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的凝视》洪林

28、第 28 章

　　（二十八）

　　x中新学年的第一天，霍普文站在台下，望着礼堂台上的女生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做开学演讲。初二的连续两个学期，站在那个位置，念着台下学生一个字也没兴趣听的文章的人正是他自己。

　　经历了轰轰烈烈的“扒皮魔鬼教师”事件，今年升入初三的他失去了站上主席台的荣耀。对此他并不在乎，连肖启轩彻底离开人世的现实都逐渐消化的他，心态步入新阶段。

　　初三一班是他目前所在的班级。全年级考试排名前五十名才能进入的精英群体。霍普文走入教室，目光扫过新晋同班同学们的面容，小部分熟悉，一大半比较陌生。从原始初二三班考入这个充满希望前途无量的班级的学生有十五人。如果付克安依旧在此做老师，她一定会以此为傲，然后依次为噱头招揽下一波生意。

　　不过，他的前班主任，接下来的人生都将与教师这一职业绝缘。

　　上午第二节课结束，霍普文就不再是十分钟以前的那个他了。他的初三一班的新同学们投票选择他担任班长。

　　“我很佩服霍普文同学。”

　　“成绩好就不用说了，他和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值得我们学习。”

　　“霍普文同学做班长，我才服气。”
　　在他看来陌生的新同学们，仿佛他们对他这个人倒是已经有十足的了解。但是，等一等，把老师和学习说成邪恶势力，一副要将其打倒的气势，这位眼镜兄，真的不怕吓坏讲台上的新人年轻班主任吗？

　　开学典礼上，霍普文留心观察过了，参加了那起大事件的所有人如今都完好无损地在x中继续完成学业，包括差一点就要转校的李晓雯。

　　从肖启轩的出殡火化仪式回到家，霍普文首先在他们共同经营的视频平台账号上公布了肖启轩离世的消息。

　　粉丝们立即作出了反应。

　　在一片哀悼声中，霍普文以肖启轩遗作的名义，以每天一部视频的节奏，公开了那些保存在肖启轩的摄像机，硬盘，云盘里的影像。

　　社交平台上掀起了风浪。

　　“没看错吧？这真的不是教过我的老师吗？除了性别相反，都他妈一个德行。”

　　“早就该曝光啦，这种事太多了！”

　　“我知道肖启轩，x中的名人。可惜了，可爱帅气的男孩一名啊。”

　　“想揭发恶贯满盈的班主任，然后离奇地出车祸身亡？”

　　“哇，学生们出镜控诉，一颗痣老师要完的节奏。”

　　“细思极恐！天知道付老师对肖启轩做了些什么，才会把人搞过马路都不会了。”
　　“卧槽，太丧心病狂了吧这女人！”

　　“眼里只有钱的势利眼变态老师真的不是敌国派来残害祖国花朵的么？”

　　“呵呵，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我相信周吴的证词。”

　　事件发酵成了全国关注的社会新闻，x中的校领导和老师们本质上对霍普文一干学生恨之入骨，却根本不敢对他们采取行动。谁会傻到顶风作案？好好把这几个孩子留在学校，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绝不能让残酷好事的媒体大众抓住更多的小尾巴，这是x中的防御方针。

　　成为班长的霍普文需要利用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去办公室帮班主任做些事情。

　　“嘿！”

　　有人在走廊里叫住了他。是周玉洁和吴丰。

　　“你们在几班？” 霍普文问。霍普文停下脚步，三人走到栏杆边，从三楼眺望校园中庭的风景。

　　“六班，成绩最差的那个班。” 吴丰回答。

　　“对亏了你和你爸爸，我们才能留下。” 周玉洁说。

　　“我向你们保证过，自然要做到。”

　　霍普文盯着两个男孩的脸看了看，一个暑假的时间，两个人的容貌言谈都成熟不少。从前他们刻意彰显的叛逆轻狂的态度，起码收敛消退了百分之五十的程度。

　　吴丰看向天空，“最可惜的是付克安没有受到惩罚。”

　　周玉洁跟着叹了口气。

　　他们两人坚持说肖启轩的时候是交给了付克安，可由于找不出实证，付克安一口咬定并无此事，因此最后对这位老师的审判，就像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热点事件的结局—不了了之。

　　“法律上她逃脱了，但她再也不能做老师，这种惩治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
　　霍普文说。

　　“赚不到黑心钱了，气死灭绝，哈哈。” 周玉洁志得意满似的，挥了挥拳头。

　　霍普文走入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看上去像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英语女教师王菲菲，二十五六岁上下，一脸青涩热情，抬手招呼他到自己身边。

　　“麻烦你把这叠试卷先发下去，下节课要讲上面的题。”

　　王菲菲说话很客气，做着搞好师生关系的努力。

　　x中出了那样巨大的丑闻，本学年的办学宣传语上加了一条—积极培养年轻教师，除旧革新，弘扬教育界正气新风。

　　霍普文想，王菲菲应该是学校为了迎合新气象，今年被吸纳到此的新鲜血液。

　　霍普文抱起试卷，不小心碰掉了王菲菲办公桌上的一个乐高小摆件。组装成的玩具在碰撞下散落一地，霍普文赶忙蹲下身，在桌下收集藏身角落的小部件们。
　　“王老师，”

　　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在霍普文头顶出现。他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在初二三班执教英语课的朱老师。

　　“哎，朱老师，你好。”

　　王菲菲的嗓音清澈，怯生生地回应道。

　　霍普文蹲在桌子下面，朱老师看不到他。但他能感觉出朱老师的上半身趴到了办公桌上，凑近了王菲菲。

　　她说：“小王，你教初三的课，学生们面临升学考试。学生家长的压力都大得很，有不少家长找到我，要求校外补课。我们英语组缺老师，你考虑一下？“

　　”可，可学校不是明令禁止补课吗？” 王菲菲小声地说。
　　“呵呵，明令禁止强制性补课。学生自愿，家长自发向老师提出补课的需求，难道我们拒绝帮助求上进的孩子们吗？”

　　“这样……”

　　“趁年轻，多干多得呀，小王。”

　　收集齐全乐高部件的霍普文，慢慢地从桌底站了起来。

　　朱老师见到霍普文，整个人都懵了。

　　“对不起，王老师，我帮您拼装好再拿给您。”

　　“好……” 王菲菲一脸尴尬。

　　霍普文看也没看他曾经的英语老师，果断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全文完）