀的工具，这个家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喜欢什么。
　　只是如今，她说出这些话，还是让他很伤心。
　　“我只是想做我喜欢的事情。”
　　“你那算什么喜欢的事？”他爸爸坐在沙发上，目露凶光地看他，“我们是怎么教育你的？怎么给你规划的？我们说过的那些话你都当耳边风是吗？”
　　“那你怎么不规划纪淮的人生呢？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江意的这句话，让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
　　他很少会这样跟爸爸说话，小时候是不敢，后来是不想。
　　公司里没人知道，他跟纪淮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纪淮和他的妈妈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
　　这都要“归功于”江意他爸。
　　江意父母结婚没多久，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就找上了门来。
　　原来，江意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让对方怀孕了。
　　那个时候，江意妈妈也刚怀上江意，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两个人都被欺骗了。
　　江意爸爸根本就没想过离婚，因为江意妈妈的娘家条件优越，岳父是他就职那所高校的领导。他更没想过这个女人会找上门来，他明明已经给了她钱，让她把孩子打掉。
　　那天后来的场面究竟如何，江意是不知道的，也没人告诉他。
　　他知道的只是他父母没有离婚，那个女人也没有打掉孩子。
　　对方的孩子比他早几个月出生，听说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是来找过江意爸爸，希望他能让孩子的户口落在这边，但被拒绝了。
　　江意出生后，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又来闹过几次，还试图摔死江意。
　　当然，这些都是他妈妈告诉他的，那时候的真实情况已经无从考证。
　　从江意记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因为那个阿姨隔三差五就会带着那个男孩上门来。
　　每一次大人们都吵得不可开交，而那个男孩就那么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他看。
　　小时候，江意是有些害怕纪淮的。
　　五六岁的时候，江意记得非常清楚，有一次他在楼下玩，纪淮突然出现，说要带他去找爸爸。
　　江意只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别的都不懂，在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带着他走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
　　结果就是，江意被丢在一个陌生的公园里，第二天天快亮才被爸妈找到。
　　那是他第一次因为纪淮被爸妈打，他们警告他以后不许跟别人乱走。
　　江意跟纪淮的“对抗”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江意妈妈要他什么都必须强过纪淮，而纪淮也牟足了劲儿跟他比。
　　不仅如此，纪淮把对父亲的仇恨完完全全地转移到了江意的身上，像是这辈子都要死盯着他一样，江意考到哪里他就也考去哪里，毕业之后江意到哪里工作，他就也去哪里工作。
　　小时候江意对纪淮还会有些愧疚，他觉得他独占了父亲，可是后来发现，这样的父亲，其实不要也罢。
　　他并不想跟纪淮比较，也不想活在这样的一个漩涡里。
　　无论是他，还是纪淮，亦或是这几个长辈，都不应该总是困在过去，人该往前走。
　　但纪淮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
　　“你赶紧辞职。”
　　就在江意思考应该怎么向父母解释自己的工作时，他爸爸冷言命令道。
　　“我不会辞职的。”江意十分坚定，“从小到大我都很听话，一直按照你们给我规划好的路线在走。但我不是工具，不是木偶，我是有感情有想法的人，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该自己选择人生了。”
　　下一秒，一个脆生生的巴掌打在了江意的脸上。
　　他被打得一阵眩晕，咬紧牙，但压抑着，没吭声。
　　如果被打一顿就能拥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他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游鹿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她赖床到十点钟也没人管她。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起床后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江意还没回来。
　　游鹿有些担心，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但很快她又觉得应该没什么，毕竟只是回一趟父母家，又不是去深山老林了，能有什么意外啊。
　　她去洗漱，然后把昨晚剩下的菜热了一下，微波炉定时一分半，还没好，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那敲门声来势汹汹，像是有急事找主人。
　　游鹿疑惑地过去开门，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江意的父母。
　　她只跟江意妈妈碰过面，对方也一眼就认出了她，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怎么又是你？”
　　游鹿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接着就听到对方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清不楚就跟男人同居，要不要点脸啊？”
　　游鹿被她的话重击，赶紧解释：“阿姨，不是这样的，我跟江意只是合租而已。”
　　但对方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解释，推开她，进了屋。
　　“叔叔阿姨，有什么事不如等江意回来再说。”
　　“不用等。”江意妈妈说，“我们来帮他收拾东西，今天开始他回家住。”
　　游鹿觉得不太对，挡在前面不让他们进来。
　　“阿姨，这样不行，江意不在，我不能让你们进来。”
　　“你算什么东西啊？”江意妈妈态度极差地对她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跟我们家江意是同事吧？攀着他往上爬？自己没什么能耐，就想用这种方式走捷径，你父母知道你这样，不会觉得你丢脸吗？”
　　游鹿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一晃神的工夫，那两人已经来到了玄关，鞋子都不打算换，直接就要往里冲。
　　好在，游鹿到底也算是练过的，动作敏捷，一个回身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姨，我不想跟您吵架，但我跟江意只是同事关系，也只是合租的关系，没有一丁点越矩的行为。”游鹿一只手抵着墙，一只手抓住了玄关处的柜子，挡住那两人不让他们往里进，“您是我的长辈，今天您对我说的这些话，我可以不跟您计较，但是，你们不可以再往里走了，否则我真的会报警。”
　　游鹿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直接被江意爸爸推开，后背撞在了柜子上。
　　那两人完全不顾游鹿的阻拦，直奔江意的房间。
　　游鹿突然想起江意藏在房间里用来cos的女装，如果被他父母翻出来就糟了。
　　她立刻跑过去，想都没想直接先一步进了江意的卧室，然后反锁了房门。
　　“你干什么？”江意妈妈在门外声嘶力竭地骂到，“你要不要脸啊？小小年纪一点尊严都没有吗？你爸妈怎么教育你的？”
　　无辜被骂的游鹿强忍着眼泪，深呼吸，对着门外的人说：“叔叔阿姨，江意有权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你们不能随便闯进来。”
　　“他是我儿子。”一直沉默的江意爸爸这次开了口，“他在我面前就不能有什么私人空间。”
　　“他就算是你儿子，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小姑娘，我劝你别掺和别人的家务事，我管教自己的儿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江意爸爸说，“你生活不检点，我不能让我儿子继续堕落，你把门打开，今天的事情我不跟你追究，也不会让你公司知道，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谁生活不检点啊！”游鹿终于忍受不了，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我没有！”
　　游鹿又气又怨，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她知道，自己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她给江意打电话，对方没接，又不可能真的报警，毕竟他们是江意的父母。
　　思来想去，她把电话打给了贺骋。
　　贺骋赶来的时候，江意父母还在不停地敲门，同时用着极其难听的话刺激着游鹿。
　　游鹿躲在里面无声地哭，她委屈至极，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恶意。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想要打开门。
　　她知道，她必须帮江意保护好他的秘密。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在这儿啊？”贺骋来的时候发现家门都没关，他一脚踏进来就听见江意妈妈在咒骂游鹿，说她不要脸。
　　贺骋无奈又头疼，来的路上给江意打电话，那家伙始终没接。
　　贺骋快步走过去，制止了江意妈妈继续骂游鹿。
　　“阿姨，累不累，我给你买倒点水？”
　　贺骋跟江意爸妈都很熟悉，这些年逢年过节也都会去串门。
　　他们俩看到贺骋来了，质问贺骋：“里面那丫头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吧？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贺骋赶紧满脸堆笑着解释说：“叔叔阿姨，是这样的，人家游鹿只是跟江意合租的室友，月月出房租呢。”
　　他拉着江意妈妈往客厅走：“你们先坐会儿，有什么事跟我说，江意那小子估计又加班去了，一忙起来电话都不接。”
　　江意父母也是敲门敲累了，游鹿不开门，他们也不能真的砸开，贺骋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也就顺着下来了。
　　三个人坐在客厅，贺骋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这么一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江意那家伙这点事全都被纪淮捅出去了。
　　其实这是迟早的事，他们都清楚，只不过江意被纪淮杀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做好防御。
　　贺骋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嘴皮子又溜，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好说歹说，把江意爸妈给劝走了。
　　他说：“叔叔阿姨，我送你们回去，正好挺长时间没去坐坐了，怪想叔叔泡的茶的。”
　　这三人终于离开，开车走前，贺骋给游鹿发了条消息，告诉她暂时解决。
　　游鹿依旧躲在江意的卧室，反锁着房门，被贴着门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委屈地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